宦文涛
摘要:本文从女性主义文学角度来分析《李尔王》中的男权思想。在《李尔王》中,莎士比亚在女性人物的排列和介绍上淡化了女性人物的主体性,在对李尔王的设置上着重突出了父权的至高无上,按照惯有模式将女性武断地划分为天使型女性和妖妇型女性。作为一名男性作家,莎士比亚没有跳出男尊女卑的传统思维,具有一定局限性,但是这样的女性观也让作品有了更加深刻的悲剧特色。
关键词:莎士比亚;李尔王;男权;父权;阉割情节。
[中图分类号]:I106.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2)-13-0021-02
莎士比亚是世界文坛顶尖级大师,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最伟大的人文主义者和现实主义戏剧家。他一生共创作了37部戏剧,包括历史剧、喜剧、悲剧和传奇剧。在这些作品中莎士比亚不仅客观真实地反映了那个时代的精神风貌,更渗透了积极进步的人文主义思想。
《李尔王》是其中一部气魄宏大的悲剧,它以李尔王与个三个女儿的故事为主线,以葛罗斯特伯爵与两个儿子的故事为副线,展示了父母子女之间伦常关系这一能引起普遍共鸣的永恒主题。
《李尔王》是一个可以从多重角度解读的文本。我们可以从中看到正义与邪恶的较量、人性与贪念的对立、亲情与阴谋的共生。如果从女性主义文学批评的角度去分析,我们会发现莎士比亚作为一个男性作家,在剧中不可避免地浸染了浓厚的性别意识,其对于女性的理解带有一定的保守性、滞后性,这种保守性和滞后性在《李尔王》中充分体现出来并传递给我们悲观性和失望感。
一、女性人物的排名和介绍
这种男性意识首先体现在剧本开头的剧中人物简介上。在《李尔王》中,人物介绍的排名不是按照人物出场的顺序或是人物在剧中占戏份多少来排名,而是依据社会地位的高低来做凭借。首先列于第一位的是不列颠王李尔,紧随其后的是法兰西国王,接着是勃艮第等三位公爵,肯特与葛罗斯特伯爵。而戏份颇多的考狄利娅三姐妹身为不列颠公主却意外地位列弄人和仆人之后。
假如严格按照人物的地位来排名,三位公主应该次于法兰西国王,怎么也不至于被安排在弄人和仆人之后。倘若说莎士比亚是下意识地想把男性角色和女性角色分开来介绍,也有其难以解释的地方——在考狄利娅三姐妹之后,仍然有李尔之骑士、军官、使者、兵士及侍从等,这些人物戏均为男性。三位公主在剧中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暂且不表她们是正义还是邪恶,她们的地位却只是介于男性角色和最次要的陪衬人物之间,可见莎士比亚对女性人物的贬低。
另外有一点也值得注意,在人物介绍列表中,贵族男性都标出了其头衔和政治上的地位,如国王、公爵、伯爵等。但是考狄利娅三个姐妹并没有被明确地标出其公主的高贵身份,只显示她们是“李尔之女”。在莎士比亚看来,她们首先被定义成为女儿——能体现血缘和亲情的称谓。考狄利娅三姐妹顶着“李尔之女”的标签出场,她们成为了男性的附庸,丧失了自身的个性,其身份也需要通过与男性之间的关系来界定。
二、父权高于一切
(一)母亲形象的缺失凸显父权制特征
值得一提的是,在《李尔王》的叙事中,李尔的妻子这一角色是缺场的。莎士比亚这样安排更好地体现了文本的父权制特征,使父亲——女儿这一对立模式更加纯粹。父亲在女性的生活中通常扮演的是第一个压制女性的角色。父亲是一家之主,他的话家中无人能够违逆。他以整个社会对女性的规范来规范他的妻女,使她们服从于自己和整个男权社会的秩序。父亲是作为父权制社会的一个具体的有血有肉的代表在家中行使他至高无上的权威的,他是其家中女性最直接的压迫者。李尔正是这样一个唯我独尊,滥施赏罚大权的形象。
在《李尔王》中,高纳里尔和里根有这样一段对话:
高纳里尔: 你看他年老了脾气变得多么厉害; 我们观察到的就很不少了; 他一向最爱我们的妹妹; 现在他毫无道理的把她抛弃,是很显然的了。
里根:这是他年老糊涂的地方; 不过他一向也就是不大清醒。
高纳里尔: 他一生最明白的时候也是鲁莽的; 所以现在他上了年纪,我们不仅是将承受他的积久成习的劣性,我们同时也还要忍受那与年纪同来的暴躁的脾气。
里根:我们也许难免要受他的任性的脾气,像方才坎特被逐那样。
暂且抛开高纳里尔和里根的品德,她们这番交谈中对李尔的评述并非全是凭空捏造、无中生有。李尔王自己的言行也为高纳里尔和里根的评价提供了佐证。仅仅因为考狄利娅不肯曲意奉承,又听不进逆耳忠言,李尔王就将身边服侍多年的爱女和良臣一并驱逐。李尔王已经不具备一个贤明君主应有的睿智理性,而是老迈昏聩,不辨忠奸。他以喜怒无常的脾气施展作为父亲和君主的威权,别人若不顺他的心意便大发雷霆,横加诅咒,其语言之刻毒让人不寒而栗,对考狄利娅如此,对刚高纳里尔和里根更是如此。因此,我们在对李尔王后来的可悲境遇寄予同情之余,不应忘记从客观上审视他身为父权制社会代表的特征。
(二)父权受到恭维与父权受到冲击
同样在《李尔王》一剧中也正是由于父权意志高于一切,才迫使大女儿和二女儿虚情假意的谄媚,从而赢得昏聩残暴的李尔王的喜欢。而小女儿考狄利娅,不愿说假话,却遭到了父亲的遗弃和责骂,并被剥夺了本来应分给她的那份国土,而不得不只身一人嫁往异国他乡。当高纳里尔和里根忤逆李尔王,不愿意再奉养李尔以及他的一百个贴身武士时,便遭到了李尔王恶毒的斥骂和诅咒:
枭獍不如的东西! 你说谎!当奥本尼向他询问原因时,他恶狠狠地诅咒说: 取消她的生殖能力,干涸她的产育器官,让她的枯瘠的身体里永远生不出一个子女来! 要是她必须生产,请你让她生下一个忤逆狂悖的孩子,使她终身受苦! 让她的年轻的额角上很早就刻了皱纹; 眼泪流下她的面颊,磨成一道道的沟渠;她的鞠育的辛劳,只换到一声冷笑和一个白眼; 让她感觉到一个负心的孩子,比毒蛇的牙齿还要多么使人痛入骨髓!愿毒风吹着你,恶雾罩着你! 愿一个父亲的诅咒刺透你的五官百窍,留下永远不能平复的疮痍!
其实李尔王与她的两个女之间的争吵只不过是权力之争,这权力就是父权意志的体现。由于李尔王和高纳里尔和里根双方都不愿自己的权力被削减——李尔王怕自己的权力完全被剥夺殆尽,因此还要有一百个贴身的武士来为此作为王者的身份和荣耀; 而高纳里尔和里根害怕的则正是父王保留下来的一点点权力对他们现在权力的威胁。因此,双方互不相让,导致了最后的悲剧。
三、男性与生俱来的对权力失落的恐惧与焦虑——“阉割情节”
“阉割情节”是指从道德秩序和意识形态的角度出发,对男性霸权话语的僭越、篡权、玩弄或游戏等等。也就是说女性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别人借用她身上所潜在的霸权话语使男性产生极度的恐惧和挥之不去的焦虑感,而做出一些莽撞的过激行为,从而导致了悲剧主人公在混乱中( 内心世界和外部世界) 被白白的糟蹋掉了。
在《李尔王》一剧中,“阉割情节”的意象则是以高纳里尔和里根获得了李尔的王权和封地为标志的。高纳里尔和里根为了巩固她们的话语霸权,就需要裁减李尔王随身侍奉的武士的人数。他们的存在,对高纳里尔和里根的权力造成了潜在的威胁。在与李尔王无法达成和解时,她们便恼羞成怒,不管父亲的死活,任老父在荒野和狂风暴雨中向上天乞求怜悯。
这种焦虑是男人们与生俱来的,因为他们知道,只有女性才能说清楚她所真正倾心和以身相许的男人。这种只有女性才具有的潜在话语权对男性来说永远是一种威胁,永远是男人们无法排遣的焦虑和恐惧。为此,男人们,一旦心中起了疑虑,那唯一的办法就是用暴力先诛之以保全家族的清名,而后再自责之。所以无论何时,女子总是“阉割情节”的受害者。从莎士比亚在剧中运用的这一意象中,我们可以看出莎士比亚自觉或不自觉的导向了同情男性对阉割情节的焦虑与恐惧。在剧中,他对女人运用女性潜在话语权的做法是排斥的,以及女性对权力真正的夺取也是持否定态度的。他认为女人不应该与男人在权力上平起平坐,女人必须服从男性霸权话语,必须退居在家庭领域中。否则的话,就会导致社会固定秩序的混乱与颠倒,导致人类的悲剧。但是我们不难发现正是由于李尔王刚愎自用,异想天开地放弃了君王的统治权,才导致了包括他自己在内的多数人的灭亡。这说明在莎士比亚的意识中,女人既让人感到可爱又让人捉摸不透,因此是可怕的。任何事情( 关涉男人和国家的大事) 只要有女人参与,都会带来不幸的后果,这种状况是惨不忍睹的,也是值得世人引以为戒的。在这种思想中传递了很深的对女人参政的成见,有很大的女性歧视意味,值得我们反思和探索。
四、女性角色的极端化设置
《李尔王》在对三名女性角色的塑造上,投射了莎士比亚对女性的主观意识。莎士比亚塑造的女性基本上可以分为两种类型: 一类是漂亮、善良但同时被剥夺了话语权的女性; 另一类是漂亮、美丽但却有女巫那样的邪恶和阴毒本质。我们可以把它们概括为两个固定的极端的派别: 天使型女性和妖妇型女性。天使型女性满足了男性的心理期待和审美意向。她温柔贤良,忠贞不二,俯首帖耳,逆来顺受,谦恭卑怯,沉静缄默,忍耐克制,富有自我牺牲和利他主义的精神。考地利亚属于这一类女性。男性希望女性拥有的美德和品性她一应俱全,她是男性大加褒扬和赞颂的理想女性形象。妖妇型女性通常以凶悍狠毒,自私冷酷的形象出现,忘恩负义,不顾廉耻,水性杨花。她们拒绝社会习俗派予她们的既定角色,竭力追求个人欲望和自身价值的实现。她们是男性大加谴责和鞭挞的对象。高纳里尔和里根正是作为妖妇型女性的代表。这样的描绘并没有完全地再现现实,还原妇女在生活中的本来面目。莎士比亚只是臆想出了一批自己喜爱和憎恶的女性人物,并通过对她们的褒贬,把以男权主义为中心的价值体系强加给女性,要求女性以天使型女性为榜样,无私奉献,否定自我,屈从于男性的专制和权威,否则就会被视为令人唾弃的妖妇。他并没有完全地再现现实,还原妇女在生活中的本来面目,只是臆想出了一批自己喜爱和憎恶的女性人物,并通过对她们的褒贬,把以男权主义为中心的价值体系强加给女性,要求女性以天使型女性为榜样,无私奉献,否定自我,屈从于男性的专制和权威,否则就会被视为令人唾弃的妖妇。这种渗透在文学作品中的对男权主义的维护,无疑是过于简单化了,同时也显示了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虽然人们已经开始接受人文主义的熏陶,但是对女性的权力和地位的看法仍然是有很大的滞后性的。
五、男权颠覆者的失败和不幸
和考狄利娅不一样,高纳里尔是个狡猾,手段残忍,野心勃勃的女人,虽然在道德层面上她是个不可否认的批驳对象,但她同样也是一个敢于挑战男权的勇士。
为了权力她使出了浑身解数,违心地说出那些讨好谄媚的话,而在获得权力之后,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力地位,又不择手段,打击李尔王的残余力量,试图将士兵的数量由原来的一百减少至五十进而取消,以实现将父亲完全掌握在手中。她一反传统的遵守孝道的女儿形象认为权力重于一切,权力代表发言权,俨然是一个阴险家政治家。而在与丈夫的关系中,她也不再处于男权下没有发言权的被动地位,反而是在实现自身在家庭中的主体地位。而其丈夫只能唯唯诺诺,没有了丈夫的发言权和决策权。另外,高纳里尔为了扩大自己的权力和满足自己的欲望,竟然不顾一切地去勾搭爱德蒙,想让他臣服在自己的脚下,并为自己卖命。为了使爱德蒙忠心于她,她甚至不惜以杀死丈夫作为承诺。这里的高纳里尔敢于背叛丈夫,打破了传统守妇道的自己形象。高纳里尔在《李尔王》里被刻画成为为了权力,为了自己的私欲而不择手段的冒险家。
作为一个男权的颠覆者,我们不考虑高纳里尔道德上的缺陷,她是个熠熠闪光的人物。但是,我们在高纳里尔的失败中也能窥见莎士比亚对男权的倾向和对高纳里尔的批判。李尔王一直喜欢自己的小女儿,可是从客观的角度上来说,考狄利娅只是个能力一般的按部就班生活的男权主义的捍卫者,而高纳里尔却有着一般女性没有的男性顽强意志和坚定性格。这明显是莎士比亚对天使型女性的偏爱。而在对爱德蒙的痴恋上,高纳里尔看到爱德蒙死去而不惜自刎,在这一点上也显示了一个女性依傍男性的心理,从侧面可以看出女性的弱势和男权的强势。
正如莎士比亚在《哈姆雷特》中说的那样——“软弱,你的名字是女人”,从上面五个方面来看,我们不难发现,不论是天使型女性考狄利娅还是妖妇型女性高纳里尔和里根,她们最后的命运都是凄惨和不幸的。天使型女性维护男权社会的秩序,处于被动地位,她们没有权力,以至于没有权利来决定自己的生死和命运。而另外一种女性虽然曾经挑战过男权和父权,得到了一定的话语权,甚至给男性带来了一定的心理冲击,但是这种权力维持的时间往往是短暂的,最后她们的叛逆举止还是以失败的结局在与男权的斗争中落幕。在女性权力的崭露头角后依旧是男性强权和理性主义的回归,社会制度依然如初。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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