■徐中远
毛泽东读《二十四史》的几个特点
■徐中远
中南海毛泽东故居藏书中有一部大字木刻本 《二十四史》,它是工作人员根据毛泽东阅读中国古籍的实际需要,于1952年添置的。毛泽东特别喜爱它,每次去外地视察工作、参加会议和调查研究时,都嘱咐工作人员带上这部史籍。走到哪里,带到哪里,读到哪里。无论在住地的办公室里、在外出的火车上,不分白天、黑夜,身边的工作人员经常看到他凝神静气地读 《二十四史》的身影。这部 《二十四史》与毛泽东朝夕相伴24年,毛泽东对其堪称手不释卷,阅读之刻苦,阅读遍数之多,批注文字、圈点符号之多,思考之深,理解之透,都让人叹服。笔者认为,毛泽东读 《二十四史》至少有以下八大特点:
一是连续时间长。从1952年到1976年,前后系统连续读了24年。24年读而不倦,24年学而不厌。最让人们难忘的是,1975年,毛泽东已经82岁高龄,眼睛患有白内障,渐渐看不清东西了,每天还坚持读 《二十四史》。眼睛实在不能看了,就让身边工作人员给他读。1975年8月上旬,毛泽东有一只眼睛做了白内障摘除手术,一个星期后,视力稍有好转,他就自己读 《二十四史》了。一边读,一边用颤抖的手提笔在 《晋书》三个分册的封面上分别写了 “一九七五,八”,在五个分册的封面上分别写了 “一九七五,八月再阅”, “一九七五,九月再阅”。此时,他已是重病在身,话已说不大清楚,两腿也不能自如走动了,每天几乎在床上或者半躺着,或者臂靠在床头上,静静地读着,默默地想着。
二是批注文字多。写有批注文字的一共有15种史,198条,3583个字。批注文字中,最少的是2个字,最多的一条写了914个字,大部分批注都是十来个字到三四十个字左右。批注内容主要是关于历史人物的评价,关于历史人物治国、治军的 “政论” “政见”和 “政纲”等的,关于战争、战役及其战略、战术的,关于对史书本身内容评论的,关于对史实、史迹等表示鲜明个人意见、个人看法的,还有关于思想方法和工作方法的批注,关于注释性、说明性的批注,等等。这些批注文字,都是他当年读书时头脑里的所思所想,是研究毛泽东,特别是研究晚年毛泽东的非常珍贵、非常重要的历史资料。
三是批画、圈点符号多。这部史书的人物志、纪、传部分几乎都作了批画、圈点,竖线、横线、波浪线、问号,圈、点、勾、三角、叉、二条横线、一个圈、二个圈、三个圈等多种符号画得密密麻麻,比比皆是。例如, 《后汉书》卷一 《光武帝纪》、卷七十五 《袁安传》, 《晋书》卷五十 《郭象传》 《庚纯传》、卷八十《王羲之传》, 《南史》卷一 《宋高祖本纪》、卷六 《梁高祖本纪》、卷十八 《臧质传》等等篇章都批画、圈点满书。批画、圈点有时用黑铅笔,有时用红铅笔,有时用蓝铅笔。因为他读书的地方不固定,读书时身边放什么颜色的铅笔,他随手就用什么颜色的铅笔在书上圈圈画画。不同的符号,是当年读书时他不同的心理活动的一种表现。从这些不同的符号中,我们也能约略看出毛泽东当年读 《二十四史》时是下了很多很多功夫的,头脑里的想法也是很多很多的。
四是批注联系实际多。许多长一些的批注都是紧密联系实际的,有的是联系古今具体人物的实际,有的是联系当时社会实际、工作实际、生产生活的实际。毛泽东读《二十四史》,很多时候仿佛是在与古人面对面地交流、交谈。对古人的话、过去的事、史书的记载,字字句句,他都入心入脑,用心思考,有感即发。例如,毛泽东读《新唐书》卷一○三《徐有功传》第7页“臣闻鹿走山林而命系苞厨者,势固自然。陛下以法官用臣,臣守正行法,必坐此死矣”这段文字时,在书的天头上用黑铅笔写的批语是:“命系庖厨,何足惜哉,此言不当。岳飞、文天祥、曾静、戴名世、瞿秋白、方志敏、邓演达、杨虎城、闻一多诸辈,以身殉志,不亦伟乎!”这条批注中提到的历史人物,时空跨越两千多年,从唐朝的徐有功谈生死,联想到封建社会里的民族英雄、杰出的政治家、著名学者,民主革命时期的爱国将领、诗人、教授,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无产阶级革命家等。在毛泽东看来,他们都是为正义、为真理、为信仰而死,为人民的利益而死,他们死得其所。类似这样的联系实际的批注很多。
五是有重点、有选择地读,重点部分反反复复读。这部史书,毛泽东是通读过的。但书中的人物志、纪、传部分是他阅读的重点。许多纪、传他是读过多遍的,读得多、批注得多、批画得多。许多人物传记至少读过五遍以上,例如, 《南史》韦睿传、 《新唐书》徐有功传和马周传、 《后汉书》光武帝纪等等,这些传记、帝纪部分,毛泽东不知反复读过多少遍。
六是阅读的视角多。这是毛泽东读书的一大特点。《二十四史》是史书,但毛泽东能从政治的视角去读,从政策和策略的视角去读,从战略和战术的视角去读,从外交的视角去读,从组织工作选人用人的视角去读,从生产生活的视角去读,从民族统一和民族团结的视角去读,等等。因为毛泽东读 《二十四史》的视角多,所以,他越读越有兴趣,常读常新。
七是把两种或两种以上的书对比、对照着读。《前汉书》和《后汉书》、《旧唐书》和《新唐书》、《南史》和《北史》等,他都经常对比着读,从对同一个历史人物、同一个历史事件的不同记述、评价中考察历史的真相,考察哪种史书写得更真实些、更好些。例如,他读了《前汉书》和《后汉书》之后写下批注文字:“《后汉书》写的不坏,许多篇章,胜于《前汉书》。”他把《南史》和《北史》与《旧唐书》相比较,认为:“《南史》《北史》的作者李延寿有倾向统一的思想,比《旧唐书》更好些。”
八是人到哪里,把《二十四史》带到哪里。在火车上,在飞机上,去外地视察工作、参加会议、调查研究,他都要带上《二十四史》,有空就读,书随人走,人不离书。
毛泽东的读书精神和学习方法永远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如今,他在书上写下的批注文字,留下的种种批画符号,成了一份宝贵的文化遗产。○
(本刊编辑部摘自《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