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守治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
明代潮调剧本的版本及其遗存
郑守治
(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
潮调作为地方戏曲声腔,在明代就形成了完整、成熟的剧目、唱腔体系,拥有《荔枝记》、《荔镜记》、《金花女》、《苏六娘》等剧本。该文对这些剧本的潮调性质进行了考析。明清以来,潮调流传于粤东、福建、台湾的潮剧、梨园戏、白字戏、竹马戏等剧种,它们都继承了明代潮调的剧目、剧本。
潮调;剧本;版本;潮剧;梨园戏
潮调,又称“潮腔”,是产生于明代广东潮州府一带,流行于潮州及周边地区的地方戏曲声腔。它以潮州方言唱念,在明代就形成了完整、成熟的唱腔、剧目体系。迄今所见明代潮调剧本有嘉靖抄本《荔枝记》、嘉靖刻本《荔镜记》、万历刻本《荔枝记》、万历《金花女》和《苏六娘》合刊本、万历刻本《满天春·摘潮调陈伯卿》以及顺治刻本《荔枝记》。潮调及其剧目明清以来主要流传于华南闽南语区(粤东、福建和台湾)。潮剧、梨园戏、白字戏、竹马戏和潮调都有直接的渊源关系,都较多地继承了潮调的剧本、唱腔等艺术成分。
嘉靖抄本《荔枝记》只残存两段曲文。嘉靖刻本《荔镜记》、顺治本《荔枝记》部分曲牌、唱段属潮调(腔),《金花女》和《苏六娘》为摘锦本(连贯的选出),篇幅较长但不完整。《满天春》是戏曲选集,含散出、套曲和散曲,其中《摘潮调陈伯卿》为不连贯的曲牌、唱段。只有万历本《荔枝记》是完整、长篇剧本。以上剧本的影印本已收录于《明本潮州戏文五种》等,或由吴守礼、龙彼得等重新校订、出版。①杨越,王贵忱等辑编:《明本潮州戏文五种》,广东人民出版社,2007年出版; 吴守礼:《金花女、苏六娘》台北东方文化书局,1959年出版;吴守礼:《清顺治刊〈荔枝记〉戏文校理》,台北从宜工作室,2001年出版;龙彼得辑:《明刊闽南戏曲弦管选本三种》,中国戏剧出版社,1995年出版。
嘉靖刻本《荔镜记》全名题“重刊五色潮泉插科增入诗词北曲勾栏荔镜记戏文全集”,末尾后记云“今将潮、泉二部……校正重刊”。可见该本是潮、泉调(腔)合刊本。明代泉调以泉州话唱念,和潮调渊源深厚、关系密切,艺术上互有交融之处。潮州、泉州两地相去不远,潮州话(方言)、泉州话(方言)都是闽南方言的分支,语音、词汇、语法等非常接近。潮、泉调剧本在声韵、词汇、语体等方面,多有共通或互相渗透之处,一定程度上可以共用。潮调本中少数韵脚可押泉州韵。剧目无论以潮调还是泉调搬演,两地民众应基本都能听懂,故潮、泉调剧本合刊是有现实依据的。但潮州话自元代已从闽南话分化出来,[1]语音、词汇等和泉州话的差异也是明显的。潮调、泉调不但在艺术形态和唱念语言上已分立门户,各自原创底本的声韵、词汇也有区别。《荔镜记》混合了原“潮、泉二部”《荔枝记》的不同成分。所以《荔镜记》在文本上潮州话、泉州话相混。据吴守礼的《〈荔镜记〉戏文潮泉韵读异同表》统计,韵脚可押潮州话者有377例,可押泉州话者有367例,只能押潮州话者有26例,只能押泉州话者16例,潮、泉都能押者351例,潮、泉都不能相押者有18例。[2]这一方面是“潮泉合刊”的佐证。也可见《荔镜记》中潮、泉韵交叉(相通)或对应整齐之处甚多;但潮、泉韵区分明确,潮、泉话成分基本上平分秋色。王建设认为,《荔镜记》的泉州(话)色彩明显浓于潮州(话)色彩,是以泉州话为基础写成的。[3]5从《荔镜记》的押韵情况看,此观点是很难成立的。另外,在实际搬演中《荔镜记》唱腔以泉腔为主、潮腔为次。剧本中只有10处曲文标“潮腔”(未见标“泉腔”),说明其他唱段或曲牌一般唱泉腔。总之,《荔镜记》文本上潮、泉话相杂,实际搬演中潮、泉腔相融,不是纯粹的泉调或潮调剧本;原属潮、泉腔底本的成分在篇幅上应相差不大,也难以辨清孰“潮”孰“泉”。
顺治本的情况与嘉靖刻本《荔镜记》类似。顺治本题“泉潮雅调”并有4处标“潮调”,主要也是以泉州话唱泉调的,在声腔上也主要属于泉调,尽管它仍保留着原属潮调底本的成分。随着剧本文本的改编分合,已不能简单地说嘉靖刻本或顺治本的底本归属于潮调还是泉调。在戏曲史上,特定剧目的剧本为多种声腔所搬演,也是很常见的。另外,顺治本《荔枝记》虽为清代(1651年)刊本,离明代不远,它的流行时间实际上也可以上推至明代。
万历本《荔枝记》虽然在剧本文本上仍和嘉靖刻本《荔镜记》、顺治本《荔枝记》有较多相同成分,也未标“潮调”或“潮腔”,但可以基本认定为以潮州话唱念的潮调底本。这点也是许多学者的共识,但仍有必要提出一些具体的依据:
1.和嘉靖刻本、顺治本不同,万历本《荔枝记》版本上未见“泉”字标记,可见不是为泉调而创编的。
2.据吴守礼研究,万历本《荔枝记》的潮州方言特色更接近于唱潮调的《金花女》,很多词语和《金花女》相同而不见于嘉靖本、顺治本。[4]
3.通过对万历本《荔枝记》、《金花女》、《苏六娘》韵部的归纳分析,发现三个剧本的声韵系统是相互一致的,它们和今天的潮州话、汕头话语音系统基本吻合,出现泉州话音之处是极个别的。可见,万历本《荔枝记》基本以潮州话唱念。[5]
4.万历本《荔枝记》刻本题“潮州东月李氏编集”,可见此本为潮州人李东月在旧本基础上整理而成的。一方面李东月应该根据潮州话对此本的道白、曲文进行修改。此本也应主要为潮州本地的潮调班子所搬演,或为潮州本地人所传阅。
5.万历本《荔枝记》流传于潮州本地的重要证据,是嘉靖抄本《荔枝记》残文。据林道祥研究,嘉靖抄本《荔枝记》残文附于揭阳出土的嘉靖刻本《蔡伯皆》末尾;嘉靖抄本即是《荔镜记》后记所言的潮腔“前本《荔枝记》”,是和《蔡伯皆》同时流行于潮州的本子。嘉靖抄本《荔枝记》两段残文和万历本相应曲文“大同小异”,且未见于嘉靖刻本、顺治本。[6]这说明嘉靖抄本原本和万历本有紧密的亲缘关系;它们之间单线相承,先后流行于潮州本地。
6.明清至近代,万历本一直在潮州本地舞台上传承。潮剧《荔枝记·大难陈三》曲文、道白独与万历本《荔枝记》第二十四出基本相同,而与嘉靖刻本或顺治本大异。嘉靖刻本、顺治本则和近代以来的梨园戏《荔枝记》剧本的关系更密切。(详论见下文)
总之,从万历本《荔枝记》的形态上看,它呈现出的种种“潮州本土”特征,都说明它是一个较纯粹的潮调剧本。此外,《潮调金花女》、《苏六娘》、《摘潮调陈伯卿》三本从“潮调”标目或声韵系统考察,也都属于潮调剧本。
乾隆年间,蔡奭(字伯龙)所编的《官话汇解便览》载:“做白字:(正)唱泉腔,做潮调:(正)唱潮腔”。①蔡伯龙编:《新刻官话汇解便览》(下卷·戏耍詈骂禁赌语),影印本见长泽规矩也编:《明清俗语辞书集成》(第2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第1580页。蔡奭系福建漳浦人,生于1665年,见龙彼得辑录著文:《明刊戏曲弦管选集》,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年,第27页。可见当时潮腔(调)是和泉腔(调)比肩流行的粤、闽地方声腔。尽管当时应该已有高腔成分的融入,但潮调仍保留其旧名。至近代,“潮调”称谓才逐渐被“潮音”、“白字戏”、“潮剧”等所代替。至近现代,潮调《荔枝记》、《金花女》和《苏六娘》的部分选出,仍由潮剧传承、演出,剧目名也沿用旧称,情节、道白、曲文等与明本多有相同或相近之处。20世纪50年代以后,三个剧目经整理提高,都成为新的潮剧经典剧目。这三个剧目的剧本虽屡有改编、整理,但新、旧剧本都较多地保留了明本的情节、曲白。以下是三个剧目及剧本在近现代潮剧的传承、遗存状况。
1.《荔枝记》:有民国木刻本《(病相思)荔枝记》,潮州“潮城翰文堂藏板”,马庆贤藏。计有《陈三相思》、《挑花大难》、《会合佳期》、《托媒迫娶》、《闻报断约》、《粉墙相待》(残)6出。情节相当于万历本《荔枝记》的第二十四出至三十一出。此刻本的校订本收入《陈三五娘之笺》。②薛汕校订:《陈三五娘之笺》,东方文化馆,1997年。同一版本的木刻本《(病相思)荔枝记》也藏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该中心另有《荔枝记》的《林大托媒》民国木刻本(版心题《五娘打媒》)。③④肖少宋:《国立中山大学“风俗物品陈列室”旧藏潮州曲册百种录》,文稿,作者赠阅。潮剧《挑花大难》也称《大难陈三》,现存民国年间录制的选段唱片《大难陈三》(袁茂荣、蔡永声唱)、《荔枝记》(蔡永声、林锦乐唱),演唱者均为老正三顺香班童伶,新加坡陈传忠等藏。20世纪50年代以来,《大难陈三》在广东潮剧院得到了连续的传承,至今仍常见演出。《大难陈三》存较多录音、录像、剧本、曲谱等资料。对照木刻本《挑花大难》,《大难陈三》演出本后期略有删改(主要删去开头“五娘挑花”一小段),其余基本不变。
民国木刻本《挑花大难》一出情节与万历本《荔枝记》第二十四出相当,较完好地保留了万历本的曲文、道白原貌。如:
〔醉扶归〕娘子听阮说起离,我是官员有荫人子儿。六月初六,楼下共娘相见,今旦反面不认我,是娘你忒不幸止。劝你莫带疑,阮再不肯骗恁、重妻娶妻。今旦亏心不认阮,讨只荔枝掷阮做乜?
(万历本《荔枝记》第二十四出)
生:(唱)唔,娘子听说起,我是官宦匕匕oo人子儿。……为着六月初六,楼下共娘相见,你今反面不忍,亦是你个幸止。劝娘不必心带疑,我亦再甘重娶妻。见欲亏心来负我,何必荔枝做儿戏匕匕oo。
(木刻本《荔枝记·挑花大难》)
以上引文道白省略,“匕匕”和“oo”为原文重句符号。《挑花大难》在万历本基础上只增删了少量词语。木刻本《挑花大难》的部分曲文、道白也与万历本《摘潮调陈伯卿》基本相同。
2.《金花女》:有民国木刻本《金花掌羊》(另题《刘永全连》),“潮安府前街万利春记出板”(又题“潮城瑞元堂藏版”等),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藏;有《金花借银》、《借银回家》、《刘永祭江》、《返魂回家》、《迫姑掌羊》、《金花掌羊》、《金章送饭》、《南山相会》、《暗访团圆》等出。④马庆贤藏同一版本的《金花掌羊》,有《迫姑掌羊》(残)至《暗访团圆》5出。另有民国木刻本《荆钗记》,封面题“(潮音)荆钗记”、“潮城府巷陈财利堂书店藏板”等(内又题“潮城瑞元堂藏版”),马庆贤藏;计有《刘永夫妻乐业》、《金花借银》、《借银回家》、《刘永祭江》、《返魂回家》5出。《荆钗记》与上述两种《金花掌羊》除封面和部分题目、题记有异外,其余版式、字体完全相同,实为同一版本。另有民国木刻本《金花掌羊》,原藏林淳钧,今归广东潮剧院潮剧艺术博物馆。此剧各出民国年间常演。今存民国唱片《南山会妻》,老正天香班童伶林弟唱,陈传忠等藏。20世纪50年代后,《金花女》、《南山会》由广东潮剧院、潮州市潮剧团等整理、改编演出,剧本对旧本情节、曲白多有保留。
民国木刻本《荆钗记》与万历本《金花女》的出目、情节、曲文、道白也基本相同或相近。如刘永所唱的一段:
〔倒拔四朝元〕村居草舍,劳心圣贤经。我只为功名未就匕匕,发愤忘食,竭尽心思匕匕匕,值时得肯安歇?萤窗雪案匕匕匕匕,员枕凿壁,到底终会发迹。诗书加用意。嗏,且掠赧心神放定匕匕,努力攻成,方知玉石有
真正。娘子,你今旦为我同甘共苦。使刘永若不做成功名,把是乜通来报得尔?若得我金榜上标名匕匕,正会报得你恩情。我见你形容清减匕匕形容,做年忍痛匕匕匕匕?
(万历本《金花女》第七出《夫妻乐业》)
〔四朝元〕村君草舍,劳心贤经。吾为着功名未遂,发愤忘食,张家千计,值时得休歇?萤窗零案,废枕鉴壁,到底终须会发迹。且掠心神来把定,势力功成,方知玉石有真正。唔,娘子,吾的妻,你今为吾同守甘苦,倘若刘家功名不就之日,把乜功名报答与你匕匕OO。了妻,若得吾金榜上标名,许时正龙报答恩情。吾见你形容消田匕匕OO形容,甲人再不忍痛匕匕OO?
(民国木刻本《荆钗记·刘永夫妻乐业》)
万历本中间一段作插白(小字号标示)。民国本曲牌保留了〔四朝元〕之名,曲文与万历本基本相同。民国本少了“诗书加用意”和“嗏”两处曲文;有较多错别字,划横线处可依万历本校正。
3.《苏六娘》:有《苏六娘(散集)》油印本,广东潮剧团1957年翻印,中国艺术研究院图书馆藏,吴榕青存数码相片。此本原为清末或民国木刻本,计有《继春偷楼》、《官桥待别》、《桃花递书》、《上门相疑》、《六娘思夫》、《六娘想思》6出,后2出有残缺。前3出情节万历本《苏六娘》未见,后3出情节相应地与万历本基本相同。另有《桃花递书》曲文抄本(片段),末尾题“黄帝肆千陆百壹拾年壬子抄”(1912年抄),原藏肖双水,吴榕青存电脑录入本。该抄本与油印本《苏六娘·桃花递书》曲文十分相近,当出自清末的别本《苏六娘》。又中山大学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研究中心藏《新造苏六娘讨亲全曲》民国木刻本。①肖少宋:《国立中山大学“风俗物品陈列室”旧藏潮州曲册百种录》。民国至今潮剧常演《苏六娘》中的《杨子良讨亲》、《桃花过渡》二出。1956年后,《苏六娘》由广东潮剧院改编上演,1959年拍成彩色电影片。
油印本《苏六娘·上门相疑》与万历本《苏六娘·桃花引继春到后门》一出的曲文、道白大多雷同,只是个别字眼有差异。如:
(旦)〔黑麻序〕接君入到绣房。见君清瘦目汁流。形容憔悴,颜色枯槁。我只一逡欢喜未过,又更添烦恼。(生)〔前腔〕谢娘实有真心,割股救我病得轻。头毛在手,衣裳在身。自恨贱身不打紧,亏娘割股艰辛。(旦)〔前腔〕郭兄莫痛我艰辛,割股是我分当然。一人一处,袂得见面。彼时会得君病好,我身通替亦甘心。
(万历本《苏六娘·桃花引继春到后门》)
旦:(唱)接兄离了绣房。见你瘦损目汁流,形容憔悴,颜色枯槁。我只处欢喜未过,又添一番烦恼。……生:(唱)谢贤妹有我真心,割股救我病得轻。头毛在手,衣衫在身。恨我贱命不打紧,亏娘割股救我身匕匕。旦:(唱)一兄勿痛我艰辛,割股是我分当然。一人一块去,袂得相见面。彼时会得兄病好,妾身愿代亦甘心匕匕。
(油印本《苏六娘·上门相疑》)
在泉、潮调(腔)兼收、以唱泉调为主的明清剧本、曲本中,“潮腔”、“潮调”做为特殊的唱腔类型都被单独标示出来。其中嘉靖本《荔镜记》有10处曲牌和唱段标“潮腔”,顺治本《荔枝记》有3处曲文段落标“潮调”。万历本《满天春·摘潮调陈伯卿》曲文选段则多达12段。咸丰七年《文焕堂指谱》有5支曲牌(含“前腔”)标为“潮调”。[7]清末至民初编订的《泉南指谱重编》收录多种南音“潮调”唱段。[8]近现代的梨园戏、泉州南音(唱梨园戏套曲、散曲)是明代泉调的嫡系遗传,但也保留了不少“潮调(类)”唱腔。其类目和曲牌有“长潮”、“中潮”、“短潮”、“潮叠”、“三脚潮”和〔潮阳春〕、〔望吾乡〕、〔五开花〕、〔翁姨叠〕、〔翁姨歌〕、〔潮云悲〕等。泉州傀儡戏唱梨园戏,其唱腔中也有“潮调”的名目。因此,潮调作为特殊唱腔类型,与泉腔(调)剧种合流之后,一直在梨园戏、南音中延续不息、传唱至今,并始终保留“潮调”的称谓。所谓“潮阳春”、“长潮”、“中潮”等称谓应该是很晚才出现的。
《荔枝(镜)记》(《陈三五娘》)作为梨园戏代表剧目至今仍经常演出;除嘉靖刻本、顺治本外,其他重要本子还有光绪刊本《荔枝记》、蔡尤本等口述记录本《陈三》及许书纪等整理修改本《陈三五娘》等。梨园戏、南音的《陈三五娘》在情节、道白、曲文等方面均和明代潮调剧本有较多雷同或相近之处。特别是《陈三五娘》大量使用的“潮调”唱腔,更明确地传自明代潮调。梨园戏还有“下南”剧目《刘永》,也源自潮调《金花女》,剧本今存许志仁、姚望铭口述记录本《刘永》和多种清抄本。以上梨园戏本子均收入《泉州传统戏曲丛书》的“梨园戏”部分。另外,南音保留了很多《陈三五娘》、《刘永》唱段,《满天春·摘潮调陈伯卿》也是早期南音(弦管)曲目。
梨园戏“潮调”唱腔主要用于代表剧目《陈三五娘》。蔡尤本等口述的《陈三》记录本中。其中《睇灯》、《林大答歌》、《磨镜》、《后花园》、《赏花》、《留伞》、《绣孤鸾》、《私奔》、《起解》等出唱潮调,不少曲文也属嘉靖刻本《荔镜记》、《满天春》、顺治本《荔枝记》中所标的“潮腔”或“潮调”,文字与古本多相同或相近。如:
凄凉秋景天,闺房思想,坐来无意。枝上子规为乜声悲?帘前燕子实噪人耳。对景伤情,恹恹无意。谁人留得许春秋不去,待咱一世少年。
(万历本《满天春·摘潮调陈伯卿·五娘梳妆》)
(旦上,“潮调”)恍惚残春天,闺房思想,坐来无意。枝上子规为乜声悲?檐前燕仔辞巢为乜?(占)对景伤情,恹恹无意。(旦)值人留得青春不去,待咱一世少年。
(顺治本《荔枝记·五娘梳妆》)
(大旦上唱)〔五开花〕恍惚残春天,闺房思想,坐来阮都无意。(小旦上唱)忽听见,枝头杜宇为春声悲。又见许,檐前紫燕筑巢衔泥。(大旦唱)对景伤情,恹恹无意。谁人留得春不去,可来与阮少年过一世。
(梨园戏《陈三·赏花》)[9]
梨园戏〔五开花〕也为潮调曲牌,属“中潮”类。[10]以上三段潮调唱腔历经数百年的流传,曲文仍基本相同,只是少数文字细节有差异(划横线处)。可见,梨园戏“中潮”〔五开花〕和万历、顺治本的相关潮调唱段在曲文上是一脉相承的。总体上,梨园戏《陈三》的潮调曲牌及曲文保留了明代潮调的原貌。另外,南音套曲〔潮阳春〕至今仍保存一些潮州音,说明它也传承自明代潮调。[3]18
另据调查,粤东海陆丰地区过去曾流行的剧种“福建戏”,是梨园戏的一个流派,也有潮调剧目、剧本。福建戏的部分剧目、唱段仍保留在竹马戏(含钱鼓舞)、白字戏中,存部分剧本和唱腔资料。陆丰碣石镇东埔村竹马戏有《陈三连》、《金花诉》二剧;其中《陈三连》的《赏花》、《留伞》二出均唱梨园戏的“潮调”。陆丰东海镇新铺村的钱鼓舞班也保留了《陈三连》、《金花连》两个清唱剧目。白字戏的《陈三连》有《磨镜》、《五娘赏花》、《托妹》、《捧水》、《梳妆》、《奔走》等出,《苏六娘》有《杨子良讨亲》、《桃花过渡》等出,《金花女》有《金花牧羊》等出。
以上通过对剧本唱腔、语言形态的考察,剧本之间的互相比较、分析,对万历本《荔枝记》等的潮调性质进行了辨析、确认。也可见潮剧、梨园戏等的《荔枝记》、《金花女》、《苏六娘》虽历经复杂演变,但情节、剧本等方面最终都继承自明潮调(或泉调),剧本中的曲文、道白与潮调明本常见基本相同或相近之处。对各剧种中潮调剧目、剧本遗存的比较、分析,对于全面、具体地考证、认识明代潮调艺术的本来面目和渊源是极为重要的。
[1]李新魁.广东的方言[M].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1997:298.
[2]吴守礼.明嘉靖刊《荔镜记》戏文校理[M].台北:从宜工作室,2001:235-252.
[3]王建设.明刊闽南方言戏文中的语言研究[D].广州:暨南大学中文系,2002.
[4]吴守礼.明万历刊《荔枝记》戏文校理[M].台北:从宜工作室,2001:17-25.
[5]郑守治.明代潮调曲体研究[D].南昌: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2011:20-21.
[6]林道祥.《明本潮州戏文五种》零札[C]//饶宗颐.潮学研究:第4辑.汕头:汕头大学出版社,1995:181-183.
[7]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清刻本文焕堂指谱[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3:69,71,77,78.
[8]林鸿.泉南指谱重编[M]//傅璇琮.续修四库全书:第1096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
[9]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泉州传统戏曲丛书·梨园戏(第一卷)[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99:426.
[10]泉州地方戏曲研究社.泉州传统戏曲丛书·梨园戏·音乐曲牌[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00:106-107.
The Version and Heritage of Chaodiao Scripts in Ming Dynasty
ZHENG Shou-zhi
(Research Institute of Chaozhou-Shantou Culture,Hanshan University,Chaozhou.Guangdong 521041)
As a kind of local opera,Chaodiao was shaped with a complete and mature repertoire,singing system in Ming Dynasty,containing the scripts of"Lijingji","Lizhiji","Jinhuanü"and"Suliuniang",etc.This paper also analyses the properties of"Lizhiji",etc.Sinc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Chaodiao have spread in Chaozhou-opera,LiYuan-opera,Baizi-opera and Zhuma-opera in eastern Guangdong,Fujian and Taiwan.All these local operas inherit the repertoires and scripts from Chaodiao in Ming Dynasty.
Chaodiao;scripts;Chaozhou-opera;LiYuan-opera
I236.65
A
1007-6883(2012)01-0029-06
2011-04-17
本文为2010年广东省普通高校人文社科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潮汕民俗和民间艺术的研究、开发与利用》的阶段性成果(编号:09JDXM75006)。
郑守治(1980—),男,广东陆丰人,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中心助理研究员。
责任编辑 吴二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