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莉萍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流动站,上海200433)
传统节日色彩传播中的国家形象
崔莉萍
(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博士后流动站,上海200433)
本文从传统节日的色彩传播角度切入,选取我国四大传统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中秋,分析反映节日深层次意蕴的色彩关联与传播,并依此色彩关联与传播进一步探讨特定色彩塑造的抽象国家形象。研究认为,节日色彩传播呈现出的国家形象主要集中于传统宗法立国的根本、新旧并存与心理焦虑的多元状态、和谐与包容、追求简约质朴的国家形象等四个方面。
节日色彩;色彩传播;传统五色;国家形象
节日最初是先民在其农耕经验中对于天气时令做出的一种农业行为反应,后逐渐演变为一种仪式、庆典与游艺活动。中国长久的历史衍化出众多节日,诸如春节、元宵节、清明、端午、七夕、中元、中秋、重阳等等。这些节日内容以人的行为活动、器物修饰、环境装饰等形式展现,我们就以康德“美在形式”的认识论,来进行我们自己“看的方式”探讨。②张坚:《视觉形式的生命》,中国美术学院出版社2004年版,第2页,第一章绪论指出康德提出著名的“美在形式”的口号,第一次把形式问题与人类审美(艺术)地认识世界的方式联系在一起。
有网友在网上做了一个有趣的小调查,请网友写出心中传统节日色彩,现经汇总分列如下表:③参见“你心目中的中国传统节日色彩是什么?”http://www.douban.com/group/topic/6054694/。
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中秋重阳网友提到的色彩联想汇总火红、煎蛋饺的颜色、红、灰白、大红鸭蛋青、青草色、白、绿、青(清明团子)、青绿、雾白烟灰、米黄、绿、蓝、黄(雄黄)、黄、明黄、青竹绿月白、橙、金、淡黄、金黄、冷金、桂花黄枫红、黄、金黄、夕阳红、绛红、榴花红笔者提取色红青、白黄黄、金、橙、月白黄
从上列表格大致可以看出国人对于节日色彩联想的一面,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色彩联想?我们试着选取其中最重要的四个节日春节、清明、端午与中秋进行如下分析——“传统意义上的四大节日在人们心中仍然居于神圣地位”。④张士闪、马广海、杨文文:《中国传统节日的传承现状与发展策略》,《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1期。
红色被视为春节主色调,莫过于与春节相关的一切行为活动都比较多地呈现了红色:灯笼、春联、爆竹、压岁红包、新衣、饮食上特意装饰的红点等等。红色作为三原色⑤刘小超、张天舒编著:《设计色彩》,天津大学出版社2011年版。之一,广泛应用在世界各个民族中,今天我们看到红色在指示信号灯、禁用标志、危险标识等系统中得到全世界的统一应用。全世界各民族对于这些通用红色指示系统的接受反映出红色具有危险暗示的含义,广泛存在于人类潜意识中。这可能与人类先祖在与自然搏斗中对于鲜血的危险认知有关。对于中华民族,由于红色长期应用于春节节日色彩传播中,又被赋予了喜庆、吉祥、红火等颇具世俗意味的蕴意,并且这个传统一直没有中断。直到现在,即使春节新增视觉符号也多渲以红色,比如电视晚会的舞台设计主色调、主持人的服装、春节广告传播、商品促销、网页设计等等,在色彩设计中一以贯之,还是中国红的天下。这一点与许多传统节日内容的更迭明显不同,中国红却一路走来,没有衰颓之势,反而有“一统寰宇”的趋势。⑥向云驹:《关于推动春节成为国际性节日的思考》,《江西社会科学》2011年第1期。文章指出21世纪以来,世界各国在中国农历春节期间纷纷举办“中国年”活动,使得中国红有染遍全球之势。
从色彩的心理效应而言,红色具膨胀感,给人以温暖、前进、冲动、冒险的感觉,红色不仅广泛应用于春节,亦渗透在国人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比如传统婚嫁仪式与服装、传统建筑中“朱门”、色彩等级森严的“官服”等等,但许多传统中国红伴随器物的日损或消减而逐渐不彰,却唯独春节中国红,依然“红势喜人”。如果从色彩所传达的形象角度而言,反映出国人在近二百年的中西文化碰撞中虽抛弃了不少旧文化,但是其顽强的民族生存力却依然保留并固守了传统民族精神。台湾学者韦政通上世纪70年代提出中西文化冲突带来三个问题:即认同问题、适应问题与社会不安,正是现在大陆文化的真实写照。⑦韦政通:《中国文化与现代生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2页。这里春节中国红持之以恒的应用,正深刻反映出国人在当前全球化与西方文化强势冲击下的民族认同问题,以此而言,虽然传统建筑中的中国红伴随着传统建筑式样的式微而衰微,或者传统婚嫁的中国红亦被西方白所均衡,但是,伴随春节的中国红却依然翘首,说明在当前全球化的巨大文化压力下,中华民族守护传统民族根的潜意识与血缘认同的文化命脉依然坚固、牢不可破。这一点坚持为当前国家形象塑造奠定良好的传统基础,不至在西方文化价值观的强势进攻下无所依托、失去根本。
清明节被联想至青、绿、白等色,其因大致有二:一是节日时令。清明节气正是早春时节,万物蒙青、植被铺绿,故民间有“清明前后,种瓜种豆”、“植树造林,莫过清明”等农谚。所以,草木之“青”绿色的自然现象赋予清明节以气候色彩,直接引发人们对于视觉的直观想象。第二是与祭祀相关。清明节是由上巳、寒食、清明三个节日合并演变而成一个节日的。①参见张丑平:《上巳、寒食、清明节日民俗与文学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6年文学院博士学位论文。在这个节日中,比较常见且延续至今的活动主要为:祭祀、祓禊(现演变为踏青郊游)、放风筝、荡秋千②参见张丑平:《上巳、寒食、清明节日民俗与文学研究》,南京师范大学2006年文学院博士学位论文。等,其中尤以祭祀为主。清明祭祀对于普通民众而言主要是祭祖活动。在传统农耕中国,祭祖活动主要发生于乡村或城郊,祭祀时着白衣,我国丧服为白色。③张思远:《服饰色彩研究》,河北大学2008年硕士学位论文。第2章《服饰色彩与行业》:我国的丧服为白色,通过史料我们知道自东周儒家丧礼推广后,丧服都用素,古代用麻,近古或用棉,本色,不加修饰。《礼记·郊特牲》载:“素服以宋中叶”;《史记·荆轲传》云:“白衣送至易水上”;《汉书·高祖纪》云:“寡人亲发丧,兵皆缟素”;《汉书·苏武传》云:“云中生口言,太守以下吏民皆白服,言上崩";《宋史·舆服志》记载:乾道中,礼部侍郎王严上书禁止士大夫服凉衫(亦称白衫),引民间专作丧服固。此俗流传至后世,不仅孝服从白,草履也变成白布鞋。笔者对于清明扫墓祭祖有深刻印象,在上世纪70年代末笔者曾随家中大人到豫北农村为先人扫墓上坟,就是着白衣,这在中国农村地区是很普遍的。但是这种情况至新世纪发生了深刻变化,这种变化不同于节日表现内容的新增符号,而是伴随国家为节约土地提倡由土葬改火葬等丧葬环保方式的发生发展,国人祭祀方式发生根本改变。除了农村祭祖方式对于传统的延续外,在城市,祭祀活动多集于城郊公墓,大家“披麻戴孝”的孝服几已绝迹,取而代之的是西方式的黑色丧服。甚至有些年轻人已然没有了祭祀庄重肃穆的概念,竟着各色服装去祭祀,有失祭祀本意。部分原因当然是西式服装已经普及,为现代生活之必需,深层次原因还在于就祭祀而言,伴随祭祀方式的变更,原先祭祀内容所表现的形式也随之改变。如果从这个层面考察国家形象变化,当可看出国人在中西文化交流冲突中产生的“生活失调”状况,并由此引发的“边际人格”。“边际人格是由文化长期冲突引起的新旧文化、价值交替过程中的产物,他生活在新旧双重的文化生活中:一方面他享受着双重文化的某些优点,得到祖先所得不到的满足;一方面他又被两极化的价值所撕裂,感受到祖先所难有的痛苦。这种人竭力企图挣脱传统的枷锁,因此不为祖先团体所容;同时他又竭力拥护外来的优势文化,但不能入其堂奥,因此不被优势文化所完全接受。”④韦政通:《中国文化与现代生活》,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版,第14页。清明节祭祀服装色彩由白到黑或杂色的转变,暗示着青年一代对于祭祀传统认知的弱化,同时由于现代社会小型家庭的兴盛(在我国多是一家三口),以往大家族的宗法制度在当前中国已很少存在,这一社会现象直接或间接瓦解着中国人传统“宗法”家族立国概念,而西方新式“法治”文明在当前国内还没有得到真正普及,因此反映到国家形象层面,则表现为传统宗法体系的逐步解散,诞生于西方公民社会的法治文明仍在建设中。因此,国务院新闻办主任王晨2010年撰文中提到了要塑造“民主、法治、公正”等诸多内容国家形象建设目标。⑤王晨:《抓住难得历史机遇,塑造良好国家形象》,《人民日报》理论版2010年6月1日。小小祭祀服装的改变,蕴涵着深刻的社会意义。
端午常见视觉符号主要集中于粽子、龙舟、艾叶、菖蒲、黄酒、香囊、荷包、五色丝等。大多网友端午联想色是黄色,多少与雄黄酒、粽子、龙舟等常见色彩有关。追本溯源,端午起源于古吴越等地对于龙图腾的祭祀活动,意在期望神威无比的“龙”保佑人们免遭洪水灾害以及自然病虫害引起的瘟疫疾病。关于屈原的祭祀则是在战国后演化进去的。⑥王文章主编:《中国传统节日》,中央编译出版社2010年版,第89页。在这些传统视觉符号中,笔者认为“五色丝”颇有含义。“五色”为何色?《周礼·考工记》载:“画绘之事,杂五色。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五采,备谓之绣。”可谓中国“五色”之源。在传统文化中,五色与方位(东西南北中)、五行(金木水火土)等都息息相关。端午节气在时间上,恰是春末夏初,各种虫毒之害开始泛滥之时,古人除了用艾草、菖蒲驱除蚊虫之外,还制作含有各种中草药的香囊佩戴以趋吉避凶,而这个五色丝恰是装饰香囊、荷包甚至包裹粽子的重要饰物。这个行为暗示着人们相信具有丰富含义的五色丝能够帮助人们在病虫害泛滥时躲过灾难,亦是一种祈福纳祥的心理需求。而且,由于传统五色具有历史文化赋予的各种深意,经过五千年的传承仿佛更具力量,成为人们信赖的重要色彩。新世纪以来,端午节期间,五色丝的运用渐渐为商家所重视,在各种节日饰物中都得到体现,甚至在非节日期间,关于传统五色的运用在建筑环境设计、室内装饰设计、商品设计中都逐渐多起来。
如果从五色角度来探讨国家形象,落脚点则在“和”字,其深层含义体现了“包容”理念。传统方位东西南北向内集中则至中,五味杂陈谓“调和”,“调”是动作,“和”是目的。现在中央提倡“和谐社会”,提倡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其实质都是“海纳百川,有容乃大”的冲和境界。历史亦证明,中华民族自身的蓬勃壮大,均得益于和谐包容思想:春秋之“百家争鸣”、东汉之外来佛教、魏晋南北朝之民族大融合、隋唐之南北混融、元明清之少数民族崛起与统治等等,共同构成了今日中华民族的优秀文化。在构建国家形象层面,中央现在倡导“和谐”精神,在世界舞台上强调文化多样性,都是包容思想的展现。孔子思想“和而不同”正是中国在世界上倡导的主旨精神,孔子学院在全世界的建立也可看做这种思考的行动表现。端午节与春节、清明节等节日不同,其所在的时间是万物茂盛、蓬勃发展的自然状态,这种茂盛当然也包括不利的各种病害,中国人以五色丝的心理认知来期盼人与自然界的和谐,这种朴素的思想实际上也颇符合当前国家所面临的世界局面:全球化局势带来世界蓬勃发展,中国开放势必面对优劣杂陈,在面对西方各种“病害”入侵时,“五色”并举协调发展不失为明智之举。
网友对中秋节的节日色彩联想普遍集中在了黄色系:黄、金、橙、月白。关于黄色系的联想依然不脱时令色彩:中秋时节植被绿染黄,尤其在北方,绿色凋零后的大面积黄土本色色彩冲击强烈,萧瑟意味浓重,依然是最直接的色彩视觉呈现。由此自然常见之色彩大范围地用诸中秋节庆的众多视觉符号,表现最突出者为月饼及其包装之色彩。试想一下,大家每年所见之月饼及包装多是围绕黄、金、橙这一系列色系展开,尤其是一些所谓的“豪华包装”,多呈现金色设计,以示尊贵。黄色与金色在传统文化中被赋予的显贵象征意义已妇孺皆知:“中国古代的阴阳五行中以黄色为代表色的土行位于金木水火土五行的中央,也同样象征着天子。隋唐以后的历代帝王将黄色作为帝王御用色彩来显示皇权与尊严,皇帝建筑和服饰上大量采用黄色来和金色、红色搭配,显得富丽堂皇。”①袁晶:《中国传统色彩观在在现代平面设计中的应用研究》,2009年江西师范大学美术学硕士学位论文。黄色在有色系中是明度最高的色彩,但是中秋之黄却不是明黄,而是含灰(明度降低)之黄,有沉、厚之意,即使是中秋之夜的月白,亦不是纯白(高纯度、高明度之白),而是含着夜的泛着黄色之“月白”。这些具厚度的中秋之色,有秋收之后归于黄土的“回归”之意,有“回归”土地引申的“团圆”之意,不仅团圆,中秋黄更重要的内涵还在于“丰收”二字。中秋是收获季节,黄色是收获之色,传统帝王对黄色的专用是对丰收果实的占有与统治,同时亦代表并统领子民捍卫自己的果实。因之,黄色成为帝王统领的象征色,在传统中国以皇帝为核心的中央集中统治下,将耕种、收获、团圆、家国相联系,深刻反映出中华民族对于家国凝聚、传统文明的捍卫与保护。
综观以上重要四节的节日色彩关联,可以囊括为“红、黄、青、白”,附之于无色系中的“黑”,就是传统的“五色”。《尚书》:“采者,青、黄、赤、白、黑也;言施于缯帛也。”近代西方色彩学研究已证实:有色系中的红、黄、蓝(青)为三原色,其他色彩(间色)由此三原色调和而成,黑、白二色属无色系;我们古老的祖先在上古时期就认识到此五色的重要性,并将其意义引申而赋予人性色彩。分析以上节日,不外与二事相关——家庭与祭祀:春节迎新表现家族团圆、祭祖、祭神;清明扫墓祭祖;端午祭龙、祭屈原;中秋家团圆等,将以上行为赋色,就是五色。国家形象在“五色”的渲染下呈现出:
中国红成为春节主色调不是偶然事件,相比清明“青与白”、端午“五色”、中秋“黄”等色彩,春节中国红与时令的直接关联最少。春节时令是冬尽春来、大地复苏时节,自然界色彩较少,寒冬的荒芜色虽即将落幕但还在眷恋人间(尤其是中国北方),因此,浓烈厚重的中国红与其时节气色彩几无关联。它之所以成为春节主打色、甚至是中国色彩之冠,笔者认为这与传统的宗法家族制度关联甚密。梁溯溟在其《人生的艺术》一书中指出中国社会与西方社会的不同处之一,即是西方文明起源的公民意识逐渐发展到“团体”社会,而中国家族起源的宗法结构培养中国人的“家国概念”而无“公民”意识。①参见梁漱溟:《人生的艺术》之《中国文化的两大特征》,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在一定程度上,中国红代表了传统的家族宗法体系,传统文学小说中,经常有“歃血为盟”的场景描写,刘关张的“桃园结义”、水浒一百零八好汉的结义、民谚“打仗父子兵、上阵亲兄弟”等无非都是强调异姓要像同姓一样“血浓于水”,分外重视“血缘”关系,亦即家族关系,这种家族关系是经由父子宗亲、血缘相连、牢不可破之社会关系,即使对于死去的先人,同样通过祭祖的方式凝固家族关系。血是红色的,这个色彩敷演出一系列的象征意义,春节中国红的盛行与节气关系最弱,象征意义最强。“这种节日时空的形成是中华农耕文明历史演变的结果,凸显出所有个人在‘家’、‘乡里’和‘天下’之中的生存位置。”②刘铁梁:《社会发展与春节文化》,《山东社会科学》2012年第1期。基于此,这种血浓于水、宗法立国的传统,在近二百年中西文明冲突中,与接受西方法制治国的社会架构有着一定程度的矛盾。法治的概念源于是非概念,而传统的儒家思想“子为父者讳”及民间“家丑不可外扬”等认知则缺乏是非概念反而强调家族立场。
王晨提出要“塑造符合国情和时代精神的良好国家形象”③王晨:《抓住难得历史机遇,塑造良好国家形象》,《人民日报》理论版2010年6月1日。,如果“国情”有历史传承之意的话,“时代精神”则似乎更注重当下。清明祭祀时服装色彩的变更——由白转黑甚或杂色——则暗示着西方文明在当前中国的传播与渗透。伴随中国社会结构由大家族式到小家庭三口之家的过渡转变,传统宗法“五服”④参见《礼记·大传》。古代习惯上以五服为标准,把亲属划分为有服亲与无服亲,五服以内为亲,五服之外为疏,即所谓:“四世而缌,服之勇也,五世袒免,杀同姓也,六世亲属竭矣。”概念逐渐在城市中消弱,至于起源于农耕时代的村落大家族式的祭祀也在今日的城市逐渐不彰,弱化了城市人的大家族概念,“慎终追远”的祭祖意义淡化,内容淡化造成形式弱化,今天城市的祭祀活动相比过去至少在形式上已无法比肩前人,更遑论祭祀时的仪式与服装呢?习惯于好莱坞影片中西方肃穆庄重的“黑色”葬礼式样,年轻一代对于祭祀的传统白色孝服已然陌生。但是清明年年祭祖的形式至少延续了中国人对于先人筚路蓝缕、开拓创新的感恩之情,祭祀形式虽有时代变化,但年复一年的强势循环却固守了中华传统。这种内容与形式的部分割裂,造成当代人尤其是年轻人的心理焦虑:他们一方面秉承父母教诲而延续传统,一方面又在无处不在的西方现代文明中寻找合适的形式来反映内容,当二者有冲突时,他们就感觉茫然,内心充满焦灼。这一现象,部分是由于中西两大文明势均力敌,部分是源于传统中华文化以居世界“中央”心理状态的失衡,在现代西方文明前的强烈挫败感而产生一种不由自主的心理抵触。因此说当前的中国依然是新旧并存,或者说我们仅仅用传统不变的思想来均衡西方现代文明,显得力不从心。因此王晨解释:“塑造符合国情和时代精神的良好国家形象”即“塑造繁荣发展进步、改革创新进取、民主法治公正、文明开放现代、和平和谐稳定、谦虚包容自信、团结友爱自强、合作共赢负责的国家形象”。⑤王晨:《抓住难得历史机遇,塑造良好国家形象》,《人民日报》理论版2010年6月1日。其中的“塑造繁荣发展进步、改革创新进取、民主法治公正、文明开放现代”的国家形象落脚点就是在“创新”上。只有创新,亦即创造新技术,才能在技术创新的实践基础上形成新的理论思想与体系,才能保有自我话语权,一言以蔽之,唯有科技革新才有自我体系的延续与完整。
王晨提到“塑造和平和谐稳定、谦虚包容自信、团结友爱自强、合作共赢负责的国家形象”,其本质就是各种社会关系的调和,马克思说“人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人与人的关系、人与自然的关系是人类社会发展的本质所在。传统中国在处理这一问题上颇有建树。以端午祭祀等视觉符号的“五色丝”而言,就具色彩调和之意。上文提到的五色是有色系的三原色红黄蓝(青)加上无色系的黑白二色组合而成。在中国传统上,五色在社会各个方面得到极力推广应用,并在长期应用过程中被赋予特定含义:比如中国红(朱)、皇家黄(金)、青花蓝、书画的水墨意蕴等等,成为中国传统色彩的正色。其他色彩均可由三原色调合而成(称为间色或复色)。当然,人类从自然界中就已经领略到只有五色是单调乏味的,自然界是丰富多彩的,而人们可以运用五色调和得到多种色彩,人类社会才丰富多姿、色彩斑斓。因此,中国人既重视五色的典型意义与运用,同时亦重视色彩的和谐,反映出国人认知世界的朴素哲理。这在当前时代显得异常珍贵:全球化带来物种的单一、文明方式的单一,而单一违背宇宙运转的基本道理,因此,“多样化”成为这个时代的关键词。孔子的“和而不同”思想又被挖掘出来,传播世界。从这个意义上,中央倡导和谐社会、和谐世界、人与自然和谐的基本方针是高明之举,符合时代精神与中国国情。至少,和谐理念在中国当前被放在很重要的位置,并通过奥运会开幕式等多种方式传播至全世界。
当前国家经济整体向好,因经济本身发展过程中带来的重复与铺张建设在所难免,但需要政府层面有“简约”之理念倡导。以本文节日色彩传播而言,近年来中秋节月饼包装奢侈现象严重,除包装造型极尽能事外,色彩上对于“金”色的运用更是穷思尽性:有镀金、真金等价值不菲的趋势,使人怀疑是人吃月饼还是月饼吃人。这种现象只是近年来整个国家形象视觉符号呈现的冰山一角,在建筑界,建筑的使用寿命及质量都造成极大浪费,城市形象设计的政绩因素过多带来无法弥补的遗憾,还有其他诸多不良短期形象建设行为,更是不一而足。繁荣发展是动态,简约质朴是静态,二者必须和谐统一。一者,凡事不可只动不静;二者,只追求动态会造成形象雀跃变化,给人以浮躁与不安,当前的国家形象多少就有浮躁之相。简约是趋静的不二法门,正如月饼包装,太朴为粗,太奢为过,金色、黄色的使用也要恰到好处,过多的“金灿灿”不仅耀目,也具咄咄逼人感。而国家在振兴中华发展的宏伟战略中,太多的“耀目”行为会“授人以柄”,前些时段的“妖魔化中国”、奥运火炬风波、西藏事件等经常被西方拿来说事。所以邓小平而言的“韬光养晦”战略仍适合当前的国家发展需要。落实在微观,即使是像节日色彩传播这样的事情上,更是需要“韬光”理念、简约质朴的提倡,均是防微杜渐,故色彩的应用与设计也不应眩目,而应具大朴之气。
从上述分析看,传统节日在其历史长河中被赋予各种色彩联想,而这些色彩联想都与传统文化中的“赤(中)、黄、青(蓝)、白、黑(玄)”五色直接相关,并由这基本五色拓展开来形成颇具深刻意蕴的形象展现——春节的中国红,清明的青、白,端午的五色丝,中秋的金、黄,这些被赋予特定含义的色彩在节日视觉符号中不断被强化,从色彩联想中不断被施诸各种符号呈现:比如人的服饰、节日器物色彩设计、节日环境色彩装饰等,并又在不断的视觉强化中升华其精神本质。这些节日色彩传播,从无形到有形,对于当前国家形象塑造、衔接传统与现代、调和中西文化冲突、思考创新源泉都具重要现实意义。“每个民族都需要历史年轮的回忆,每个群体都会产生而且需求一种集体记忆,它源自无数心灵的渴盼,构建起以文化道德为核心的民族文化大厦,是民族国家软实力的具体体现。”①李松、于凤贵、杜晓帆、张刚、张士闪:《民俗旅游与社会发展》,《山东社会科学》2011年第7期。节日因其每年一次的高重复性与传播范围的广泛性,在塑造国家形象的实践过程中,具有较强的公民意义,从节日色彩传播角度恰当塑造国家形象,能够从民间渠道比较柔和地接洽西方,所塑造的国家形象能够在西方得到更好的传播。
(责任编辑:陆晓芳sdluxiaofang@163.com)
C912.4
A
1003-4145[2012]07-0060-06
形式与内容、形象与本质的辩证关系奠定了人类历史上的认识论。老子说“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是以圣人,为腹不为目,故去彼取此。”①《道德经》第十二章。老子注重内容“腹”而认为形式“五色”令人“盲”;孔子亦说“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②《论语·雍也》第六。更强调“质”与“文”的调和恰当,符合他的中庸思想。他们的认知在汉朝得到发扬光大,今天我们视汉及上古艺术,整体表现出一种大气质朴形式,符合彼时的哲学思想。至魏晋,关于形名之争更是充斥于其时各种书论词赋中,此时期谢赫六法之“气韵生动”直接列于六法首位,“应物象形”置之第三,③谢赫:《古画品录》。提出画有六法:一、气韵生动,二、骨法用笔,三、应物象形,四、随类赋彩,五、经营位置,六、传移模写(或作“传模移写”)。显示出国人对于“质”的重视超越“文”,直接深刻影响中国艺术发展为象征艺术的进程,以至于明清文人画至上,形胜于质走向极端。
考察形式与内容的关系,直接反映出人类观看世界的方式,这在今天尤具重要意义。在全球化进程中,保持世界多样性本质,就是尊重每个国家看待、认识世界的方式。而现实是,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垄断了人们“看的方式”,极力推崇其自身“看的方式”,并以其自身的话语体系及话语权淹没他国声音。我们国家,就深受其左右。正是基于此,我国国内从中央政府到学界近年来展开了建立良好国家形象、掌握话语权、强调中华民族“看的方式”的积极行动。
国家形象,有国内(自我)认知形象,亦有国际(他者)认知形象。诸多学者对国家形象给予了比较全面的描述,杨伟芬定义为“国际社会公众对一国相对稳定的总体评价”④杨伟芬主编:《渗透与互动——广播电视与国际关系》,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2000年版,第25页。;刘明认为“国家形象是国家客观存在在认识主体头脑中的反映和抽象”⑤刘明:《当代中国国家形象定位与传播》,外文出版社2007年版,第16页。;李寿源认为是“一个主权国家和民族在世界舞台上所展示的形状面貌及国际环境中的舆论反映”①李寿源:《国际关系与中国外交——大众传播的独特风景线》,北京广播学院出版社1999年版,第305页。等等。概而言之,国家形象是国内国际认识的呈现与反映,其内容众多,涉及形象生成的众多方面:诸如军事、政治、经济、文化、地理、历史等等。形象依据特定符号展现,从审美角度而言,形象由造型与色彩构成,造型确立形象的空间存在与状态,色彩以颜色与光线随形赋彩,带给形象“五光十色”。本文从传统节日切入,通过对节日载体所呈现的色彩传播,分析国家形象在节日色彩上的历史呈现与未来发展。
2012-03-20
崔莉萍(1973—),女,汉族,复旦大学新闻与传播学博士后流动站博士后,副教授。
本文为2012年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基于节日视觉符号设计的国家形象传播研究”(项目编号:12YJC860010)阶段性成果;中国博士后第51批面上基金二等资助(项目编号:2012M510776)阶段性成果;2011年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课题“节日视觉符号设计与国家形象传播研究”(项目编号:11JCWH21YB)阶段性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