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历史主义视野下的《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

2012-08-15 00:44张华迎
关键词:乔家大院历史主义历史剧

张华迎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新历史主义视野下的《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

张华迎

(兰州大学文学院,甘肃 兰州 730020)

热门剧集《乔家大院》、《新安家族》以其独特的历史视角和叙述方式为新历史主义理论运用到历史剧文本分析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以新历史主义的视角为切入点,从文本的历史性、历史的文本性、历史叙述的个人化、历史的小写化等多个角度对历史剧题材创作《乔家大院》、《新安家族》进行分析与解读。

历史的文本性;文本的历史性;个人化;历史的小写化

20世纪80年代,以斯蒂芬·格林布拉特、路易斯·蒙特洛斯、海登·怀特等为代表的西方学者在历史研究领域掀起了新历史主义文化思潮。新历史主义是以“反抗旧历史主义、清理形式主义的姿态”[1]登上历史舞台的,与以往的批评方法相比,它既注重对历史和文本进行重新阐释和解读,同时它也重视研究文本与历史之中的意识形态,因此带有鲜明的政治色彩。随着一些以历史事实为基础的影视剧(如《汉武大帝》、《乔家大院》、《走西口》等)的热播,人们开始越来越关注新历史主义文化思潮,对它也产生了越来越浓厚的研究兴趣。

一、历史剧文本的文本性

“历史的文本性”❶张进在《新历史主义与历史诗学》一书的《历史诗学、历史诗学转向与新历史主义》这一章节中指出:“蒙特洛斯为新历史主义提出了一个绕口令般的定义:‘文本的历史性和历史的文本性’”。此外,王岳川在其《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一书中也有相似的表述。一词,由新历史主义学者路易斯·蒙特洛斯提出。他所谓的“历史的文本性”,具体到历史剧文本的创作,就是指在一定的历史情境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影射、关涉那段时间并以某种姿态来展示那个时代的某一种历史或某一段历史,这种特性使得历史剧文本成为了那一段历史的缩影。历史剧文本的文本性,是历史剧创作的主要特色。《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这两部历史剧文本的文本性主要体现在以下两个方面:

(一)两部剧作都是以清朝末期的大环境为背景

《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讲述的是一段人们既熟知又陌生的历史。“如詹姆逊所言,‘历史只有以文本的形式才能接近我们’,换言之,只有通过预先的(再)文本化才能接近历史。”[2]《乔家大院》与《新安家族》这两个剧作是通过一种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影视作品,从而对故事中的历史进行呈现。同时,《新安家族》和《乔家大院》也采用了中国人喜爱的“大团圆”结局模式进行创作,剧情结构悲、喜因素相间分布,在结局部分显现出亦喜亦悲的特色,符合中国观众的审美需求。这两个历史剧文本正是以这样的结构与形式,使得观众真正地靠近和了解那段“历史”,进而了解故事情节发生的前因后果。

(二)剧中人物的高度典型化和环境背景的典型化

典型主要包括两种,一种是典型人物形象,另一种是典型环境。一般而言,一部成功的历史剧作品中的两种典型是相互杂糅和融合的。《乔家大院》、《新安家族》皆取材于清朝末年至民国初年特殊的历史阶段,展示的是中国最具代表性的两个商人集团(晋商和徽商)的成长历史。从作品中具体人物的分析来看,二者的主人公乔致庸、程天送又分别是晋商、徽商的典型代表。

可以说,正是由于典型性这一表现手法在两部历史剧文本中得到了足够的重视,因而使得这两剧在人物形象塑造上获得了重要的成功。两位主人公在某些方面具有相似性,呈现出类型化的特点。乔致庸和程天送都属于儒商,他们从学习孔孟之道进入商界,身上沿袭的是儒家那种“经世致用”的传统观念。有着一般商人身上所不具有的儒人气质,在他们心中,记挂的不仅仅是商人间争夺的蝇头小利,而且心怀国家,时刻不忘天下苍生以及民族大义,所以他们在大是大非面前,往往表现出古代文人士子的那种“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的气节与抱负。

无论是《乔家大院》还是《新安家族》,都是在一定的历史时间和情境下发生的。在创作上,两者都是以清朝末年鸦片战争之后的历史为背景,讲述的是晋商、徽商在面对国内动乱、列强侵略和清政府盘剥重压之下艰难的成长史。总之,历史剧文本一般会依照一定的历史常识,并以夸张、虚构、扭曲、变形的方式来表现人们所熟知的历史。

二、历史剧文本的历史性

历史作为一种客观存在物,它必然是要通过文本(不论是历史文本还是文学文本)来呈现出来的。历史剧文本,作为一种特殊的文学样式,既属于历史文本也属于文学文本的范畴,因而它既表现出文学文本的文学性,也表现出历史文本的历史性。

“新历史主义关注历史,并关注形成历史的各种文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将历史文本化和话语化之后,他们又将文本历史化。”[3]新历史主义者认同克罗齐的“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下史”的观点,认为历史与现实息息相关,历史是过去的现实,现实也是过去的历史。

(一)历史剧文本展现的历史,既是当下史,也是当时的历史

通过追寻《乔家大院》的文本,依稀可以从乔致庸毕生致力的“汇通天下、货通天下”的商业理想,看出今天世界经贸组织、银联等现代样态的经济组织以及全球化趋势对创作者的影响。同样,《新安家族》中所展现的许家与徽州知府相勾结,一次又一次陷害程家、汪家的行为,也可能是创作者对当今官场和商场中存在的一种不正之风的有意或者无意的隐晦展示。

(二)任何的阐释活动都具有主观性和历史性

任何一种涉及到历史剧文本的解读与阐释,不管阐释者怎么努力,始终无法真正做到运用纯客观的标准去分析和研究,因为他所身处的社会历史环境的痕迹会深深地烙刻在他对于这些文本的解读中。在现今所处的这个时代,当看到《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这两部剧作时,感触最深的是我国商业经济发展过程中一些无良商家商业道德的缺失,因而期盼和呼唤“当下中国经济对商业道德和儒家精神回归”[4]。

(三)历史剧文本具有不确定性、多重性和模糊性

历史剧文本在形成之后,不会成为一个孤立的文本,而是成为一个开放性的存在,会被不断地阐释和解读,也就是说它的意义会不断地生成,这也就意味着它将有可能逐渐成为其他文本的历史参照。这种参照呈现出承前启后的特色:现有的历史剧题材文本创作既是对前人历史剧文本创作经验的总结和继承,同时也是作家或编剧个人风格的独特显示。

从继承的方面来说,它不仅仅体现在历史剧文本对以往作品情节的模仿和改造上,也体现在对主人公性格塑造的方法上。在人物塑造上,两部作品大量采用了对比互现的方法。如在乔致庸与孙茂才的性格对比、程天送与许晴川的对立冲突中凸显出主人公身上的优良品质。

从创新的方面来说,《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各有各的成功之处。《乔家大院》讲述的不是一个成功者的成功史,而是一个成功者的失败史。在这个剧作中,表现和描述乔致庸的成功所占的篇幅不大,反而描写乔致庸本人的失败经历以及他在失败之后内心的挣扎却用了大量的章节。《新安家族》中,作者对偶然事件的处理和把握更是显现了其深厚的文学功底。作者对主人公程天送的多次“死里逃生”的传奇命运的安排看似有点过于凑巧和离奇,但恰恰是这个对偶然因素的运用,不仅增强了历史剧文本的故事性,而且也增加了主人公身上的传奇色彩。

假如说还有类似讲述晋商、徽商的相关题材的历史剧创作,创作者自然也就不可避免地要参照或者说受这两部剧作潜移默化的影响。在这个意义上,《乔家大院》和《新安家族》有可能就成为其他历史剧文本创作的历史参照。

三、历史叙述的个人化和戏剧张力

新历史主义者多重视“历史的文学性和文学的历史性”,原因是他们认为受到时空格局的限制,人们无法回到已经逝去的历史中去,所以任何人都无法真正了解、还原历史的真实情况。

就目前所能接触到的历史剧文本,从广义上说是一种个人化的历史话语。应该看到而且必须承认:“人是历史的阐释者,阐释者由于讲述话语时代的限制会渗透人自己的声音和价值观。不参与、不做判断的写作是不可能的,也是没有价值的。”[5]在历史剧文本的创作中,必然夹杂和融入阐释者自己的史学观念,表现阐释主体对某些历史事件的基本看法,因此在这个意义上,历史剧文本成为了一种个人化、主观化的历史叙述。

叙事者为了更好地表达自己的观点,更加重视历史剧文本中的戏剧性,因而历史剧文本的戏剧张力表现得十分明显,具体表现为以下两个原则的运用:

(一)虚构性原则

历史剧文本为了更多地吸引观众的眼球,增加电视剧的看点,往往将虚构作为创作的主线。可以说,虚构性是历史剧文本的生命。出于商业性的考虑,在历史剧文本创作中需要虚构这样或那样的人物、事件来增加戏剧的可观赏性。

如在《乔家大院》之中,作者对乔致庸的爱情、婚姻遭际进行了虚构。最典型的是对乔致庸妻子陆玉菡形象的虚构,其实在历史上,乔致庸的原配夫人是马氏,虽然乔致庸后来又续娶了几房妻妾,但是在他续娶的妻子中并没有乔陆氏。

再如,《新安家族》中的程天送、汪仁福、郑怀如等人基本上是虚构的,在历史上没有真正的人物原型。同时,程天送等人物角色的虚构以及他们后来与许家之间的恩怨纠葛,虽然这其中也可能有一些人物上的错位,但是从大的方面来说,这是对单纯虚构的再加工。这是一种对历史事实的渲染,也是历史剧文本的艺术性的重要体现。

(二)讽刺性原则

讽刺性原则的运用主要体现在对戏剧细节的刻画上。比如,在《乔家大院》中,商民乔致庸从国家民族大义出发,帮助清政府筹集粮草西征,万万想不到最后朝廷不讲信用,厚着脸皮不归还从乔家借走的二百五十万两白银。乔致庸咽不下这口窝囊气,亲自前往紫禁城向朝廷索要银两。之后清政府为了平息这件事情,把乔致庸关进了大牢。乔致庸宫门长跪向朝廷索要银两这一事件,是乔致庸在整部戏中表现的最有反抗性的举动,这种行为从表面上看是肯定了乔致庸所认定的民族大义、做人要言而有信的原则,倘使对此进行进一步的分析,不难看出乔致庸对清政府的无奈和失望,更从侧面折射出剧作家对腐朽落后的清政府的嘲弄与讽刺:清政府对外的态度是妥协退让,对内却是实行强硬的统治政策,甚至只能通过卑劣的手段去盘剥和诈取一个普通商人的钱财来实现它的统治职能,试问:如此之政府,如此之国家,还有何前途与希望?

四、大历史的小写化与大写化的小历史

“长期以来,‘大历史’作为正史,经常只是一些关注江山社稷的改朝换代和政治权力归属的‘宏大叙事’,普通百姓的小小悲欢永远在这种历史书写的视野之外。”[6]《乔家大院》看似是有着史诗般宏大的规模,但是它在成文过程中没有企图把自己变成一部真实的历史,而且它所表现的也不是改朝换代的大政治事件,而是描写一个普通商人的人生经历和他人生中的悲欢离合。《新安家族》在时间跨度上虽然囊括了徽商近百年的发展历史,但是它的着眼点也并不是那些宏大的历史叙事,而是以一个小人物——程天送的成长历程为叙述主线,表现的是一个小人物的奋斗历史。

在历史剧文本创作中,规模宏大的社会环境、历史背景往往被叙述者在不经意间进行解构,他们注重的是不仅要跳出波澜壮阔的历史环境,而且还要重新书写一些具体的历史片段,即有意识地将小历史进行大写化处理。晋商和徽商的成长历程与中国民族工商业的成长历程相比,是一段不折不扣的“小历史”,而这两部剧作正是取材于这段小历史,并且有意地将这段小历史进行了放大式的书写。

在历史剧文本创作中既有小历史的大写化,也有大历史的小写化。在历史剧文本中多会显现出历史的要素,它们或以突出强化、或以压抑的形态展现出来。《新安家族》中对清政府覆亡、辛亥革命发生的历史过程与影响几乎只字未提,只是以一个话外音的形式来表现1911年辛亥革命的爆发。这个例子是历史剧文本对大历史小写化的表现与重要实践。

历史的小写化是在特定的历史环境下对大历史的一种阐述,它同时也向大写的历史投入一些新的疑团。在历史剧文本中,“历史教科书以及精英历史中所记载的历史事件与史实已失去了在传统历史小说中固有的地位,甚至是了无立锥之地。”[7]在《乔家大院》、《新安家族》中所表现的晋商与徽商相对成功的商业运作模式,让我们不禁质疑传统的历史教科书中某些关于中国民族工商业发展的叙述话语;也许当时的中国民族工商业发展的环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劣,由此引发读者与观众对那段历史进行重新思考。

为了故事情节的需要,历史剧文本的叙述者往往将一些本无相干的事情进行“嫁接和转移”,以增强戏剧的张力。历史剧文本甚至在一些故事情节、事件上夸张和放大了某些历史事实或者说不能将之称为正史的野史。

在《乔家大院》中有这么一个情节:慈禧太后在逃亡期间路过山西时在乔家吃窝窝头。其实关于慈禧太后吃窝窝头的叙述来自于一段野史,在真正的历史文本中并没有出现过。而且,在野史中出现的时候,把窝窝头呈送给慈禧太后的人并非乔致庸。历史剧文本通过对这种看似“子虚乌有”的材料进行转换和精加工,生成了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故事情节,增加了历史剧文本的丰富性与生动性。

结 语

总而言之,《乔家大院》、《新安家族》展现了历史剧文本在文本的历史化和历史的文本化、历史叙述的个人化和戏剧张力、大历史的小写化和小历史的大写化的方面,为在新历史主义视野下研究历史剧文本提供了有力的范式和借鉴。

[1]王岳川.后殖民主义与新历史主义文论[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99:156.

[2]张进.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的思想内涵和基本特征[J].文史哲,2001(5):26-32.

[3]陈太胜.西方文论研究专题[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8:228.

[4]闫东艳.晋商文化的传播图景——以《乔家大院》为例[J].当代电影,2010(4):150-153.

[5]陆贵山.中国当代文艺思潮[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2:324.

[6]张进.新历史主义文艺思潮的悖论性处境[J].兰州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1(4):71-78.

[7]李爱华.“新历史主义小说”的历史观及其审美维度[J].当代教育理论与实践,2010,2(1):139-142.

On Courtyard of Family Qiao and Xin An Family from the New Historian Perspective

Zhang Huaying
(College of Chinese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Lanzhou University,Lanzhou Gansu 730020,China)

Popular television series Courtyard of Family Qiao and Xin An Family used the unique perspective on history and its narrative style to provide important references for the application of new historicist principles to the analysis of the historical drama text.This paper will star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New Historicism,and then analyze these two plays from the angles of the textuality of history,the historicity of texts,and the lowercase of history.

the textuality of history;the historicity of texts;personalization;the lowercase of history

I207.351

A

1672-7991(2012)01-0066-04

2011-12-06;

2012-03-02

张华迎(1988-),男,福建省闽清县人,在读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文艺美学和西方文学理论。

猜你喜欢
乔家大院历史主义历史剧
从先锋到新历史主义
革命历史剧的“共同体美学”建构路径——以电视剧《觉醒年代》为例
元代中后期历史剧家国观念的复归与重构
元中期历史剧对社会稳态的皈依与维护
乔家大院“被摘牌”警示了什么
苦等两年乔家大院终究还是得不到商标使用权
李永刚著《历史主义与解释学》推介
历史剧的春天来了吗?
山西大院照壁掠影
永远严峻的考验:新历史主义视域下的《萨勒姆的女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