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文类聚》选录的文体名称和数量辨正

2012-08-15 00:54:39韩建立
湖北工程学院学报 2012年4期
关键词:子目艺文名称

韩建立

(吉林大学 文学院,吉林 长春130012)

在学术史上,类书不大受重视,对类书编撰与文体学研究的关系,关注得更少,且不够深入。本文拟从《艺文类聚》入手,探讨唐初文体分类状况。

《艺文类聚》是一部供学子阅读的、看文体的类书,其中选录了大量各种文体的文章,可供把玩、揣摩。但是,由于《艺文类聚》的文体划分出于众手,标准掌握得不一致,甚至不准确,所以显得细密而杂乱。对《艺文类聚》选录的文体名称和数量进行辨正,弄清其众多文体的真实情况,有利于清理《艺文类聚》整理与校勘方面遗留的问题,并推动古代文体学的研究。

一、文体的含义

文体是指文章之体,也简称为“体”。褚斌杰说:“研究文体的学科称为文体论或文体学,是文学理论的一个重要方面。但文体本身是一个非常复杂的现象。”[1]1“文体”一词,最早见于西汉贾谊《新书·道术》:“动有文体谓之礼,反礼为滥。”[2]237这里的“文体”指的是文雅有节的体态。东汉王充《论衡·正说》云:“夫经之有篇也,犹章句也;有章句,犹有文字也。文字有意以立句,句有数以连章,章有体以成篇,篇则章句之大者也。”[3]270这里的“体”指体例。这两例都不是我们所指的“文体”的含义。

魏晋以降,“文体”的界说已较为清楚。“文体”的义项丰富,总的来看,主要有四方面的含义。

一是指文章体裁。如《南齐书·文学传论》载:“若子桓之品藻人才,仲治之区判文体,陆机辨于《文赋》,李充论于《翰林》,张眎摘句褒贬,颜延图写情兴,各任怀抱,共为权衡。”[4]907挚虞(字仲治)的《文章流别论》对多种文章做了较详细的辨析,《南齐书》中说的“文体”显然是指文章体裁。又如刘勰《文心雕龙·辨骚》云:“故其陈尧舜之耿介,称禹汤之祗敬,典诰之体也。”[5]43典、诰是《尚书》中的两类文体,所以这里的“体”也是指文章体裁。

二是指文章风格。如《宋书·谢灵运传论》云:“自汉至魏,四百余年,辞人才子,文体三变。”[6]1778钟 嵘 《诗 品 》云:“文 体 省 净,殆 无 长语。”[7]41此二例中的“文体”均指文章风格。

三是指语体。江淹《杂体诗三十首序》云:“关西、邺下,既已罕同;河外、江南,颇为异法。今作三十首诗,效其文体,虽不足品藻渊流,庶亦无乖商榷。”[8]444这里的“文体”是语体的意思。江淹模拟自汉无名氏至晋宋诸家的语言体式,写下三十首诗,故曰《杂体诗三十首》,被萧统列入《文选》杂拟类。

四是指篇章体制,即一篇文章的全部及其各个组成部分。《文心雕龙》云:“夫才童学文,宜正体制,必以情志为神明,事义为骨髓,辞采为肌肤,宫商为声气;然后品藻玄黄,摛振金玉,献可替否,以裁厥中:斯缀思之恒数也。”[5]378刘勰说,学童学习写作,应该端正文章的篇章体制,一篇文章要以抒写的思想感情为精神,内容的事义为骨髓,文章的辞采为肌肤,语言的音调为声气。这里的“体”就是指篇章体制。刘勰认为,一篇文章由情志、事义、辞采、宫商四个要素组成。

“文体”的含义是多样的,本文中使用的“文体”是指“文章体裁”。

二、为什么要研究《艺文类聚》中选录的文体

研究古代文体的发展和演变,多关注各朝的文学总集、文学理论著作等,而忽视《艺文类聚》中收录的文体状况。《艺文类聚》中收录的文体,成了文体学研究的盲点。《艺文类聚》“文”的部分标注出的文体共有70种(没有将收录在“事”的部分的“诗经体”和“楚辞体”计算在内)。除去其中重复和错谬的,数量仍然很大。选录这样多的文体,同时又在每个文体下收录了若干篇(首)这类文体的片段,这是当时及《艺文类聚》以前甚至以后的多数文学总集、文学理论著作没有做到的。例如,曹丕的《典论·论文》论及的文体有8种;陆机的《文赋》论及的文体有10种;挚虞的《文章流别论》,从现存佚文看,论及的文体有12种;任昉的《文章缘起》论及的文体数量较多,为84种,但它只列文章名,并不收录具体作品。刘勰的《文心雕龙》,其篇名中提到的文体有34种,但因为它是一部文学理论著作,所以论及某个文体的时候,亦只提作品的题目,不可能选录具体的作品;萧统的《文选》收录的文体是39种,这还包括了《艺文类聚》中的“楚辞体”(在《文选》中称为“骚体”)。宋代的大型文学总集《文苑英华》收录的文体也只有38种。从事古代文体研究,如果对《艺文类聚》收录的文体视而不见,那么这样的研究,其可靠性就要大打折扣。所以,考查《艺文类聚》选录的文体名称和数量,可以透视唐初文体的发展状况,促进当今的文体学研究。

三、《艺文类聚》中选录的文体

在《艺文类聚》许多子目“文”的部分,分别标注了选录的各种文体,在子目中也有以文体作为标题的,如卷五十六杂文部二的子目是“诗”、“赋”,卷五十八杂文部三的子目是“七”、“连珠”等。现依据各种文体名称出现的先后顺序,将《艺文类聚》选录的文体排列如下:

(1)诗,(2)赋,(3)赞,(4)表,(5)歌,(6)文,(7)颂,(8)铭,(9)令,(10)序,(11)祭文,(12)启,(13)论,(14)箴,(15)碑,(16)吟,(17)书,(18)叙,(19)典引,(20)述,(21)诔,(22)策文,(23)章,(24)议,(25)哀策文,(26)哀策,(27)敕,(28)笺,(29)谥策,(30)诏,(31)行状,(32)教,(33)墓志,(34)诫,(35)说,(36)解,(37)疏,(38)训,(39)诰,(40)答客难,(41)叹,(42)哀辞,(43)志,(44)讥,(45)吊,(46)乐府古诗,(47)乐府,(48)传,(49)策,(50)奏,(51)难,(52)书奏,(53)七,(54)连珠,(55)檄文,(56)移文,(57)引,(58)咏,(59)移,(60)戒,(61)势,(62)弈旨,(63)弈势,(64)寺碑,(65)放生碑,(66)众食碑,(67)檄,(68)讴,(69)讚,(70)状。

其实,《艺文类聚》中收录的文体,并没有70种。因为其中有编者生造的文体;有同一种文体分作两个或两个以上名称,分别收在不同部类的;有将文题误作文体的。

四、《艺文类聚》中选录的文体名称辨正

1.“赞”与“讚”,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徐师曾《文体明辨序说》云:“字书云:‘赞,称美也,字本作讚。’”[9]143关于赞,刘熙《释名》云:“称人之美曰讚,讚,纂也,纂集其美而叙之也。”[10]175指出“赞”的意思是称赞人,故其文体的内涵就是总结概括人的美德并叙写出来。吴讷《文章辨体序说》亦云:“赞者,赞美之辞。”[11]47赞体文是对整篇文章内容进行简短概括、阐明的言辞,或对人物、事迹及事物等进行称颂赞美的文章,它或放在文章的末尾,或独立成篇。

2.“序”与“叙”,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序,也作“叙”。王兆芳云:“叙者,通作序,次第也,端绪也,述也。”[12]序,指序文,是指写在一部书或者一篇诗文前的文字。但唐以前,一般来说,为文集写的序,多置于书后,少数置于书前;为单篇诗、文写的序,多置于作品之前。从所选序体文的种类看,占多数的是书序和篇章小序,其次是宴记之序。从所选序体文的表现方法看,书序总体上以叙事和议论为主;篇章小序,虽也交代写作缘起,却多以抒情为主,而不是叙事。先唐时期的序体文,尚未达到独立发展的程度,还需依托各类文体而存在。

3.“碑”和“寺碑”、“放生碑”、“众食碑”,均应属于同一种文体,即“碑”。碑,即碑文,亦称碑志或碑铭,是刻在石碑上的文辞。碑文细分之,“有山川之碑,有城池之碑,有宫室之碑,有桥道之碑,有坛井之碑,有神庙之碑,有家庙之碑,有古迹之碑,有风土之碑,有灾祥之碑,有功德之碑,有墓道之碑,有寺观之碑,有托物之碑”[9]144。按照其用途和内容,概而言之,大致有三种:纪功碑文、宫殿庙宇碑文、墓碑文。

在卷七十六“内典上”子目“内典”中的“寺碑”下,依次收录齐王巾《头陁寺碑铭》,梁简文帝《善觉寺碑铭》、《神山寺碑序》、《慈觉寺碑序》、《相宫寺碑》,梁元帝《善觉寺碑》、《钟山飞流寺碑》、《旷野寺碑》、《郢州晋安寺碑铭》、《扬州梁安寺碑序》、《摄山栖霞寺碑》、《归来寺碑》,梁沈约《法王寺碑》,梁陆倕《天光寺碑》,梁王筠《开善寺碑》,梁张绾《龙楼寺碑》,周王褒《善行寺碑》、《京师突厥寺碑》,陈徐陵《齐国宋司徒寺碑》,梁元帝《庄严寺僧旻法师碑》、《光宅寺大僧正法师碑》,梁王筠《国师草堂寺智者约法师碑》,梁沈约《比丘尼僧敬法师碑》,梁王僧孺《栖玄寺云法师碑铭》,陈徐陵《东阳双林寺傅大士碑》,隋江总《明庆寺尚禅师碑铭》、《建初寺琼法师碑》。《艺文类聚》的编者是将“寺碑”按照文体认定的,但“寺碑”并不是文体的名称,而是由于所选的文章标题中多含有“寺碑”两字,因此将其误标作文体名称。

在卷七十七“内典下”的子目“寺碑”中,依次收录了后魏温子昇《寒陵山寺碑序》、《印山寺碑》、《大觉寺碑》、《定国寺碑序》,梁王僧孺《中寺碑》,梁任孝恭《多宝寺碑铭》,梁刘孝绰《栖隐寺碑》,北齐邢子才《景明寺碑》、《并州寺碑》,陈徐陵《孝义寺碑》,隋江总《大庄严寺碑》。这些文章也是属于“碑”这种文体。同时,在卷七十七“内典下”的子目“寺碑”中,又以“放生碑”、“众食碑”为文体,收录了梁元帝《荆州放生亭碑》、陈徐陵《长干寺众食碑》。“放生碑”、“众食碑”并不是文体名称,而是因为所选录的文章中有“放生碑”、“众食碑”的字样,而误作文体名称。

4.“典引”不是文体名称。在卷十符命部的子目“符命”下文体“典引”中,辑录有班固的《典引》,且只辑录了这一篇。《后汉书·班彪传》载:“(班)固又作《典引篇》,述叙汉德。以为相如《封禅》,靡而不典,杨雄《美新》,典而不实,盖自谓得其致焉。”[13]1375在《后汉书》的作者看来,《典引》与《封禅》(即《封禅文》)、《美新》(即《剧秦美新论》)是一类性质的文章,《文选》引蔡邕言注释其篇名曰:“《典引》者,篇名也。典者,常也,法也。引者,伸也,长也。《尚书疏》尧之常法,谓之《尧典》。汉绍其绪,伸而长之也。”[8]2158典,指《尚书·尧典》,是称述古代氏族首领唐尧品德和政绩之文。班固写《典引》的目的,就是要根据《尚书·尧典》的赞美唐尧,来赞美汉朝,再加引申。《后汉书·班彪传》载:“(班)固所著《典引》、《宾戏》、《应讥》、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在者凡四十一篇。”[13]1386《艺文类聚》将《典引》看作文体的名称,可能是对《后汉书·班彪传》有关记载的误读。其实,“《典引》、《宾戏》、《应讥》”是文章名,而“诗、赋、铭、诔、颂、书、文、记、论、议、六言”是文体名,两者并不是一回事。《昭明文选》将班固的《典引》收在“符命”一体之下,同时收录的还有司马相如的《封禅文》、扬雄的《剧秦美新论》,而《文心雕龙》则将此三篇文章归入“封禅”类。但《艺文类聚》既没有“符命”这个文体,也没有“封禅”这个文体,所以,我们按其内容将《典引》归入“颂”体文。

5.“策文”和“哀策文”、“哀策”,均应属于同一种文体,即“哀策”。《艺文类聚》在3卷的8个子目下选录有“哀策”,同时在2卷的2个子目下选录有“哀策文”,在1卷的1个子目下选录有“策文”。“哀策”、“哀策文”、“策文”,均为同一种文体,即“哀策”。因为,第一,在“哀策”的文体下选录的文章,文题均为《╳╳哀策文》,如徐陵的《文帝哀策文》。第二,在“策文”的文体下选录的文章,文题或为《╳╳哀策》,如王珣的《孝武帝哀策》;或为《╳╳哀策文》,如郭璞的《元皇帝哀策文》。“策文”应作“哀策”或“哀策文”,漏掉一“哀”字。三种标注方式下选录的是同一种文体。哀策本来是写赠谥的,因为哀悼而成为哀策文。它可以用于帝王,如沈约的《齐明帝哀策文》;也可以用于皇后、太子等人,如谢朓的《敬皇后哀策文》、王筠的《昭明太子哀策文》。

6.“诫”和“戒”,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即“戒”。《艺文类聚》在3卷的3个子目下选录有“戒”和“诫”体文。王兆芳云:“戒者,与诫通,警也,敕也。其意曰戒,其言曰诫,浑语通也。亦谓之儆,儆戒也,主于警敕人己,意严辞厉。”[12]所选戒体文大致有家戒类戒文、物事类戒文、女戒类等。

7.“答客难”不是文体名称,而是文章篇名。在《艺文类聚》卷二十五人部九的子目“嘲戏”下,以《答客难》为文体名,依次收录东方朔的《答客难》、杨雄的《解嘲》、班固的《宾戏》(也作《答宾戏》)、崔骃的《达旨》、崔寔的《答讥》、蔡邕的《释悔》、陈琳的《应讥》。“答客难”不是文体名称,而是东方朔文章的题名。《答客难》是东方朔晚年的作品。《汉书·东方朔传》云:“久之,朔上书陈农战强国之计,因自讼独不得大官,欲求试用。其言专商鞅、韩非之语也。指意放荡,颇复诙谐,辞数万言,终不见用。朔因著论,设客难己,用位卑以自慰谕。”[14]2863-2864从字面上看,《答客难》就是回答别人的责问,其实是东方朔借答客之机,抒发政治失意、怀才不遇的感慨和牢骚。它效仿宋玉《对楚王问》,首创对问体,设主客问答,这种形式对当时及后人都产生很大影响。杨雄的《解嘲》、班固的《宾戏》、崔骃的《达旨》、崔寔的《答讥》、蔡邕的《释悔》、陈琳的《应讥》等,皆为仿效之作。《文选》将《对楚王问》归入“对问”,而将《答客难》、《解嘲》、《答宾戏》归入“设论”。对问、设论、难三种文体,都具有问答这一共同特征,明代吴讷的《文章辨体》、徐师曾的《文体明辨》将它们合并为“问对”一体。《艺文类聚》未设“对问”、“设论”二体,我们认为应将《答客难》诸篇归入“难”体。《艺文类聚》在1卷的1个子目下选录有难体文,即汉代张敞的《议入谷赎罪萧望之难》。文题有误。据《汉书·萧望之传》,前半部分(“以预备百姓之急”之前)为张敞的上书,后半部分是萧望之等的辩驳,《艺文类聚》的编者将两部分文字误作一篇文章。难,是一种论辩文体。吴曾祺云:“难亦驳之类,盖皆以己意不同于人者相往复也。”[15]这种特点正好符合《答客难》诸篇。

8.“讥”不是文体的名称。卷三十六人部二十七隐逸上文体“讥”下选录有魏麋元的《讥许由》,但“讥”不是文体的名称。

谭家健将《讥许由》这类文章归为诙谐文,并指出:“诙谐文,或称诽谐文,滑稽文,是具有诙谐、幽默、讽刺、讽谕甚至调笑内容的杂文。”“虽然有时也借用其他文体名目,而内容却是游戏笔墨。”“六朝文中还有讥嘲古人的,如魏糜(笔者按,应作“麋”)元《讥许由》、《吊夷齐文》,李兆洛悉归入杂文。”[16]15-23其实,李兆洛的《骈体文钞》选录了麋元的《吊夷齐文》,并没有选《讥许由》,但这不妨碍我们对《讥许由》是诙谐文的认定。李兆洛《骈体文钞》“杂文”云:杂文是“缘情托兴之作”。“战国诙谐、辨谲者流,实肇厥端。其言小,其旨浅,其趣博,往往托思于言表,潜神于旨里,引情于趣外,是故小而能微,浅而能永,博而能检。就其褊者,亦润理内苞,秀采外溢,不徒以缕绘为工,逋峭取致而已。”[17]早在六朝时期,刘勰就将诙谐文作为一种文体加以考察了。刘勰在《文心雕龙·谐讔》中说:“谐之言皆也,辞浅会俗,皆悦笑也。昔齐威酣乐,而淳于说甘酒;楚襄宴集,而宋玉赋好色:意在微讽,有足观者。及优旃之讽漆城,优孟之谏葬马,并谲辞饰说,抑止昏暴。是以子长编史,列传滑稽,以其辞虽倾回,意归义正也。”[5]133刘勰认为诙谐文的作用在于讽谏,它的外在形式是“辞浅会俗”、悦笑世人、“谲辞饰说”,内容上是“意归义正”。

谭家健关于诙谐文的划分是着眼其内容的,若从文章形式上看,诙谐文也应该归为“文”这个文体。来裕恂《汉文典》云:“文者,文章也,凡篇章皆谓之文。而此以‘文’名者,盖文中有一种文体,往往为文人游戏俳谐之作。或杂著之文,随事命名,无一定之体格,或盟神,或讽人,或用韵语,或为散文,或为四六文。其体不同,其用各异。然本乎义理,发乎性情,则与他文无异焉。”[18]341-342来裕恂所说的“文人游戏俳谐之作”的“文”,正是指麋元《讥许由》这类作品。

所以,《艺文类聚》卷三十六人部二十七隐逸上“讥”的文体标注应为“文”。

9.“乐府古诗”和“乐府”,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即“乐府诗”。“乐府古诗”在卷四十一乐部一,是该卷子目“论乐”下的文体标目,选录的作品有《饮马长城窟行》、《董逃行》、《长安有狭斜行》、《结客少年场行》、《日出东南隅行》、《相逢行》等。“乐府”是卷四十二乐部二乐府的子目,选录的作品有《短歌行》、《长歌行》、《京洛篇》、《燕歌行》、《太山吟》等。据笔者核查,这些作品多为宋代郭茂倩《乐府诗集》收录,只有9篇作品例外,即宋孝武帝《夜听妓诗》、梁简文帝《听夜妓诗》、梁元帝《春夜看妓诗》、梁何逊《咏妓诗》、周庾信《看妓诗》、陈刘删《侯司空第山园咏妓诗》、陈阴铿《侯司空第山园咏妓诗》、陈萧琳《隔壁听妓诗》、隋卢思道《夜闻邻妓诗》,均为歌咏女子的作品。宋代吴开在《优古堂诗话》中说:“古今诗人咏妇人者,多以歌舞为称。”[19]310并举以上的阴铿、刘删、庾信、卢思道等人的诗为例。这些诗写到歌、舞,可能还要配乐演唱,正和乐府诗的特点。乐府原本是一个音乐机构,逐渐演变为一种诗体名称。乐府由音乐机关名称转变为一种诗体名称,是在东晋以后。乐府里合过乐的曲词,在汉代只称“歌诗”;到六朝时,才把它们称作乐府,以此来同未合过乐的“徒诗”区别开来。这样,乐府就成为一种诗体的名称。以上9篇均是六朝时期作品。《艺文类聚》中所指的“乐府古诗”,不单指汉代乐府,而且泛指唐代以前的乐府诗。

10.“奏”和“书奏”,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即“奏”。《艺文类聚》在1卷的1个子目下选录有奏体文;在另外1卷的1个子目下又以“书奏”为文体名,选录8篇文章,分别是:汉代杜钦的《奏记于王凤》,汉代贡禹和张俊、三国魏钟繇、晋代刘颂的《上书》,晋代杜豫的《奏事》,刘颂的《刑狱奏》,郭璞的《奏》。“书奏”并不是一种文体名称。考察这些文章的名与实,均应属于“奏”体。奏,是上达天子之文,即用言语向君主陈事。春秋战国时代,臣子向君主陈事,称为上书。秦朝初年,将上书改称为“奏”。汉代制定礼仪,则有四品,其二曰奏。王充:“上书谓之奏。”[20]281虽然秦时已改上书为奏,但后世“上书”作为文体的名称,仍继续使用。

11.“檄文”和“檄”,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即“檄”。《艺文类聚》在2卷的2个子目下收录有檄体文。檄,是军事性文告,主要用于声讨被征伐的对象,也可以用来通报军情;早期檄文还可以用来征召官吏,晓谕人民。《艺文类聚》选录的檄文,从功用上看,主要用于征讨;从语言上看,主要是散体文。

12.“移文”和“移”,实际上是同一种文体,即“移”。《艺文类聚》在2卷的2个子目下选录有“移”和“移文”。移,是劝谕训诫的文告。同檄文类似,但不用于对敌,而是行于官府和官民之间。用于武事的“移”,实际上为檄文的衍生名称。为了界定文种,《艺文类聚》未选此类移文。

13.“势”和“弈旨”、“弈势”,实际上均不是文体名称。“势”非文体。《辞源》和《汉语大字典》、《汉语大词典》均把“势”解释为一种文体的名称,大误,这恐怕是受到《文章缘起》的影响。《艺文类聚》卷七十四巧艺部的子目“书”下的文体“势”中,共收有4篇文章,分别是:后汉蔡邕的《篆书势》、晋卫恒的《四体书势》、晋索靖的《书势》、晋刘邵的《飞白书势》。《文章缘起》中提到的崔瑗的《草书势》,是书论史上的第一篇专论,王镇远评论说:“(《草书势》)通过形象描摹而展现书法特征的论书方式沾溉后人,成为中国书论的一种重要表现形式,如蔡邕的《篆势》、卫恒的《古文字势》、《隶势》及索靖的《草书势》以及唐宋大量描摹书法的诗赋都可以说是崔瑗此文的后裔。”[21]12蔡邕的《篆书势》等所谓“势”体文章,均是书论体的文章,应该归入“论”体。

同样道理,《艺文类聚》卷七十四巧艺部的子目“围棋”下文体“弈势”中收录的魏应瑒的《弈势》,则是专论围棋的文章,也应该归入“论”体,“弈势”也不是文体名称。《艺文类聚》卷七十四巧艺部的子目“围棋”下文体“弈旨”中收录的后汉班固的《弈旨》,《班兰台集》归为文体“文”。弈,围棋;旨,要旨,要领。按照我们的分法,归为“论”体文亦未尝不可。“弈旨”也同样不是文体名称。

五、《艺文类聚》中选录的文体数量

通过对《艺文类聚》中选录的文体名称的辨正,去掉重复和错谬的,共得出52种:

(1)诗,(2)赋,(3)赞,(4)表,(5)歌,(6)文,(7)颂,(8)铭,(9)令,(10)序,(11)祭文,(12)启,(13)论,(14)箴,(15)碑,(16)吟,(17)书,(18)述,(19)诔,(20)章,(21)议,(22)哀策,(23)敕,(24)笺,(25)谥策,(26)诏,(27)教,(28)墓志,(29)说,(30)解,(31)疏,(32)训,(33)诰,(34)叹,(35)哀辞,(36)志,(37)吊,(38)乐府,(39)传,(40)策,(41)奏,(42)难,(43)七,(44)连珠,(45)引,(46)咏,(47)移,(48)戒,(49)檄,(50)讴,(51)行状,(52)状。

《艺文类聚》实际选录的文体数量,比其标注的少18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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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 王镇远.中国书法理论史[M].合肥:黄山书社,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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