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学视野下的委婉语研究

余义兵

（池州学院 外语系，安徽 池州247000）

一、引 言

日常交际中,委婉语的使用能使表达既文雅得体又礼貌含蓄,从而使交际得以愉快、顺畅地进行。英语 euphemism 由“eu”和“pheme”两个词缀组成，“eu”意指“好或听起来好”，而“pheme”是“说话”的意思，两者合并起来就是“说好听的话”。因此，好听的话是委婉语的基本内涵。委婉是用含蓄曲折的话语替代那些不能直说的话、令人不快的话、不好意思说出口或者对人不够尊敬的话。

委婉语的使用体现了人们对美学的追求，人们总是将语言符号变成审美对象。委婉语的本质就是“拣好听的话说”。[1]1-3而“好听的话”的实质是“表现了言语美的基本品性的话，表现了言语求美策略的话”，这正是委婉语运用的目的和产生的深层次原因。在现代任何一种语言中，委婉语的运用面广、量大，而且都反映了使用该种语言的社会中所认可的言谈举止的准则，一般社会接受的思维模式、价值观和道德观。[2]

二、委婉语的美学特征

语言可以实现多种功能，产生多种效应。从审美的角度来说，语言运用者在一定的交际目的的支配下，形成一定的审美心理结构，并产生相应的心态、行为，发挥自己的能力，调动语言中各种美的潜能，创造出所需要的言语美，达到理想中的审美效果。

（一）委婉语的情感美

情感的交流是人类特有的心理体验。语言作为人类特有的交际工具，不仅可以交流思想，还是人类表达情感的载体。人的思维活动中，情感是极为活跃的，是委婉语实用中经常调动的心理因素。因为有些话语若直接说出来，可能会对接受者产生某种程度的心理刺激，从而引发其消极的反抗性的情感，影响交际效果。语言不但对表达他们的思想有用，对于表达他们的情感也是有用的，赋予情感化的语言表达通常能给人带来美的享受，所以表达的一方根据普遍情感的体验，适时选择调换委婉词汇，透露出同情、趋和、赞誉等情感，以达到使接受者能够接受自己话语的内容。

出于礼貌、体贴等动机，委婉语本身就是一种交际策略，因此委婉语的情感美来自于交际基本原则的需求。语言学家Grice提出了在交际过程中交际双方必须遵守 “合作原则”，Brown和Levenson提出的面子理论以及Leech提出的礼貌准则等。委婉语在表达的过程中遵守这些原则，把不雅的、忌讳的信息的表达减小到最低程度。[3]比如，东西方都忌讳直接说 “死”（to die），“逝世”、“辞世”、“长逝”、“仙游”、“牺牲”、“献身”等在表达上更易于让人接受，英语中也有类似的说法，如“to pass away”，“to depart”，“to leave us”，“to go to sleep”，“to go to heaven”，“one's heart has stopped beating” 等来表达对难以接受事实的一种回避，同时也表达了生者对死者的美好祝愿和温暖亲切的人间真情，体现了对死者的怀念以及对死者亲属和朋友的同情。

（二）委婉语的含蓄美

人们使用委婉语的目的就是为了避免提及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和现象，而用一些无害、悦耳的表达来取代直接的、冒昧唐突的言词，这种转弯抹角的现象就是语言的间接性，它可以充当交际过程中的润滑剂，可以消除在交际中因为直截了当而引起的种种不快，有助于促进和谐融洽的人际关系。如在上课中，学生中途要“方便”只好告诉老师：“sorry,I have to do my business”。考试不及格，学生回家对其父母含糊其辞,“In the exam,I didn't make it”。 当今社会，这种含蓄的表达涉及到生活的各个领域。其最大的特点就是语言的形式不直接反映其交际的真正目的，这种以言行事是间接地实现的，即言外行为，通过言外行为来表达真正的交际意图。

出于顾虑选择较为温和、含蓄的话语来替代那些较为尖锐或具威胁性和伤害性的字眼,这时多采用以间接代直接的方式。如：“You've lost your license”（你丢了许可证），这句话闪烁其词，实际上婉指“Your fly is open”（你裤子上的拉链没拉上）。 如果直截了当，会叫人当众出丑，难堪不已，换个委婉的说法只是给当事人一个模糊的、间接的提醒。从审美经验出发，这种模糊是指说话人为避开所要指的事物精确语言符号，而用一个外延很大的概念来代替，这样给交际双方带来更大的回旋余地，也反映了委婉语的审美价值。

（三）委婉语的联想美

联想是由一事物想到另一事物的心理过程。语言的力量是通过人们在接收语言时的感觉、知觉、表象、记忆、联想、想像等心理体验产生的，美感是人对客体的一种心理体验，人们在感知美学环境的刺激接受输入的美学信息时，在头脑中发生了一系列的美学信息加工。[4]如garbage collector（垃圾清运工）首先映入大脑的是苍蝇飞舞的垃圾，而sanitary engineer（卫生工程师）首先映入大脑的是卫生、干净。同样的职业，而联想却大不一样，这种联想会导致说话者的认知具体指向和轻重程度有所不同，给人以更多的主观感受空间，让接受者获得更多的美的享受。比如：“我是一名教师”，若有人说：“教书匠呀”，听话的人肯定心理不悦。若换种说法：“哦，辛勤的园丁，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可能会让听话的人如沐春风。委婉语含蓄婉转，作为语言符号，在产生和传递的过程中需要调动联想、情感等心理因素，启发说话人的想象力，超越空间限制，把信息的传递与接受者在思维、心态的链条上联系起来，共同营造良好的交际氛围。

（四）委婉语的幽默美

幽默是一种对“合乎常规的内容采取了超乎常规的形式或者合乎常规的形式荷载了超乎常规的内容，所引起的心理能量的释放而产生愉悦，并诉诸理智的思考，是一种具有特性的精神现象，主要体现在‘氛围’上”。明明是个穷人（poor people）,却别出心裁地说是 “negative saver”（积蓄为负值的人）；把“失败”说成是 incomplete success（不完全的成功）。在委婉语中，发话者故意使用间接的方式，或使用语法和词汇等手段[5]以表示幽默或含蓄的讽刺，表现出委婉语的机智风趣，含蓄典雅。

三、委婉语的构造原理

委婉语的涉及面很广，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人们认可的言谈举止的准则。使用委婉语是一种有意识的社会行为，和其他任何方式的说话一样，有其特定的目的。在多数情况下，委婉语被用来帮助说话者或受话者克服心理障碍，冲淡、排除各种不愉快的联想。[6]如讲话者对某些事情觉得难于启齿、羞于启齿，怕直接说出来有失大雅、有失体统，不仅有损于自己的颜面和形象，也会让对方难堪；把面临的严重现实尽可能说得好些、轻些以达到减轻压力、鼓励的目的；出于礼貌、关心、体贴，尽量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甚至满足其虚荣心等。[7]96-102

英国学者奥格登（Ogden）和理查兹（Richards）早在20世纪初就提出了著名的“语义三角论”，该理论指出符号、意义和客观事物之间处于一种相互制约、相互作用的关系之中。[8]190-239它强调语言符号是对事物的指代，指称过程就是符号、意义和事物发生关系的过程，表意符号与指代物之间没有内在的必然联系，真正的联系存在于人的头脑之中。委婉语的特殊功能就在于把这种语义关系有效地加以曲折。

S1（符号 1）即禁忌语，S2（符号 2）即委婉语，由S1和S2分别和T（思维）构成两个三角形，也就是说，首先必须由S2（委婉语）通过T（思维）和 S1（禁忌语）联系起来，再由 S1（禁忌语）通过T（思维）与R（所指）建立联系，由此可以看出，“符号”和“所指”之间多了一层“曲折”，因而达到委婉的目的。

这种“曲折”的方式既使委婉语与所指拉开距离，又使其之间存在关联，可谓离合有则。委婉语的基本功能是代替那些不好说出口的事情，其主要构造手段就是通过把语言代码和真实所指的事情代码拉开距离，以避免直接涉及所指的事物，但两者之间必须存在某种关联，为人们“解码”提供足够的信息，因此两者之间的距离是约束的，否则将无法关联和“达意”。

出于良好的动机和善良的愿望，有时一些问题的严重性会被掩饰起来，不能得到及时足够的重视，反而阻碍信息交流和交际的有效性。[9]109-130如真实情况是事业上不成功，却说 “coming from the lower end of the achievement range”（属于成就不显著人之列），学习成绩很糟，却说“Academic achievement is not commensurate with individual ability”（学习成绩与其能力不相称）。因此，不难看出使用委婉语的动机与实际效果的矛盾。

四、委婉语的美学构造原则

运用委婉语的目的虽不尽相同,但都是为人们的审美心理和审美价值观所决定的,因为这种心理和价值观在深层次上决定着语言的运用。在交际中,人们优先考虑的是美,而不是语言的表象,只有符合美德标准,才是最适用的。委婉语具有含蓄婉转的特点，作为语言符号，在产生和传递的过程中，必然要经过较为复杂曲折的转化过程，在委婉语使用过程中，审美意识在其构建中总是顽强地表现出来。

（一）悦人原则

出于礼貌和教养，说话时要讲究分寸，不致于让听话人感到难堪或下不了台，即使是批评、责怪、不满，也要婉转曲折，既表达了本意，又流露出说话者的谅解和同情，避免直言造成的不愉快。这样既尊重了他人，又使个人修养得到很好的体现，从而把给对方的伤害降到最低限度，达到成功的交际目的。[10]101-104如贫穷（poor）说成 needy（贫困），under privileged明明是负债累累，却说成negative saver（积蓄为负值的人），贫民窟（slum）被称为substandard housing（低于标准的房子），这些委婉的词汇冲淡了人们交际过程中的不适情绪，使大家心理上都得到了满足。

（二）迂回原则

所谓迂回就是在思想或表达方式上绕圈子，就是指故意用间接或复杂的语言来表达本来可以用一个十分简单的语言形式来表达的事物,从而使得语言表达变得委婉。如：

A:Let's have a picnic this week.

B:I have to study for English competition.

表面上B的回答似乎和A的提议毫无关系，其实是B没有直接地拒绝，仅仅陈述了一个事实，间接迂回地婉拒了A的建议。这样既照顾了提议者的好意，又表达出自己的真实意图，同时也可以避开在交际中正面的不统一，不协调。

（三）积极原则

语言交际中说话者不仅表达自己的观点即表达自己的身份、地位、态度、动机和他对事物的推断等，还会影响听话者的态度或行为。委婉语采用积极言语创造积极、放松的交际氛围，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不影响听话者情绪，在日常生活中人们常用“积极用语”来代替“消极用语”。如学习成绩差的学生称为“后进生”，这样说就不会伤害学生的自尊心，同时学生又能心领神会。关于身材的胖瘦，客观地说，无论胖瘦都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但太胖或太瘦往往影响形象的美观，因此人们用一些积极的词汇来美化太胖或太瘦：成年男子胖为“壮”、“富态”，成年女子胖为“丰满”、“富态”，成年男子瘦为“精干”、“干练”， 成年女子瘦为 “苗条”、“线条儿好”，小孩子胖为“壮”、“发育好”、“发育快”，小孩子瘦为“秀气”。这些积极的词汇在一定程度上减轻了直接言语的冲击力，表现出说话者的心理呵护。

（四）求雅原则

委婉语在表达信息时，并不是直陈本意，而是尽可能婉转含蓄，在用语上避俗求雅，说话者试图与听者建立一体感，消除等级优越感。言语文雅会使听者悦耳、言者也得到心理满足。比如有些职业本身具有不够高雅、不够洁净的工作特点，从事这些职业的人出于一种补偿心理也希望享有其他社会成员的尊重，而其他社会成员出于一种歉疚心理希望表现出自己的平等意识，于是就有许多关于职业的委婉说法，比如“扫街的”、“扫垃圾的”称为“清洁工”、“城市美容师”，其实求雅的实质是追求美。

五、结 语

委婉是趋乐避苦、趋利避害，委婉是为了满足利乐需要、实现利乐欲望、达到利乐目的的手段。委婉语的美学认知反映出文化传统、价值观念以及社会的发展与言语美的内在联系，充分体现出人际交往中善解人意、尊重他人、宽宏大量的心理素质，既尊重别人，也体现自己的语言修养。委婉语既是一种语言现象，又是一种社会现象，它反映在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成为人们感受、鉴赏、创造各种美好事物的一种自觉的心理状态。

[1]张宇平，姜燕萍，于年湖.委婉语[M].北京：新华出版社，1998.

[2]邵军航.委婉语研究[D].上海：上海外国语大学，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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