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友义
(汕头职业技术学院,广东汕头 515041)
潮汕“营老爷”习俗及其文化审视
陈友义
(汕头职业技术学院,广东汕头 515041)
“营老爷”是潮汕地区一种非常普遍而极其隆重的民间节俗活动。“营老爷”习俗具有一定的愚昧迷信成分,存在一定的隐患,容易引发宗族矛盾,潜伏社会不和谐的因素,但也具有心理满足、心理慰藉、文化传承、娱乐、自我保护、社会整合等文化功能;具有增强战胜困难、敦睦乡情乡谊、活跃节日气氛、丰富群众文化生活、推动民间工艺发展等文化意义。必须加强对潮汕“营老爷”习俗研究,科学有效地促进“营老爷”习俗的传统守成与现代变革,以此带动整个潮汕民俗文化的创新,发挥潮汕民俗在建设文化强市、幸福潮汕中的积极作用。
潮汕;“营老爷”习俗;文化功能;文化意义;传统守成;现代变革
“营老爷”,又称“营大老爷”,是潮汕地区一种非常流行而极其隆重的民间节俗活动。“营”是游行的意思;“老爷”是潮汕人对神的别称。“营老爷”就是游神,就是把神像从神庙里请出来游行。潮汕“营老爷”堪与北方庙会相媲美,被誉为潮汕人的狂欢节。本文对潮汕“营老爷”习俗作考察的基础上,进行全面的文化审视,以期对这一习俗有较深入而科学的认识。
“营老爷”活动一般在元宵前后,故潮汕有俗语“游神正、二月”。潮汕“营老爷”习俗源于潮汕先民对神的崇敬、祭拜。潮汕民间俗信,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神上天,正月初九神落天。神上天是去向玉皇大帝汇报工作,落天的神带来了运气、机遇,也带来了灾难、厄运,因而必须举办隆重仪式,热情欢迎,让神明快乐高兴。潮汕“营老爷”习俗始于古代,但具体时间则有待考证。近代以来,由于科学与民主思潮的强烈冲击,潮汕地方政府对“营老爷”活动不甚提倡。1928-1931年期间,国民政府大兴破除迷信运动,封庙、毁像,“营老爷”活动大为衰落。
解放初期,潮汕各地“营老爷”活动相当盛行。虽然政府大力倡导新风尚,推行新文化,但一时仍然难以见效,只是“营老爷”的规模因地而大小不同而已。有时活动进入高潮,信众间发生斗殴,甚至造成暴力械斗。“文革”期间,潮汕大地掀起破四旧运动,各种神庙无不受到沉重冲击,各种“老爷”几乎被扫荡殆尽,“营老爷”活动很快就偃旗息鼓、销声匿迹。改革开放后,潮汕各地的“营老爷”活动随着地方经济的发展,人民生活的改善与提高而活跃起来,最盛行、最热闹的时期是1990年前后。但随后的几年,“营老爷”活动出现低潮。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年年老一套,大家觉得有些厌烦。近十年来,潮汕各地的“营老爷”活动随着和谐社会建设、新农村建设、文化强市建设等带来的宽松政治环境而再度活跃起来。
“营老爷”活动一般由村里有威望的长者(或族长)组织,现多为老人组。主要工作有宣传发动、筹备经费、确定时间与出游程序、安排人员、训练乐队、购买设备等等。
“营老爷”活动一般在元宵节前后进行,个别例外,如澄海程洋岗在农历九月十七日。各村按惯例或择定的日子陆续举办游神,日期一般由乡里老辈通过掷杯珓卜吉日,有一年一“营”的,也有3年一大“营”、6年一大“营”、12年一大“营”的,甚至30年一大“营”的。“营老爷”活动一般是以村为单位举行,有的地方是逐村轮流。每一族姓或每一村庄的出游程序,是由各姓氏或村庄集中到乡里老爷庙掷杯确定,体现公平公正,以后每次“营老爷”,都按这一程序开展。“营老爷”经费多少,因时因地而异,没有统一标准。经费的主要来源,一是派出,即老人组或族长、甚至村委会确定一定数目,向各家各户摊派,多出不拒;一是捐第,即各家各户捐款,多少不限,一般都会捐第,只是家境差一点的出少些,大户出多些。那些做大生意赚到大钱的、有海外华侨的、做官的最为积极,出的最多。新婚或生男孩子的,也往往必须多捐。
由于受多神崇拜的影响,潮汕地区信仰的神明颇多,主要有三山国王(山神)、妈祖(海神)、城隍神、土地神、安济圣王、保生大帝、珍珠娘娘、玄武神、财神、福禄寿三星、灶君、九天玄女、海龙王、公婆神、雨仙爷等。当中最盛的是三山国王与妈祖。
潮汕人“营”的“老爷”,有全国共神,如城隍神、关公、土地公、财神、福禄寿三星;有地域性神,如妈祖;有潮汕地方性神,如三山国王、公婆神、注生娘娘;也有各乡村神灵。潮汕“营老爷”习俗,有多“老爷”同“营”的,如三山国王、妈祖、城隍神等一起“营”;也有单“营”某一“老爷”的,如潮州“营”安济圣王、潮阳棉城“营”双忠圣王。潮汕“营老爷”也即“游神”,往往与“赛会”连在一起,也就是众所周知、较为普遍的“游神赛会”。
“营老爷”活动的过程有三个主要环节:首先是请“老爷”,由村里有威望的长者领众人从庙中抬出神轿安放在村中“神场”(即临时搭建起神坛、供棚、戏台的广场);其次是“拜老爷”,村民前来“神场”祭拜“老爷”,供品十分丰富;再次是“营老爷”,即抬神轿到全村巡游,游毕送“老爷”归庙。这是“营老爷”活动的主要环节,也是活动的高潮。
“营老爷”活动的营法,主要有两种:其一“文营”,这种营法较为斯文,即将神像请上神轿之后,沿指定路线巡游,顺序通过各家各户接受朝拜,绕了一圈之后回到社坛中。潮安磷溪镇仙田村的“拜老爷”习俗就是“文营”。其二“武营”,这是一种存在比赛的做法。不同乡村有先营完神回神坛可得福报之说,于是人们将神像请上神轿捆紧后,由村民们抬起疾跑比赛。澄海盐灶“拖神俗”与潮安县卧石村的“绞老爷”、“舂老爷”习俗就是较为出名的“武营”。
1.源于对神的敬畏。
神是人类信仰崇拜的对象。信仰是一种普遍的文化心理,是人们对某种思想、理论、学说、主义的信服和尊崇,并以此作为自己精神寄托和行动指南,它是一个人做什么和不做什么的根本准则和态度。人类需要信仰,离不开信仰。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信仰。人的信仰是多方面、多层次的,神就是人类的一种信仰,而且是高层次的信仰。有了人类就有了神。神伴随人类一路走来,从远古而至今。是人类创造了神而不是神创造了人类。文化是人创造的,神就是人类创造的文化产物。神因时间不同而不同,因地域差异而差异。人是离不开神的,人类需要神。神信仰是一种普遍的社会文化现象,是民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潮汕民俗文化也不例外。
“营老爷”习俗的产生、发展,符合民俗文化的一般发展规律——对神的信仰。一方面,潮汕百姓认为,他们的年成、家庭、身体等等,都与神有关,都受到神的控制。因此,辛苦了一年,无论如何,在辞旧迎新之际,必须好好答谢神明(即“酬神”)的保佑;另一方面,潮汕百姓期望神明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四季平安、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财源广进、政通人和。另一方面,潮汕人是一个多信仰、杂崇拜的族群,神对老百姓有较大的心理威慑影响。神无时不有、无时不存,不敬者必遭惩罚,或断子绝孙,或重病夭寿,或家财散尽。
2.从众心理的作用。
因受文化知识、见识等等因素的制约,老百姓的从众心理特别浓厚。人拜我也拜,人求我也求,你“营”我也“营”,否则,心不安、理难得、恐有祸。“大家都这样的,不去觉得心中不安。反正也不费什么钱财和时间,去了总比没去好。”这句话淋漓尽致地显露了潮汕百姓的从众心理。事实上,在潮汕城乡,只有“食教”即信天主教的家庭,才不参与“营老爷”。
3.具有明显的功利性。
文化在于选择,选择出于功利。人类创造种种文化都是有其心理动机的。在大多数潮汕人的心目中,“老爷”能保佑他们合家平安、升官发财、添丁多福。于是,活人与“老爷”之间达成一种十分自然的契约关系——你拜我,我保佑你;你保佑我,我祭拜你。澄海盐灶“拖神俗”与潮安卧石村“绞老爷”、“舂老爷”习俗,看似是对“老爷”的折磨,但实际上是以此使“老爷”明白,只有如此,才能有求必应,同时,他们要与神同乐。
4.潮汕传统社会发展的产物。
潮汕地区濒临大海,古为南蛮之地,自然环境恶劣。台风、地震、暴雨、干旱以及瘴疠等天灾人祸,时时造成极大破坏。潮汕人成为一个十分缺乏安全感的族群,对大自然充满了敬畏之心。潮地古属百越,“楚人信鬼而好祀,其祀必作歌乐鼓舞,以乐诸神”,[4]潮汕人有着悠久的敬神传统。潮汕人是一个移民族群,无论是颠沛流离、披荆斩棘的南下中原移民,还是离乡背井、筚路蓝缕的“过番”潮人,非常需要共同的神灵信仰和祖宗崇拜来获得群体团结生存的力量。潮汕传统社会以农耕为主,但面朝大海的潮汕先民,总是以强烈的心理冲动,勇敢地向大海索取生活资料,“耕三渔七”[5]成为潮汕很多沿海居民的生产生活结构。由于生产力水平低下,靠天吃饭,而海上风云激荡、险象环生,人们往往把握不了自己的命运,只好寄望于神明的保佑。每年的正月是农闲阶段,又是新一年的开端,寄托着一年的希望,“营老爷”活动乃应运而生,并世代相因。
5.政府干预的弱化与有钱人的给力支持。
民俗,特别是那些具有一定愚昧迷信成分的民俗活动,往往要受到政治形势的影响,受到社会主流文化的压迫与排挤。政治压力大,社会主流文化压迫紧,民俗活动就萎缩,反之就扩张。改革开放以来,特别是近十年来,我国政治文化环境较为宽松,这就为因地处省尾国角而政治文化传统落后的潮汕人开展各种民俗活动腾出较大空间,于是,“营老爷”活动春风吹又生,并且愈“营”愈盛。在这一社会背景下,“营老爷”活动更是得到有钱人的鼎力支持。民俗活动习惯自发,喜欢从众,需要有人组织发起,也需要有热心人积极参与,特别是那些有钱的热心人的资金支持。富裕起来的人,既懂得回报社会,更喜欢感谢神明,不遗余力地出资出力,支持“营老爷”活动。
1.具有一定的愚昧迷信成分。
任何文化都具有两重性,即正面与负面、积极与消极、先进与落后。与其他民俗文化相比,作为神文化的一种重要表现,“营老爷”习俗所具有的负面因素尤为突出。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人们都不回避“营老爷”习俗那落后、愚昧、迷信的一面。“潮汕人最迷信”,这是许多来过潮汕的外地人对潮汕人的第一印象。而由于妇女在“营老爷”活动中扮演了主要的角色,起着重要的作用,因而外地人的结论是:“潮汕姿娘三件好,舂粿、拜神、哭”;“潮汕女人除了会拜神,不会别的”。[6]
2.存在一定安全隐患。
虽然“营老爷”习俗有一定的组织性,但大都是由乡里老人组织或族长承担的,凭的是威望,靠的是热情,而当中又难以避免渗透着浓重的宗族势力成分,有时会因控制不力而发生混乱、踩踏,造成伤害,危及安全。
3.容易引发宗族矛盾,甚至造成宗族械斗。
“营老爷”活动必然与宗族联结在一起。在潮汕传统社会,潮人聚族而居,家族观念十分强烈,宗族派系非常明显,宗族之间互相竞争,彼此显富斗势。“输人不输阵”这句在社会十分流行的潮汕俗谚导出了这一事实。由于狭隘观念的支配,竞争相斗的结果,往往容易造成宗族之间的心理芥蒂,引发隔阂,而一旦失控,则发生宗族之间械斗的惨剧。
4.造成严重浪费与环境污染。
“无脸当死父”。潮汕人爱脸面的特性在“营老爷”活动中往往得到淋漓尽致地显露。出于对神明的敬拜,为了博得神明的欢心,期盼获得神明的恩赐,更是不输给其他人家,各家各户平时可以节俭,但对“营老爷”活动绝不节俭。特别是那些发了财的大款们,在大力回报社会的同时,也大力报答神明,极力显示其“豪佬”(即阔气)。鸡鹅鸭、鱼虾蟹、猪羊、糖烟酒,海陆空全面出动;香烛纸钱,不计其数。场面之壮观,令人赞叹;费用之巨大,令人咋舌。拜“老爷”时,焚烧大量火纸、香烛、纸品,不仅浪费资源,而且造成严重的环境污染。“营老爷”的恶习无可否认,不可低估。
5.潜伏着引发社会不和谐的因素。
有钱有势者,往往大张旗鼓,尽显荣耀,使得家境欠佳者相形见拙,产生极大的心理落差与心理压力。“营老爷”习俗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影响社会稳定、和谐的因素。
1.“营老爷”习俗具有丰富的社会文化功能。
(1)心理满足功能。功能是文化的一大特性。“功能总是意味着满足需要,从简单的吃喝行为到神圣的仪式活动都是如此。”[7]“营老爷”有效地满足了老百姓的心理需求。一是满足炫耀财富权势的心理需求。获得尊敬是人类高层次的心理需求。“营老爷”时,有地位的人、富有的人,都要千方百计来炫耀自己的财富,显示自己的慷慨。祭品的丰盛程度,鞭炮的多少、大小、长短,无所不至,都可以成为自夸的方式。“营老爷”时,来的客人越多,主人越体面;花费的越多,越有脸面。二是满足神职人员的心理需求。“营老爷”活动往往是由乡里的长辈主持的。对于年事已高,不再从事生产劳动的老人们来说,组织“营老爷”活动往往是他们展示才能、显示权威的大好时机。“营老爷”时,要先组织理事会,制定方案、筹集资金、抽调人力,支配各种社会资源,在隆重而又热烈的游神过程中,体现了神职人员的一些特权,显示了神职人员存在的价值,更是使神职人员得到极大的心理满足。
(2)心理麻痹功能。心理麻痹是人类尤其是古代人类创造文化的主要动因之一。人类需要心理麻痹。在生产落后、生活贫困、科学文化知识不发达的社会条件下,人们不能充分掌握自己命运,难免碰到困难、遭受挫折,而困难、挫折发生后,人们未能及时有效地找到科学的解释,得到很好的解决。正是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创造了巫术、宗教等神文化。参加了“营老爷”的人,往往认为得到了神明的保佑,他们就有自信、有胆量,从容不迫、临危不惧,与狂风恶浪搏斗、与野兽搏杀、与病魔抗争。从某种意义上说,对神的信仰麻痹了人们的心理,满足了精神上的需要,弥补了由于技术力量不足和环境条件的恶劣而引起的忧虑和失望,使人们在对付自然和命运的挑战时增添了几分强硬和进取心。[8]
(3)文化传承功能。传承是文化的一个显著特征。文化因传承而扬弃、而发展壮大。作为一种非常流行的民俗现象,“营老爷”活动堪称潮汕人的狂欢节。一年又一年,一代传一代。特别是在一年一度的“营老爷”活动中,饮食、歌舞、戏剧等民间文化得到很好的展现。
在盛大的“营老爷”队伍中,潮乐队最为显眼。潮乐的吹、拉、弹、敲、打、凑,成为活动的主旋律。[9]66“营老爷”必以潮州大锣鼓乐队相伴。没有大锣鼓,“营老爷”就无法进行;“营老爷”活动必奏庙堂音乐,这种专供祭神时使用并被称为“铉诗”的音乐,曲调高雅、委婉动听,令人陶醉。“营老爷”活动使得潮州音乐得以传承下来。
酬神是“营老爷”活动的一个重要环节。酬神就必须备好大量而丰富多彩的供品。除三牲、五牲外,还有寿桃、桃粿、甜粿、荷兰薯粿、菜头粿等粿品;有腐乳饼、朥饼等。“营老爷”活动使潮汕民间粿文化、饼食文化得以有效地传承下来。
“营老爷”活动必然要请潮剧班子,盛时连续十几夜,几个班子登台演出。此外,木偶戏、皮影戏在“营老爷”活动中也是大行其道,起到烘托气氛的作用,而木偶戏、皮影戏也因此得以传承与发展。
(4)娱乐功能。娱乐是人们在紧张劳动中不可或缺的精神调适。生活不可能没有快乐,人们需要娱乐。潮汕人是“把一切变成庆祝的族群”。[10]辛辛苦苦了一年的潮汕人,总是有意识地通过一定的渠道,选择有效的方式,促使自己在一定的时间放下手中的劳活,放松一下,宣泄一下,甚至放纵一下。而一年之初就是最好的时机,喜闻乐见的民俗活动则是最佳的方式。正月年头,人们要庆祝过去一年的丰收,更要感谢神明的保佑,请神与人同乐,同时创设新气象,使新年行新运,“营老爷”活动就能很好地满足潮汕百姓的这一需要。“营老爷”活动必然要演戏酬神,就要组成庞大的包括标旗、彩景、碰狮、歌舞、大锣鼓、潮乐等在内的“老爷”出巡仪仗队伍,甚至有的在“营老爷”过程中,把“老爷”耍了一通,达到人神同乐。整个村落老少出动,家家参与,热闹非凡,沉醉在欢乐的气氛中。
(5)自我保护功能。人类创造的各种各样的神,既是愚昧无知所致,也是人类的需要。潮汕先民在同大自然的抗争中,为弥补自身的不足,创造并充分利用各种神来确保自身的安全,维护宗族、村落的共同利益。因为在潮汕百姓的心目中,神的力量是超人的、巨大无比的,以为参加了“营老爷”活动,肯定会得到神的保护,就可以安全地生产、安心地生活。
(6)社会整合功能。“营老爷”期间,乡绅老人、成人孩童、男人女人,各有各的角色,尽情宣泄,实为潮汕民间的狂欢节。这是潮汕乡野凡俗的喜欢和需要,并一直延续至今。丰收的喜悦和新春的期望,统统融入其中。它既是邻里和睦的“调节器”,又是人们奋发向前的“添油机”,在调节社会和谐方面起了积极的作用。[9]83
2.“营老爷”习俗具有积极的社会文化意义。
(1)有利于增强战胜困难的信心。在传统社会,人们总是遇到这样那样的困难险阻,受到病魔的困扰,为此,人们总是期望有一种超越自身的力量来支撑和庇佑。面对生产生活条件的相对恶劣,参与了“营老爷”活动的潮汕人,就会心安理得,增添了信心和力量。由于以为有了神的保护,人们就像买了保险、吃了定心丸,在同大风大浪搏斗中,在与各种病魔的斗争中,信心十足,力量倍增;在遇到天灾人祸的时候,就能够逢凶化吉,转危为安,甚至能起死回生……正是基于神明有如此威力,潮汕人热衷“营老爷”,穷人喜欢,富人更喜欢。
(2)敦睦乡情,增强乡谊。“营老爷”活动是乡里的大事,不仅全村的人要参加,外出工作的人要赶来参加,嫁出的女儿拖家带口回“外家”(即娘家)凑热闹,海外同胞也不辞劳苦,回乡参加。家人团聚,宗族大联欢,亲如一家。敦睦了乡情,增强了乡谊,增进了认同。
(3)活跃节日气氛,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对广大村民来说,辛辛苦苦干了一年,老百姓需要调节、放松和宣泄一下。哪家做好事,生男孩子,娶媳妇;哪家丰收发了财;哪家的新年需要什么新的期待……大家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体悟到举乡而乐的感觉。人们把这些需求与神明结合起来,既达到酬神的作用,表达了对新一年的期盼,更是活跃节日气氛,丰富群众文化生活,吸引了大量的老百姓参与,大大减少了赌博等不良现象的发生。
(4)推动潮汕民间工艺的发展。工艺品的产生及技艺的提高,必须要有强劲的需求为动力。“营老爷”活动在工艺品的精益求精、推陈出新方面功不可没。彩灯、年画、灯笼、木偶、泥塑、香包、“活人灯”、嵌瓷等等,纷纷亮丽登场;各种各样的木偶“老爷”、香几、祭台,都是金漆木雕的上品;庙里的帷幕、桌布都要描金绣银;大标、戏服也要手工绣上虫鱼花鸟、珍禽瑞兽。特别是各式各样的花灯,无论是图案的彩绘,还是其工艺的制作,都表现出相当高的水平。“营老爷”其实也是四乡六里各种工艺水平的一次大检阅,一种竟赛,从而使各种技艺得到不断地提高。
(5)为年轻人提供了相亲觅友的机会。“营老爷”活动家家户户参与,全村出动,也吸引了四乡六里的人。有来看热闹的,也有来看人的。谁家的姿娘仔漂亮,就会出现在标旗队中,并随锣乐的节奏左右扭动,吸引了乡人的目光,特别是年轻小伙子的眼球;谁家的男孩子又壮又帅,他们会戴着黑眼镜、扛着大标旗,走在标旗队前头,引起姿娘仔的关注与爱慕。这就为年轻人提供了相亲觅友的大好机会。
1.要做好搜集、整理工作。
“营老爷”习俗作为潮汕民俗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有根深蒂固的社会群众基础,已成为潮汕人喜闻乐见的文化传统。搜集、整理它,是为潮汕子孙后代保留历史文化遗产。我们大可不必为其充满迷信、荒诞无稽所惊吓,把它搜集起来,摆到桌面上让大家看,不是叫年轻人去信神,也不必担心年轻人会去搞迷信。
2.要加强对“营老爷”文化的研究。
当前我们正在大力加强文化建设。文化建设不可脱离传统文化,离不开民俗文化。因此,我们必须加强民俗文化研究,“一方面要指出民俗文化中的消极因素,克服它可能成为历史前进的惰力的某些方面;另一方面要总结出民俗文化中的积极因素,发扬它可能成为历史前进动力的某些方面,这是批判地继承民俗文化工作中两个不可截然分开的方面。”[11]22对“营老爷”文化的研究,应着重研究其产生的人文历史因素、文化特色、社会文化功能与文化意义、发展流变及其对潮汕经济社会发展的影响。
3.认真引导规范,积极组织管理。
“营老爷”是为了请神灵巡视民情,并藉此机会取悦神灵以便祈福消灾。“营老爷”习俗是潮汕人在长期的生产生活实践中创造的文化产品,具有丰富的社会文化功能与积极的社会文化意义。民俗是“神奇与腐朽并存、精华与糟粕杂糅的整体”,其产生、发展和消亡,“总是取决于一定的经济形式,因而改变一种旧习俗,不能只采取行政命令,更不能使用暴力手段”。[11]24
“营老爷”习俗产生于生产力水平低、科学知识贫乏的农耕社会,有着深层次的思想根源和社会根源。一种民俗的产生、发展、流行的过程,往往要经过几百年,甚至几千年的时间。对于“营老爷”习俗,尽管目前社会状况不再是以前其产生时的情况,但仍然有其存在的土壤。神明的威慑力并没有因科学技术的高度发达而衰退,并没有因当代科学文化知识日益发展而消失,人们还一时无法将“老爷”彻底扫进历史垃圾堆。相反地,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生活水平的提高,科学文化知识的增长,“营老爷”活动反而有过之而无不及,愈赚到钱的人愈极力追捧、拼命参与,这不能不引起我们冷静思考和认真反思。
事实上,神是一种民间信仰,而人类需要信仰、需要神。神是无罪的,人的愚昧、迷信,是人自己无知,是人在捉弄自己,给自己设下种种精神枷锁。简单地将“营老爷”习俗作为愚昧迷信而一棍子打倒,那将是徒劳的,无益于问题的解决。在目前情况下,“营老爷”活动肯定是会继续的。对于“营老爷”活动,我们并不否认发生过安全隐患甚至宗族矛盾械斗的惨剧,但这并不是经常性行为,而且发生惨剧也只是一种可能而已。我们无须一年遭蛇咬十年怕井绳。活动只是形式,人才是重要的,重在引导与规范,重在组织与管理。在这方面,地方政府,特别是村委会应高度重视,积极应对,采取有效得力措施,着力使“营老爷”活动文明健康、热闹喜庆,同时也安全有序,保证零事故。
4.积极有效地推动“营老爷”习俗的传统守成与现代变革。
民俗文化的两重性较为明显。我们不能因“营老爷”习俗存有一定的迷信愚昧成分而采取倒掉污水也把孩子一起倒掉的做法,我们要做的是,做大其正面,抑制其负面,扬其积极性、进步性,减少其消极性、落后性。对此,我们要在科学研究、深入认识的基础上,“去其糟粕,吸其精华”,科学扬弃;要遵循民俗习惯的基础上,依靠民俗的理论,实施“营老爷”习俗改造工程,为“营老爷”习俗注入现代文化元素,促进“营老爷”习俗的传统守成与现代变革,使之不断走向文明、健康,富有现代气息;要大力发挥政府的文化控制功能,有效地引导和规范“营老爷”习俗沿着正确方向发展流变。从长远来看,我们必须创造一种新民俗文化形式来取代传统的“营老爷”习俗。“春晚”成为中国人的新节俗,无疑为我们提供了重要的借鉴,我们可以从中获取重要的启发。为此,我们必须着力创造一个具有浓郁文化情怀、文化情感并且具有历史使命感和时代责任感的现代文化人群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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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Cultural Investigation of the Custom of Worshipping Camp Lords in the Chaoshan Area
CHEN You-yi
(Shantou Polytechnic,Shantou,Guangdong 515041)
Worshipping Camp Lords is a very popular and solemn folk festival in the Chaoshan area.Beginning as a form of ancestors’reverence for gods,it is usually celebrated around the lantern festival.The lords of the camps could be fairly complicated since there are two types of camps:liberal and martial.The camp lord festival has an ignorant and superstitious element and may lead to potential problems such as giving rise to clan conflicts and inharmonious society,but it can perform such cultural functions as psychological satisfaction,mental slackening,cultural inheritance,amusement,self-protection,and social integration.Besides,it plays a cultural role in increasing one’s courage to overcome difficulties,improving the community connections,enlivening the festive atmosphere,enriching the cultural life of the masses and enhancing the development of folk handicrafts.We suggest that more efforts be devoted to the research into the custom of Camp Lords and that the conventional inheritance and modern innovation of the custom be conducted scientifically and effectively.In so doing,we hope that the innovation of the Chaoshan folk culture can be speeded up and that the local customs can play an active part in building a culturally strong city and a happy Chaoshan.
Chaoshan;the custom of worshipping Camp Lords;cultural function;cultural meaning;conventional inheritance;modern innovation
G 127
A
1001-4225(2012)03-0031-06
2011-12-01
陈友义(1961-),男,广东南澳人,汕头职业技术学院副教授。
佟群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