鄘是商周时的文明国——鄘诗探源(上)

2012-08-15 00:49丁身伟吴燕华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2年1期

丁身伟,吴燕华

(1.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2.潮安县松昌中学,广东潮安 521041)

鄘是商周时的文明国
——鄘诗探源(上)

丁身伟1,吴燕华2

(1.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2.潮安县松昌中学,广东潮安 521041)

该文从鄘的地域、地名遗存、历史文献中的只言片语,以及最近的考古发现等确凿资料,论证了鄘国的存在及灭亡时间,从而论定并阐释了鄘国诗歌的存在及历史价值。

鄘;鄘国;鄘地;鄘诗

一、鄘的地域

孔丘对鄘国没有留下什么文字记述。后代的朱熹等大师对鄘国的诗歌亦只字不提。可怜的鄘国及其诗歌被历史遗忘了。近年考古发现了鄘国的遗址,张良皋先生作了论述。笔者不自量力,在此亦作些评说。

周公旦诛了武庚,分散了殷的遗民,并封康叔于卫,成了卫的始祖(他先封于康地,今山西省,称康叔)。“使康叔都朝歌,统商都周围及殷民七族。”而诛杀商纣子武庚,管叔;放逐蔡叔,他因叛逆反周而受罚(周公思念家族之情,而放逐至较荒远的蔡水地方,称蔡叔)。而后,康叔接管原朝歌地区的商族遗民,成为卫国。朱熹写道:“邶、鄘,不详其始封。”笔者审视的结果,邶(今山西偏北地区)、卫在朝歌地区,“卫本旧观邑,姚姓”。鄘即庸,独立国,决不可能入卫。庸、卢、濮、彭等参加周武王伐纣,是在商代就存在的国家。

鄘国在公元前611年被楚、秦、巴三国的联军所消灭所瓜分。三国在鄘的北、西、南。鄘在黄河的南边,不是在河北的卫。

前3000年左右的鄘国地域的大巫山文化,湖北京山屈家岭文化,已被考古发现,这是近年的事。前598年,有“王问诸屈巫”的记载。周朝获得天下后,中原地区几乎都是新封的周族小国,唯有朝歌附近的邶、卫,以及汉水一带的鄘国是原来的小国。后人均把其归于卫,造成混乱。

鄘国的地域在今湖北省十堰市及其周边的一些地方,包括汉中平原、大巴山、巴国(今重庆部分地区,巴建国时间较后),南至长江两岸,今天仍有上庸下庸的地名遗存,东边曾及方城(今河南)。据张良皋先生估计:“面积在4万平方公里以上。”

后代把鄘国及其诗歌归入于卫,没道理。《桑中》有“云谁之思;美孟庸矣。”朱熹注曰:“庸,未闻,疑亦贵族也。”不知道鄘地,怎么评鄘诗呢!他又说:“邶、鄘,不详其始封。”古人既然对历史这样认识,则历来的评论亦如瞎子摸象,糊涂不清。卫国地跨河北河南,大部分在郑州以东至济水南边。新郑(东周时,今郑州)的西边有许国、隋、邓、彭、卢、罗等百濮之国,后来又增加流杂城、陆浑国、西王母祠。前712年,郑与齐、鲁一起攻打许国;许败退至许(今许昌)的最东边,但仍然不断被蚕食侵吞。而鄘国之名,孔子没有提及,但在文献中还有一些遗存。

前538年,“晋人问陈之罪。”(郑子产)对曰:“昔虞阏父为周陶正,以服事我先王……庸以元女大姬配胡公,而封诸陈,以备三恪。”这个庸大姬,笔者以为是指庸国人。胡公为陈始祖,周武王时的事。庸,陈者被称为戎蛮人。

前11世纪,周武王与“庸”等800诸侯一起讨伐商纣。周武王曰:“……及庸、蜀、羌、户、彭、濮人,称尔戈、比尔干,予其誓。”这是鄘国被提及的最早资料。鄘国是参战国的获胜者。因为鄘国是获胜者,不但保护了自己的一切财富、地域及一切文化,而且可能获得了一些新的土地。由此知道,在西周及春秋时期,鄘国不但获得了生存权,而且其物质及文化亦得到相应的发展。所以,张良皋全面地评价:“庸国是制陶大国、诗歌大国、器乐大国、筑城大国、营建大国、冶铸大国、造历大国、农业大国,它完全可能是领先跨入文明门槛的国家。”[1]

春秋之前,礼(其实是等级制度)是很重要的,周族与非周族地位大不相同。《左传》在前712年写道:“滕侯曰:我,周之卜正也。薛,庶姓也,我不可以后之。”等级多么森严!

孔安国曰:“庸、濮在江汉之南。”

前16世纪,汤商有三亳;西亳在今天的湖北偃师西边(或曰商密)。偃师二里头已发现商朝早期的宫址。这,大部分地方是后来的鄘地。鄘国处在商朝朝歌的西南方,距离京者不远,所以一定受到商朝的诸多文明包括生产技术、手工技术、精神文化等的影响。鄘国比周朝所封赠的新诸侯国(有40多个)有更优越的良好文明基础。不管是庸国是百濮,都是庶民或更低一层的人。如此可知,鄘、濮是百业之奴隶,为工、为农、为渔之臣(奴隶),以至治文治史,为巫或治丧的。我们不妨参照一些事例。周赖秦非子的养马而多战马。秦朝有专门制作陶俑的大场所(从兵马俑而知道)。[2]11

前658年,管仲“分齐国为十五士乡与六工商乡”。工商乡是把工人商人集中在一处居住,专门经营商业或制作工业用品的一群人。有记载云:“寝工、工尹,勤先君也。”工人奴隶制作的工艺品是供君王应用的。前589年,卫国遭受楚国的侵略,“赂之以执斫、执针、织饪、皆百人。”卫国赂贿楚国,用的是有专业技艺的三种人,即木工、针工、纺织工共300人。可见专业工人有利于提高生产能力,十分重要。《说文》“庸,用也。”在奴隶社会,庸人亦是奴隶,专门为贵族服务。

前506年,楚战败,“楚莠尹然,工尹麇帅师救潜。……左尹卻宛,工尹寿帅师至于潜。”这些人的身份、职务并不高,大概小臣奴隶之流。前526年,“小国之事大国也,苟免于讨,不敢求贶。” 这就是小国的处境。

前543年,“子产使都鄙有章,上下有服,田有封洫……”他分地区分工种,专职专业,使农业能分工管理、细化而有条理。“昔虞阏父为陶正,以服事我先王。我先王赖其利器用也。”虞氏是专门制作陶器的一族。前554年,楚国人曾说:晋国人“其卿让于善,其大夫不失守,其士竟于教,其庶人力于农穑。商工皂隶,不知迁业。”[3]11这是晋国的各种职业各种分工,都很明确。《左传》记载:齐国战败,“贿晋侯以宗器、乐器。自六正五吏,三十帅、三军之大夫,百官之正长,师旅及处守者,皆有赂,晋侯许之。”受贿的人物,遍及军队的大小官儿,数量甚多。又记曰:“晋侯赏桓子狄臣千室。”以奴隶(即臣)为赏赐,是奴隶社会的特质。商代的甲骨文有“臧获”记载,即捕获了敌人,作为奴隶使用。

《吕氏春秋》:“尧有丹水之战,以服南蛮。”[4]188丹水在今湖北,鄘的东北边,至今丹溪水仍很充沛,是南水北调的一个水源站。这地方即古代的商密县,亦是后来的六百里商于之地。《水经注》:“欢举之山,洛水出焉。东与丹水合,水出西北竹山东,南流注于洛。洛水又东,尸水注之,水北发尸山,南流入于洛。”[5]224竹山竹水这地方,是鄘国的中心地带。这里有山陵、丘阜、原野、湿地,生活物资十分丰裕,在狩猎、采摘的上古时代,较容易讨生活。

“堵水又东北经上庸郡,故庸国也。”[3]420郦道元明确地指出鄘国的地理方位,对我们正确理解鄘诗有特别意义。

“汤溪水出上庸界。”远古时代,这里有大溪文化,屈家岭文化。

皇甫谧曰:“帝喾作都于亳,偃师是也。”这就是商于之地域。

汉水东部有流杂城(逃亡人居住地)。“巴蛮有五姓。”三川有鄤聚,今蛮子国,附近有汝水。《左传》前703年“邓南鄙尤人攻而夺之币,杀道朔及巴行人。”

《穆天子传》写道:“周穆王西征犬戎,回经庸入南部。”南郑在汉水上游。庸在南郑东南。由此可证,庸的位置及存在,并非康叔的卫国。

《水经注》有文:“河水又东合庸庸之水……水多黄贝,伊洛门也。”[5]234即旧賨国所在地。这里的黄贝、賨国是否告诉我们,在商朝或周朝,这些国度为当时最大的奴隶主王朝提供贝壳这种货币。

“泛水(与沔水、岩渠同一水系)又东经巴西,历巴渠北新城、上庸。”这资料来自《水经注》,点明了鄘国的位置。魏文帝合房陵、上庸、西域,立以为新城郡。“堵水又东经方城亭南。”方城即方山,在鄘的东北角,一度属于鄘国,后被楚国侵占。

前703年,楚送巴从鄂西迁往川东时,被邓地鄤姓人所劫杀(大约在襄阳西北方)。从此以后,巴人巴姓的称谓才较明确。巴人是楚的同姓。

二、受侵凌的鄘国

春秋时期及整个战国时代,战争不断,不少弱小国度被侵吞消灭。小国的弱点较多,比不上大国的多才善谋。前714年,“汉东之国隋为大,隋张(张扬胜利)必弃小国,小国离,楚之利也。”战争时不能互相关照,必定分离失败。前714年,“郑败戎,戎不相让,不相救,无行伍。”戎国等如此,怎么不败!

“隋侯逸,获其戎车及戎右少师。”这是把隋国作为戎看待。隋侯有蛇珠及完整的编钟出土,证明其存在。

今天的安陆,古时的郧国。前701年,郧等国军队攻打楚国,但被楚武王打败。

大约在前九世纪,“夷王时楚熊渠兴兵攻庸。”熊渠是楚国第三代,已敢于攻打老牌庸国。

前704年,“楚武王攻隋,俘少师。”[3]20

前678年,楚文王12年“灭邓”。“洛阳西北四十二里,故邓乡矣。”小国不断被消灭,庸国更孤立。由此推知,隋、邓、郧是百濮之族。邓、郧是专门制作陶器的人吧?其族姓泄露了这一点。

前675年,楚文王抵抗巴人,在湖北枝江西边(即津)被巴人打败。这些失败,使楚文王病死。楚的都邑曾在枝江。约前549年或稍后,楚都搬迁至郢。因为楚子囊“将死,遗言谓子庚:必城郢。”江陵西北边有纪南城,楚文王自丹阳徙此,平王城之。班固曰:“楚之郢都也。”“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江陵,地点在长江北岸,反证与河北之卫没关系。

前634年,楚成王灭亡夔国。楚王责曰:“夔子不祀祝融与鬻熊,楚人让之。对曰:我先王熊挚有疾,鬼神不赦而自窜于夔。吾是以失楚,又何祀焉。”[3]79“三虢有故焦国。(周)武王以封神农之后于此。”神农的后代即为祝融。神农之名古今相传。夔与楚同姓,地理方位在秭归周边。秭归在长江北岸,一度是鄘地。《地理志》写道:“江沱出西,东入江是也。其地故罗国,盖罗徙也。罗故居宜城西山,楚文王又徙长沙,今罗县是矣。县西三里有津乡;津乡,里名。”屈原说“朕皇考曰伯庸。”由此可知,屈原的始祖宗曾为鄘国之伯。屈原的根柢在庸国。长沙的汩罗是屈原的第二故乡。

“汤溪水出上庸界”,考古在其附近发现了屈家岭(称为屈家岭文化),这可能是屈原老祖宗的所在地。屈家岭在西周初时期归进罗国。罗国在三川的南边。夷水(蛮水)“又东南经罗川城,故罗国也。又谓之鄢水,《春秋》所谓楚人伐罗渡鄢者也。”然后才是《地理志》写的“江沱居宜城西山,楚文王又徙长沙,今罗县是矣。”罗国有三次迁徙:(一)屈家岭罗国;(二)江沱流域的罗国;(三)长沙的罗国。

说一说屈与楚的同姓问题。黄帝之子昌意,生子颛顼为高阳氏。屈原说的“帝高阳之苗裔”,即是黄帝的远仍苗孙。然而“楚自认为祝融后裔”,祝融氏处在伏羲与神农氏的中间,而后才是黄帝,才是颛顼(高阳氏)。这是传说时期,根据不足。如果一定要说屈楚同姓,则是楚武王熊通(前740至前690年)时,“是时生子瑕,受屈为客卿,因以为氏。”[6]《元和姓纂》云:“屈,楚公族芈姓之后。楚武王子瑕食采于屈,因氏焉。”考古发现(前2750至前2650)屈家岭文化;这是一个承前启后的地名吧。如此说屈与楚为同姓则通矣。

张良皋先生认为“伯庸”是庸国的伯爵。唐代五臣注《文选》:“又以伯庸为屈原父名,皆非也。原为人子,忍斥其名乎?”本人倾向于“伯庸”是庸国的伯爵官名。鄘为百濮的统领,在前611年领导百濮趁楚大饥荒之年大举反抗,因此失败而被消灭。

前624年,“晋攻楚救江(小国)至方城。”方城曾是庸国的东北方关隘,“堵水又东经方城亭南。”“岩渠水出南郑县巴岭”,巴岭是庸国的所在地。洛水的源头来自竹山,竹山竹水在巴岭东边,今神农架地区,是庸国的中心区域。

滽(又写作庸)之水,流入伊水。伊水在黄河南边,庸水之名可能来自这里的庸国。

战国的庄子记载:“凡君与楚王交往。”凡君是庸国的贵公子,后来的君王。新近,在对庸国国都的考古挖掘中发现了一把铜戈。铜戈的刻文是“庸公之大元子羽戈”,这是庄子所听到的历史人物凡君。铜戈是庸国自己所铸造的,所以其刻文详细而完整。据说3000多年前,鄂州就能“冶石为器,千炉齐设”。所以说是冶铸之国。

前660年,狄灭亡了卫国。卫君几百人南逃至曹丘,后又逃至楚丘。新卫的地盘在淮水南边,即今天的山东河南交界,与庸国相去甚远。

汉水曲入江即夏口。江夏有五水蛮。汉东诸国隋为大。隋侯的蛇珠、编钟,都有历史记录。前640年,“隋率汉水以东的诸侯叛楚”[3]69。又“麇聚百濮以叛楚”。三川是百濮集中居住地,因为国小而弱备受侵略,尤其是楚国侵占得最多。《左传》:“文公十有六年,楚军次于句澨以伐诸庸。”可知,庸国所包揽的小国都可以庸称之,故称诸庸。

前638年,秦、晋两国联手迁陆浑人进住伊川(陆浑族本在敦煌西边)。其目的一是以此阻止楚国势力向北发展;其二是当作奴隶加以使用,并剥夺其财富。

《辞源》:“竹山,属湖北省。古庸国地,秦名上庸。属汉中郡。西魏时改竹山。明清皆属湖北郧阳府。”

前611年,楚庄王三年,楚国大饥荒。楚周边的邻国都群起而攻占楚地。山夷攻其西南的阜山(今湖北房县西南),大林(地近当阳)又攻其东南的阳丘、訾枝。麇人率百濮聚于选,将伐楚。与此同时,常常被楚国侵凌的庸国帅群蛮起而攻打楚国。楚庄王派出使者,联合秦国,巴国一起攻打庸国。一国难敌三国。庸国被打败、被瓜分、被消灭了。从此,可怜的庸国被历史所遗忘。那时的战事,“庸师众,群蛮聚焉。”楚与庸交战了七次,楚均假战败,以诱庸师。

楚师只逐裨、倏、鱼人。于是庸国人欢欣鼓舞地说:“楚不足与战矣,遂不设备。”子越自石溪子贝自仞,以伐庸。秦人巴人从楚师。群蛮从楚子盟。遂灭庸。[3]112这是《左传》记载的两国战争的全过程。

三、鄘地的文化

庸地的巫风很盛。巫人,在古代是有知识的一群。史、医与巫有密切的关系。庸国有尸山尸水。“送迎尸”是巫的重要活动内容。

《山海经》:“夏后之臣曰孟涂,是司神于巴。”据说孟涂住在丹阳城,即秭归的东边约7里的地方。如此,则巴、庸等地都有夏氏的后代。又记曰:“有人无首,操戈直立,名曰夏耕之尸。故成汤伐夏桀于章山,克之,斩耕其前(头颅被斩落在耕的前方。)耕既立,无首,走其咎(因为有罪而逃走)乃降于巫山。”[7]170这则故事,写成汤在章山地区攻打夏桀,并取得了胜利。夏桀的部将夏耕,被成汤砍了头,头颅落在死者的前方。夏耕的尸虽然没有头颅,但仍然拿着戈和盾站立着;因为他有罪过,所以逃走,直到庸的巫山才住下来。这就是巫山巫神的由来传说,夏耕被当成了巫神。巫山巫人巫神,其脉络十分清晰,故事的首尾有序而且合乎情理。巫人有一种叫禹步的,是夏族等巫人追踪大禹治水时的舞蹈动作。联系夏启之臣孟涂“是司神于巴”。巴与庸互为邻国,其祖宗神都同一源头。因为庸先被历史所遗忘,而巴则未消忘,还存活在历史里及人们心中,故以巴为代替。熊挚有疾,“鬼神不赦,自窜于夔”。疾病来自鬼神,故有巫的出现。

秭归一带如今仍有禹姓,而两湖又有熊姓,《括地志》有云:“巫郡在夔州东百里。”这个地点就在巫山巫溪。长江在这一段叫巫峡,其上游有一夔门。庸巴这一地区,有一种大动物称为夔牛(又名牦牛)。“晋太兴元年,夔牛出上庸郡。人拏射杀,得38担肉。”

有一个郧的小国,在今湖北安陆,是“春秋国名,为楚所灭。郧人军于蒲骚”。这个郧国就在庸国的东边,同为蛮戎族,今天的十堰地区是古代的郧县,亦即竹山上庸之地域。商朝的“西亳,今偃师西,偃师二里头曾发现商代早期宫殿基址。”《水经注》写道:“渭水又东经蛮者城北,故蕃邑,殷契之所居。”[5]290如此,庸人是商族留下的做工一伙人吧,“黄人不归楚贡。冬,楚人伐黄。”这是前649年的事,可见做工及贡品的关系。前528年,王使问礼于左师及子产。左师:“小国习之,大国用之。敢不荐用”,子产曰:“小国供职,敢不进守。”这是大国与小国的关系。

楚国人曾攻打徐州,那是因为“徐即诸夏故也”。这里不但是国家间的战争,同时也是种族之间的战争。

在《左传》等史书中提及的庸国的次数极少,为什么《说文》:“庸,用也。”这是否说:庸国是百匠之所在,专门为商朝制造生产各种工艺品。因为其地位低微,故历史鄙视他,不愿提及他,而用蛮、戎、濮等侮辱性称呼之。前649年夏天:“扬、拒、泉、皋、伊、洛之戎同伐京师,入王城,焚东门。王子召之也。秦、晋伐戎以救周。秋,晋侯平戎于王。”此地点在鄘及百濮。

王应麟道:“《通典》:卫州新乡县西南三十二里有鄘城,即鄘国。”清代的方玉润的意见是:“此王肃、服虔所谓鄘在纣都西者。非。”这纣都(朝歌)西与本文认定的地点相符,与考古发现的鄘国地点相同。即朝歌的西南方。

安徽一带,有舒庸、庸浦、后庸等名称的族人。他们是庸国被消灭时逃到该地的庸族后裔吧?为什么有这么多相近相同的人群?其族源属蛮,其地域属江南,其名称相近似,所以我认为是庸国人的后代。卫国迁至南楚丘之后,国力又强大起来。为什么后庸不依附新卫呢?因为后庸原来就不是卫之族,而是蛮戎之族。由此反证,鄘诗与卫国风马牛不相及。

四、鄘诗两首

《鹑之奔奔》

鹑之奔奔,鹊之彊彊,人之无良,我以为兄。

鹊之彊彊,鹑之奔奔,人之无良,我以为君。

此诗简短,只有二章共八句,最能说明民歌的形式本质。此诗简洁,最能反映庶民的心情思想。

先前对此诗的评说,是诉说贵公子淫乱之事。清代的方玉润说:“宣姜之子惠公,亲生母也。……而乃为此恶言以刺之,有是理乎?虽曰国人所托,言之无伤……。”方氏总结旧说,发现其难解之点,然而还是跳不出旧说。

庶民唱的是自己的生活、心境。鄘国是工艺之族,是少数民族,是奴隶,其发展慢缓,备受楚等强国的侵凌蚕食,不时要逃难奔走,避开被占领之处而到自己国内那些未被侵占的安全之地。有些人的逃奔,不止一次而是多次。

“鹑之奔奔”鹌鹑是小鸟,不善飞翔,比喻庶民在敌人来时走了又走,奔了又奔。奔跑逃走,可见敌人进攻追赶,成群地飞走,如若走慢了,可能有被杀被伤的危险。奔跑之意义十分明显,怎来成双成对的出游玩耍呢,朱熹认为“奔奔彊彊,居有常匹,飞则相随之貎”。正是,你不说,我可懂,你一说,我则更糊涂。僖公五年(前655年),晋侯侵虢,“取虢之旗,鹑之奔奔,天策淳淳,火中成军,虢公其奔。”这是《左传》的用诗。“天策”,星名,或曰“傅说星。”意思是在夜里在战火中成军,匆忙慌张。引文认定的是战争灾难,奔走逃藏以保住性命。诗与引文意义内容均相同。什么匹配!是一起逃难!“郕伯来奔”(前615年),“宋子哀来奔”(前613年),奔字都用于逃奔!何来匹配!

“鹊之彊彊”,以鹌鹊论之,体形既小,飞翔不高不远。当强敌侵略时,自然要飞了又飞,飞逃得筋疲力乏。彊,原是弓箭,这里可以解释为飞逃了一箭地又一箭地,不间断地飞逃。土地广袤。古昔之时,以一箭的远来测量地的宽长。战乱的惊慌,力竭精疲的体力,是读者所能理解的。怎么彊彊会变成匹配成双呢?旧说太想当然,太出格了。《史记》“材官引彊。”《辞海》:“彊彊,异体字。众鸟群飞相随貌。”

“人之无良,我以为兄。”“我以为君。”国土被敌人强占了,敌人成了统治者,新的大人物,新的压迫者;若逃难不了的就成了奴隶,成了新来的奴隶主贵族的奴隶。君是大贵族,兄是小贵族,都是新来的奴隶主。请参考《玉葛蕾》:“终远兄弟,谓他人父。谓他人父,亦莫我顾。”又“谓他人母,亦莫我有。”“谓他人昆,亦莫我闻。”朱氏评曰:“世衰民散,有去其乡里家族,而流离失所者,作此诗以自叹。”“则其穷也甚矣。”对此诗的评说,朱氏说对了一些。《鹑之奔奔》一诗,诗意颇同《玉葛蕾》,为什么朱氏大失偏颇,令人百思不得其评说的根据。他根据国度的大小贵贱而定诗意,故眼花缭乱一至于此。

诗的前二句,是一个时间段,写敌人前来侵略时庶民拼命逃走时的情景。这时是奔跑、逃命,以求保存生命。这是人的本能,一切为了生存。这反映了鄘国不断被楚等强国侵凌的历史,符合事实,故楚武王三十七年,“楚始开濮地而有之(濮,江汉以南的少数民族)”[2]18。又庸率群蛮叛楚。……楚出兵伐庸,百濮散归。楚与秦、巴灭庸。[2]30,时在前611年。

后二句是另一个时间段,部分国土已被敌人攻占,自己的军队已溃败而不存在。敌人把侵占之土地划入其国界,逃不了的庶民就成了新侵占者的奴隶。时间段的前后安排非常清楚。“人之无良。”就是对新统治者的剥削搜求,不顾庶民的日食三餐,这就是无良。

庸国的地盘不断被蚕食,如方城曾是庸国的,但后来被楚占领了。诗反映的就是这种生活。诗的时间交代清楚,事件发展自然。文字言词朴素,能够充分反映庶民的生活思想。民歌的本来面貌,被真实地抒写出来了。

朱熹曾说:“近世有献议者,乞于经筵不以国风进讲者,殊失圣经之旨矣。”问题是你朱夫子的圣经之说,有背于诗的宗旨,背于民歌的庶民宗旨。

《君子偕老》

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子之不淑,云如之何!

瑳兮瑳兮,其之展也。蒙彼绉絺,是绁袢也。子之清扬,扬且之颜也。展如之人也,邦之媛也。

全诗从旁观者的角度,写男子对女主人公的观感与爱慕之情以及对她的评价。

第一章写她的身份、观者爱慕之情。世人的祈望是夫妻能够长相守,和谐到白头。但是主人公却是有夫之妇。所以“子之不淑,云如之何。”她不是未嫁的淑女,而是有夫之妇,这叫爱慕者怎么说才是呢!本文不同意朱熹的“副,祭服之首饰,编发为之”的解释。笔者按:副指笄,不是发,与祭服无关。副笄是两笄。《说文》“副,判也,从刀副声。”又:“判,分也。”笄必成双。每字篆书“其上象加笄于发之形。”按照籀文,副的中间为刀,即把物体对开。“副辜”是对罪人判成对开,是动词与名词宾语的关系。“副笄”是把木分开而成两枝,经这样加工而笄更精巧。头上的“副笄”为每边各一笄;两笄共六片珈玉。她的头发及绾发的笄、笄端的玉珈如山的委委安稳、如河流的佗佗婉转柔顺,还有那彩绘着图案的衣裳,十分得体。

第二章的前四句,写她的头发黑亮而修长,不必用假发就很浓密。她的衣服缀着美玉玼,饰着翟雉的修长羽毛。《说文解字》注:“翟,羽饰衣也。《周礼》王后五路(重羽)。”[8]此资料告诉我们:她是一位王后。唯有这身份可以充当神主(尸)。诗中接着写她那象牙质的摘发揥着瑱玉、长短适中地系在她的耳边。她的皮肤白皙如新劈的杨木(扬且即杨木片)。《说文》“新,取木也。”“且,诸形均象盛肉之俎,本为断木,用作切肉之荐”[9]1489。她怎么像蓝色的天空那样纯净,又像天帝一样高尚明洁?这“天、帝”的比拟符合她作为尸祭之“子”的身份“其子展也”,后来的版本多用“之代子”,不当;因为“子”是神主。庸地有尸山尸水,与祭祀关系密切。

第三章的着眼点是女主人公的服色及颜面。她的衣服缀满五颜六色的玉石瑳,而祭神的陈列品丰盛多样。展,陈也。《说文》:“极巧视之,从四工。《玉篇》今作展。”[10]由此透露的消息:这是严肃而隆重的祭祀典礼。接着写她的衣服外面罩着稀疏而狭长的布幅,更显得高贵而不张扬。她的脸孔洁白、眉毛修长,容颜鲜丽如新劈的白杨木。

最后两句:“展如之人也,邦之媛也。”其意义十分深长。朱熹释“展”为“诚”,与他的不嘉许女主人公的观点不相吻合。请注意,这里的“展”,是被借用为神主。整句的意思是神主这样的人,有着协调全国上下子民的博大胸怀的亮丽国母。写祀主入诗文的极为少见。笔者只检得前660年的新兴卫戴公,死后他成为神主。甲骨文:“異,象人举子之形,子即祭祀中象徵神主之小儿,即所谓‘尸’”[9]253。凡祭必分祚(福)。異的后代义项:分也,分祭品。诗中的“邦”字代表国家的邦字由来甚古。《说文》“邦,国也。从邑,丰声。”古代封邦为一字,甲骨文称为邦土,汉代称为邦社。所以,“偕老”这首诗由来甚古。因而用后世的清规戒律来理解它亦就较难说得明白。邦国的美貌神主,才配“天、帝”的含义,因而是国家的骄傲。

《君子偕老》中的女主人公是神主,因此,称为国母并不过分。可以再探求。甲骨文“爰”像二人以物相援引之形,为援的初文。《说文》“爰,引也。”亦是媛的初文。援助援引,这种行为是爱心的表现,有博大的胸怀,才有博大的爱。可以说媛:美女,由此而得,是引伸义。

媛,美女神主,美在何处?这,不只是外表美,更重要的是她的内在美。诗中的“胡然而天,胡然而帝”的内涵是:天,无所不覆。这就是博大的爱、博大的胸怀,亦即能爱国爱民的母亲、神主之爱。她代表帝,是帝的同身;这与备受国人所爱戴、所敬仰的神主相一致。

《诗经》的内容年代,上接商朝下连周初,鄘诗更是如此。所以,“展、天、媛”等诗中文字,既要用本义又要用引伸义来理解,两者均合适。朱熹等评此诗,根据“偕老”、“不淑”就说她是寡妇,因而赋予“副,祭服……”“翟衣,祭服”的强加解释,是极其错误而且有害的,这种误导,只能造成混乱,使该诗永远不能得到正确认知。

庸、隋、郧、卢等三川地域小国,因参加打击商朝而取得独立国的地位,故其文化直接继承商代文化,所以“媛、展、副”等字应取其本义,才能理解祀主的她能协调上下国人的宽大胸襟及高尚品德的内在与外表之美。顺便提示:该诗(鄘诗)的写作年代应早于前611年。

[1]张良皋.寻找湮没三千年的庸国都城[N].羊城晚报,2008-10-06.

[2]沈起炜.中国历史大事年表[Z].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

[3]左丘明.左传[M].长沙:岳麓书社,1988.

[4]吕不韦.吕氏春秋[M].长沙:岳麓书社,1994.

[5]郦道元.水经注[M].长沙:岳麓书社,1995.

[6]王逸注,楚辞章句[M].长沙:岳麓书社,1989:3.

[7]郭璞注.山海经[M].长沙:岳麓书社,1992.

[8]段玉裁.说文解字注[Z].上海都: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138.

[9]徐中舒.甲骨文字典[Z].成都:四川辞书出版社,2003.

[10]许慎.说文解字[M].北京:中华书局,1963:91.

State of Yan Is a Civilized State During the Shang and Zhou Period——the Origin of the Yan’s Poem(Part I)

DING Shen-wei1,WU Yan-hua2
(1.Chinese Department,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GD.521041,2.Songchan Middle School,GD,521041)

Tracking from a few isolated words and phrases from historical documents and its original territory and geographical names,and the irrefutable facts of the recent reference materials,the author expounds and proves the time of the existence and the ruin of Yan State so as to prove the existence of the poems at that time and their historical value.

Yan;State of Yan;Yan’s territory;Yan’s poems

I207.222

A

1007-6883(2012)01-0049-07

2011-08-30

丁身伟(1935—),男,广东潮州人,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副教授。

责任编辑 吴二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