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旨在通过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代表作《罪与罚》中的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杀人行为动机的探讨,讨论“天才犯罪合理论”的荒谬,以及以目的为标准判断个人行为正义性的危害,同时反思扭曲的“超人哲学”和理性高度发展带来的信仰缺失的后果。
关键词:天才犯罪,罪与罚,正义,“超人哲学”,理性
作者简介:胡旭婧,女,1990年10月9日出生,汉族,北京人。现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09级中国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研究方向:中国语言文学。
[中图分类号]:I106.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2)-13-0011-01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十九世纪俄国最重要的作家之一。他的作品深刻剖析人的心理,反映大量社会问题。陀氏的小说首先是“反思小说”。陀氏对种种社会与人心问题的探讨解剖,带有深刻的省察意味,以及基督教神学意义上的自我救赎(自度)、个人苦修和原罪的消解。
《罪与罚》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最负盛名的作品。这部作品揭示和剖析的问题,不但是面对西欧和斯拉夫文化冲突以及“理性的灾祸”的俄罗斯人难以回避的,更是整个世界需要反思的。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罪”与“罚”也可以大致概括陀氏作品的思想倾向——人类的罪恶与遭受的惩罚,以及与“罪与罚”同时产生的“救赎”——救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等同于惩罚,因为真正获得救赎的前提和方式总是承受苦难。
《罪与罚》之中最为典型的莫过于主人公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罪与罚”。拉斯科尔尼科夫是一位身陷贫困窘境的大学生,萌生了杀死放高利贷的老太婆阿廖娜·伊凡洛夫娜,并且在被老太婆的妹妹丽扎韦塔发现后一并将其杀死。杀了两个人之后,拉斯科尔尼科夫陷入恐惧和罪恶之中精神一度失常,后来在马尔美拉陀夫家的女儿索尼娅的感化之下投案自首,前往西伯利亚受苦赎罪。
杀人者有罪本是一条谁也无法否定的论断,然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却通过拉斯科尔尼科夫,揭示出一种“天才犯罪合理论”。这种理论往往产生于知识分子或者具有一定权力的人的头脑,简单归纳一下,就是人类应被分为“平凡”和“不平凡”两类:平凡的人循规蹈矩,驯服听话;不平凡的人有权力以“创造更好的未来”为由,以正义的名义破坏现有的一切,包括不惜让任何一个人死亡。
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理论,可以看做是一种被扭曲的“超人哲学”。拉斯科尔尼科夫想做“超人”,有着去实现对统治和权力的渴望。拉斯科尔尼科夫把自己存在的意义等同于释放支配世界征服他物的渴望,他认为平凡的人是“当代的主人”,“不平凡的人”却是未来的主人。“不平凡的人”,或者所谓“天才”“超人”,能够推动世界向前发展,引导它达到自己的目的。而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是可以不择手段的。他在对索尼雅坦诚直言的时候也承认——“我需要弄清,而且要尽快弄清楚,我是像大家一样,是个虱子呢,还是一个人?我能跨越过去吗?还是不能跨越过去?我敢不敢俯身拾取权力?”
在这种理论的支持下,拉斯科尔尼科夫杀害放高利贷的老太婆,不但不是犯罪行为,甚至还于社会有利。然而,拉斯科尔尼科夫将如此冠冕堂皇的理论转述一番,杀人之后,却一直处于疯癫状态。尽管拉斯科尔尼科夫曾把老太婆比作对世界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虱子”,但当他在向索尼雅坦白的时候,他也不得不承认“人不是虱子”——拉斯科尔尼科夫深受自己的论调支配,但他所杀的毕竟是一个人,而不是真正的虱子。一个人首先是一个人,然后才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人没有以伸张正义的名义结束另一个人的生命的权力。
在作品的第一章,当一个大学生对一位军官大谈特谈“一桩轻微的罪行办成几千件好事”是“为全人类服务”“为大众谋福利”的义举,是合乎公众利益的时候,军官的反问和指摘便已经让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理论和行为的正义性在事实上被消解:
“现在你高谈阔论,谈得津津有味,可是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亲手去杀死这个老太婆?”
“当然不是这样!我是为了正义……但这不关我的事……”
“可我认为,你自己既然不敢去干,那就谈不上什么正义!”
这位大学生不敢做出这样的举动,内在原因是这种理论与平时奉行的道德原则产生了冲突,我们无法越过道德的底线,也并不真正相信这种行为是多么正义无私。“……我想尽快跨越过去……我杀死的不是人,而是原则!原则嘛,倒是让我给杀了,可是跨越嘛,却没跨越过去,我仍然留在了这边……我只会杀。”“天才犯罪合理论”的荒谬之处,在于人的“越界”。拉斯科尔尼科夫杀死了放高利贷的老太婆,也“杀死”了道德原则,但他并没有越过道德的分界线。
“天才犯罪合理论”的论断冠冕堂皇,且具有很强的欺骗性和蛊惑性。导致拉斯科尔尼科夫“天才犯罪合理论”成型的,是高度发展的绝对理性泛滥以及宗教失位、信仰虚无共同造成的。被工具化的理性,将某些行为目的的作用扩大,促使人们在臆想中,因为自身行为有一个崇高的目的,便对罪恶不以为然。拉斯科尔尼科夫产生杀人来达到造福世界和自我崇高的念头,是源于“妖术和诱惑力”,源于“恶魔的教唆”。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理论,在作品中展现给读者的,似乎是理性推导分析之后得来的结论,然而索尼雅和拉斯科尔尼科夫本人将这种崇高意志驱使的杀人行为等同于受魔鬼控制,便彻底消解了绝对理性的存在合理性。拉斯科尔尼科夫的罪恶,是目的绝对定性的支配之下造成的罪恶,而陀氏给拉斯科尔尼科夫的救赎,便是在索尼雅给予的神女一般的关怀(上帝的关怀)。
由纯粹绝对理性支配的人,极容易越过道德底线而不自觉。福楼拜的未竟之作《布瓦尔与佩库歇》如果是以叙述滑稽的方式让人们领会到科学理性泛滥的荒谬,那么,陀思妥耶夫斯基则是用沉重阴郁的批判反思性文字,通过书写人的悲惨命运以及精神上的挣扎、受难与救赎,来唤回人们的信仰和善良。
参考文献:
[1]、【俄】陀思妥耶夫斯基,《罪与罚》,岳麟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4年11月。
[2]、何怀宏,《道德、上帝与人》,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8月。
[3]、田全金,《言与思的越界——陀思妥耶夫斯基比较研究》,复旦大学出版社,2010年1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