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 永,王启伟
(淮北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英译的空缺
——从尼采的超人学说对鲁迅的影响谈起
程 永,王启伟
(淮北师范大学 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安徽 淮北 235000)
从鲁迅的文化背景出发,揭示《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中受尼采影响的部分,及其在英译中的空缺,提出英译时应特别注意鲁迅作品中的隐含意义,用加注及参考尼采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英文版的方法完全传达鲁迅的本意。
尼采;鲁迅;《狂人日记》;《阿Q正传》
鲁迅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文学家和思想家,其文学作品致力于改造中国国民的劣根性。《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是鲁迅早期最有分量的作品。由于早年深受尼采超人学说的影响,并把它作为指导他反封建的重要理论武器,鲁迅的作品中不可避免地出现尼采的踪影,并套用和化用尼采的术语。按照传播学的观点来看,翻译鲁迅的作品更要注意其中的信息传递。正如吕俊和侯向群所认为的:“(作者)是传播活动的起点,我们称之为信源,他的基本职能是信息的制作者,也是最初的传播者……但同时,他又是社会大系统的一个子系统……有很多因素在控制着他……他个人的因素(如他的世界观、价值观……)等等,都对他有影响,译者(主体2)对作者(主体1)的这些情况了解越多,就对他所传播的信息理解的越深,自然对翻译工作有好处……对作者的社会、自然、认知等各方面的结构情况有所了解,是会对翻译他的作品有一定作用的”[1]5正如同在论及接受与传播,译者的身份与特点时,吕俊和侯向群认为的那样:“作家、文学流派、甚至文学史也都会沟通作品与读者的桥梁,并影响着读者对作品的取舍,评价,左右着在阅读中的某些情感倾向。翻译更是如此。”[1]57这就对鲁迅的作品英译提出了很高的评价标准。本文选取杨宪益和戴乃迪先生的译本,就鲁迅作品中富含的尼采意象在译文中是否得到充分的传达进行讨论。
尼采主张超人学说,反对陈腐的基督教文化,高呼“上帝死了”的宣言。在其最著名的作品《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中,尼采对旧道德进行了猛烈的批判,主张重新估计一切价值。“在尼采看来,上帝只不过是对生命力的否定和压制,上帝之死才终于敞开了人对一切重新评价的广阔天地。这里的‘上帝’就是指束缚人的精神枷锁。”[2]尼采思想对1902留学日本的青年鲁迅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和感召力。“据周作人回忆:‘鲁迅那时很喜欢读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一册常在案头。’”[3]鲁迅受到了这股思潮的很大影响和巨大冲击后,开始着手进行尼采学说的介绍工作:“留日期间发表的论文中有3篇直接征引了尼采语句或评论了尼采学说。按其发表先后,依次是:《摩罗诗力说》(连载于《河南》1908年第2-3号)、《文化偏至论》(载《河南》1908年第7号)和《破恶声论》(未完,载《河南》1908年第八号)这3篇文章共有8处涉及尼采学说。”[4]
鲁迅承担着唤醒国民大众的重任,超人学说正恰恰适合充当鲁迅用来反封建的理论武器,也有力地鼓励着鲁迅从事国民性的改造。鲁迅一直很重视尼采的学说,很早就着手译介尼采的学说,“1920年他翻译了尼采的《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序篇’并写了“译者附记”对此书作了详细的介绍。”[3]。鲁迅也把尼采的观点主张以及一些标志性的话语和哲学思想融入到了自己的创作中,下文将进行讨论。
(一)尼采的超人与鲁迅的狂人
尼采的超人是无视旧道德的典范,在尼采的眼里,以基督教为代表的旧道德是孱弱者束缚强者的绳索,尼采号召人们突破旧道德的樊篱,从“人”到达“超人”,尼采对旧道德的批判也是不遗余力的。借查拉图斯特拉之口,尼采宣称:“我教给人一种新的意志:想要去走世人盲目地走过的路,并称之为善,加以肯定,不再悄悄地走别的歪路,像那些病人和濒死者那样。是病人和濒死者,他们轻视肉体和大地,想出天国的事物和拯救的血滴……”[5]29“在那些梦想和渴望着神的人们中间,总有许多患病的人;他们极其憎恨认识者以及在各种道德之中称为诚实的那种最年轻的道德。”[5]30为了显示与基督教的对抗,尼采使用了模仿圣经笔调的写法,特地使用一种古朴庄重并且雄浑的文体,查拉图斯特拉的话语也是模仿《圣经》中的先知,充满了箴言的色彩。[6]在鲁迅的《狂人日记》中,狂人可以说是尼采超人的对应,充分揭示了中华民族几千年的封建史就是一部“吃人”的历史,从道德上动摇了封建统治的伦理基础。站在这种认识的高度上,狂人的反诘和责难也很有气势和力度,锐不可当,某种程度上,特别是在语气上,是和查拉图斯特拉的言语对等的。在翻译时,需要特别的注意。例如:“从来如此,便对吗?”[7]29而在杨宪益和戴乃迪先生的英译中,“Does that make it right?”[7]28并没有在语气上做到对等;“你们要是不改,自己也会吃尽。即使生得多,也会给真的人除灭了,同猎人打完狼子一样!——同虫子一样!”[7]33“你们立刻改了,从真心改起!你们要晓得将来是容不得吃人的人活在世上!”[7]33“If you don’t change, you may be all eaten by each other.However many of you there are, you willbe wiped out by thereal men,just as wolves are killed by hunters-just like reptiles!”[7]32“You should change,change from your bottom of your hearts.You must realize that there will be no place for man-eaters in the world of future.”[7]32而更像是在描述狂人“疯”的一面,即仅为狂人的疯言疯语,而不是狂人居高临下地指责;文章结尾“没有吃过人的孩子,或者还有?救救孩子……”[7]37被处理成“Perhaps there are still children who haven’t eaten men?Save the children...”[7]36是一种误译,鲁迅本意当然是救所有的孩子,无论是“没有吃过人的孩子”还是“吃过人”的孩子,而译文“Save the children”因为定冠词“the”就变成了仅仅拯救“没有吃过人的孩子”,除此之外,语气也稍显软弱,去掉定冠词“the”,不仅能加强语气,也使得译文正确无误。
(二)“末人”与《阿 Q 正传》中的未庄
与尼采笔下“超人”所对应的是“末人”。查拉图斯特拉在刚下山的第一场布道中,所说的是:“难道你们要做大潮的退潮,情愿倒退为动物而不愿超越人的本身吗?猿猴在人的眼中是什么呢?乃是让我们感到好笑或是感到痛苦的耻辱的对象。在超人眼中,人也应该是这样:一种好笑的东西或是痛苦的耻辱。”[5]7这段文字很清楚地显示,和“超人”这种强有力人物作对比的概念是普普通通的“人”,也就是庸众。查拉图斯特拉一席话曲高和寡,并没有获得听众,于是他说:“我要对他们讲述最该轻蔑的人:这就是末等人。”[5]12
卢芳认为“‘末人’这个词在现代汉语里大约是鲁迅创造的。受尼采‘超人/末人’理论影响,鲁迅从文化批判的角度把人物分成‘庸众’、‘历史的中间物’和‘真的人’。”[8]她进一步认为“因现实难见‘真的人’鲁迅后来摒弃了超人思想,却始终坚持‘末人’理论。‘末人’大抵等于‘庸众’的概念,形象在鲁迅作品中时常出现,贯穿始终。他们组成了封建社会形形色色的各式人物。”[8]我们所说的鲁迅对国民性的批判,并不是说他塑造了具有超人气质的一系列狂人,恰恰是因为其笔下的那些“末人”。这里有一个例子:“鲁迅的作品《阿Q正传》批判的是‘末人’,阿Q是生活在‘末庄’的嘛!阿Q是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我们总不能像阿Q一样去做‘末庄’的末人吧。”[2]伊克昭先生犯了一个很细微的错误:阿Q居住在“未庄”,并非在“末庄”。未和末非常接近,在汉语的语境下很容易明白鲁迅的用意,在杨宪益、戴乃迪先生翻译的英文文本中,“未庄”则成了“ Weizhuang”,在英语里是无意音节,读者从而也丧失了领略鲁迅所传达的深意的机会。笔者认为,对末和未在汉语里字形相似进行说明,对“未”和“未”进行加注,在完全传达文本的含义这一方面上是有必要的,也是应该的。
(三)尼采一些关键词语在《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里的反映
查拉图斯特拉在下山后的第一场布道是对观看走钢索的大众,他说:“你们走过了从虫到人的道路,你们内心中有许多还是虫。从前你们是猿猴,就是现在,你们比任何猿猴还更加是猿猴。”[5]7
在《狂人日记》中,狂人劝其兄放弃食人,有这么一段:“大哥,大约当初野蛮的人,都吃过一点人。后来因为心思不同,有的不吃人了,一味要好,便变成了人,变了真的人。有的却还吃,——也同虫子一样,有的变了虫鸟猴子,一直变到人。有的不要好,至今还是虫子。这吃的人比不吃的人,何等惭愧。怕比虫子的惭愧猴子,还差的很远很远。”[7]31
在《阿Q正传》中,阿Q“两只手都捏住了自己的辫根,歪着头,说道:“打虫豸,好不好?我是虫豸——还不放么?”[7]155阿Q“吐了一口吐沫,说:‘这毛虫! ’”[7]163
列举的这些段落中,很明显有着尼采的痕迹,而且有着很深的寓意。所以英译中,虫豸和毛虫应该保持一致,最好是向尼采英译中的worm靠拢。杨宪益和戴乃迪先生的英译中把毛虫译为“hairy-worm”,笔者认为翻译得非常精当,然而在《狂人日记》中却把“虫子”翻译为reptiles,当然就文学作品而言未尝不可,甚至能有用词丰富的感觉,但是对作为思想家的鲁迅,作品中的尼采隐喻并没有体现出来。
结 语
鲁迅不仅是伟大的作家更是一位伟大的思想家,他的思想理论武器之一就是尼采的超人学说。《狂人日记》和《阿Q正传》是其最有影响的两篇小说,其划时代的意义不仅体现在他使用白话创作出形式上具有现代意义的小说,更体现在他思想上反封建的彻底性,其中尼采更是起了功不可没的作用。在翻译鲁迅的作品时,在保存艺术形式的前提下,不仅要尽量把作品的内容介绍给国外读者,也要把作者对中国国民性的思考和认识传达给国外广大读者。这就要求采取必要的加注,或者参考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的英文版把他的前期作品中蕴含着的以及消化掉的尼采思想也尽量地展示给读者。
[1]吕俊,侯向群.英汉翻译教程[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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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刘成群,韩梦飞.《野草》、《圣经》与鲁迅对尼采戏仿的承袭[J].唐山师范学院学报,2008,30(6):1.
[7]鲁迅.呐喊(新课标双语文库)[M].南京:译林出版社,2009.
[8]卢芳.试论鲁迅笔下的“末人”形象[J].辽宁师专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6):33.
H315.9
A
2095-0683(2012)03-0138-03
2012-04-09
2011年淮北师范大学校级科研项目(700415)
程永(1984-),男,安徽淮北人,淮北师范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助教;王启伟(1981-),男,山东临沂人,淮北师范大学大学外语教育学院讲师。
责任编校秋 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