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用学视角下 《 傲慢与偏见》的文辞艺术

韩笑

（太原理工大学外国语学院，山西太原030024）

一、小说简介

《傲慢与偏见》是奥斯丁（Jane Austen）的代表作，也是英国文学中的传世名著。小说主要描写贝内特（Bennet）一家几个女儿的婚事，达西（Darcy）和伊丽莎白（Elizabeth）的结合是小说的中心内容。按照当时英国法律，女儿没有继承权，所以贝内特夫妇整天为女儿们的婚事操心，希望她们找到意中人。两个年轻阔绰的单身汉达西和宾利（Bingley）搬到贝内特家附近，故事开始了。后来，宾利爱上了长女简 （Jane），达西看重了二女儿伊丽莎白。但是，达西的傲慢引起了伊丽莎白的偏见，以至形成误会，两人相互排斥，后经一系列有趣的冲突，终于误会消失，一个不那么傲慢，另一个也不再怀有偏见，有情人终成眷属。作品主要通过对话表现人物的性格，风格鲜明，妙趣横生；文辞细腻清新，略带嘲讽，读起来简洁明快，生动自然。小说通过描写人物之间的对话，营造出生动的氛围，刻画出鲜活的人物性格的同时，还通过戏剧化的情境安排，推动情节发展，将故事一次次推入高潮。将达西的傲慢、简的偏见，柯林斯的虚伪、贝内特太太的世俗表现得淋漓尽致，小说塑造的人物富有戏剧性张力，故事曲折、情感冲突鲜明，并通过幽默的对话方式，将故事中人物的个性突出、放大，以此嘲笑了当时把家人当作衣食之计的婚姻，批判了处于情欲冲动而轻率结合的婚姻，讽刺了以财产门第为基础的婚姻，高度赞扬了真诚平等的爱情。本文从语用学视角，深入剖析 《傲慢与偏见》中违背合作原则之后所产生的文学效果和文辞意义，从而掌握如何借助人物对象来深度刻画人物形象，揭示小说的幽默反讽意味，从而使得语用学在文辞艺术中的作用得以凸显，推动语用学在文学艺术中的发展。

二、语用学概述

（一）语用学相关概念

1977年 《语用学杂志》在荷兰阿斯特丹出版，使得语用学作为一门新兴学科被确认。语用学（Pragmatics），即语言实用学，是符号学中的实用学在语言学领域中的运用。［1］作为哲学范畴的实用学是一种研究符号和符号使用者之间的关系的理论，最早把实用学和语言学联系起来的是1938年 《符号理论基础》的作者、哲学家Charles Morris。语用学从语言使用者的角度研究语言，关注说话人在特定背景和语境中的话语的意义和字面之外潜在的意义。这些特殊的会话含义需要在特定的语境和背景中运用相应的会话准则推导出来。现实生活中俗语里有很多关于语用学的精辟概述，“话里有话”、“说话听音”“顾左右而言他”都是较早对于此种话语意义、情境的复杂性的描述。

（二）语用学的原则

语用学从一个新的视角研究语言，既语言使用者的角度。Yule将语用学所关注的主要话题归纳为四个方面：（1）说话人的意思；（2）语境中的意思；（3）看不见的意思；（4）人与人之间相对距离的表达。

Grice提出：所有的说话者，无论什么文化背景，都遵循一个基本的会话原则，他称之为合作原则（The Co-operative Principle）。Grice进而将这条原则分为四条基本准则：（1）真实准则（The Maxim of Quality）：不说你认为错误或缺乏足够证据的话。 （2）适量准则 （The Maxim of Quality）：使你的话语满足当时交流所需的信息要求，不多不少。 （3）相关准则（The Maxim of Relevance）：使你的话语与交流相关。（4）明晰准则（The Maxim of Manner）：使你的话语清晰明确，简洁有序。［2］

三、语用学“合作原则”在 《傲慢与偏见》中的文辞效用

（一）真实准则

合作原则的真实原则要求不要说自己认为是不真实的话，不要说自己缺乏证据的话。有一些修辞格如反语、隐喻、设问等都是说话人有意违反会话真实准则所产生的结果。使用修辞格是为了达到加强语气，使表达更加生动。

奥斯丁通过对于人物内心态度的勾画、将深层意图一一剥离开来，以呈现出丰满的人物形象。［3］在小说的第一章节，关于Nether-field Park的承租人的讨论，就将贝内特太太和贝内特先生的人物性格刻画的栩栩如生：

"My dear Mr.Bennet，"said his lady to him one day，"have you heard that Netherfield Park is let at last？"

Mr.Bennet replied that he had not.

"But it is，"returned she，"for Mrs.Long has just been here，and she told me all about it."

Mr.Bennet made no answer.

"Do not you want to know who has taken it？"cried his wife impatiently.

"You want to tell me，and I have no objection to hearing it."

This was invitation enough.

反讽是该小说的艺术精髓所在。简·奥斯丁通过讽刺要达到嘲弄及挖苦的目的。对话一开始就展现出了明显的话题冲突，妻子对于Nether-field Park的出租兴致勃勃，对于承租人的一切都兴致盎然。但是丈夫贝内特先生的反应却很是冷漠。前面妻子贝内特夫人问到了很多关于Nether-field Park出租以及承租人的信息，很明显，丈夫对于此事是非常清楚，只是懒于与自己的妻子讨论而已。这一部分，贝内特先生的话语明显的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真实原则，但是小说这样安排，实为推动两个人物进行鲜明对比，从而在贝内特先生的佯装中凸显贝内特太太的世俗、无知与浅薄，使两个人物形象在鲜明对比中为读者呈现清晰的动态形象。直到贝内特夫人不耐烦的哭喊道 “你就不想知道是谁承租了这个园子吗？”的时候，贝内特先生表示出了不耐烦，但是又无可奈何的心情，所以只能呈以"You want to tell me，and I have no objection to hearing it."。［4］“你非要告诉我，我也无法拒绝”，此无奈心情可见一斑，对于妻子的喋喋不休，丈夫是厌烦的，但是用不知道来阻止妻子话题，显然是不能够的，所以丈夫只好 “洗耳恭听”。尤其在这段对话后，小说用了简洁的一句话为这种尴尬无奈的氛围更添一笔，"This was invitation enough"，直接将贝内特丰富的心理特点和人物特性得以深刻呈现，从而凸显了贝内特夫人贪财、爱财、趋财的市侩形象。"This was invitation enough"其内涵意思就是"refuse to speak "，这样的无奈可能只能通过这种欲退还迎的方式才能更好表达了。通过老夫妻的对话将开场白渲染得极有戏剧性，同时将两人的性格特征表现的淋漓尽致，一个迟钝优柔，一个庸俗浮夸，是读者如闻其声，如见其人。

除了这个细节之外，柯林斯对伊丽莎白的求婚部分，这样的写作手法也起到了画龙点睛的作用，从而将科林斯浅薄、虚伪、故作庄重、道貌岸然的人物形象深刻凸显，突出此段的情节冲突，呈现出不一般的戏剧效果。

"First，that I think it a right thing for every clergyman in easy circumstance（like myself）to set the example of matrimony in his parish.Secondly，that I an convinced it will add very greatly to my happiness；and thirdly-which perhaps ought to have mentioned earlier，that it is the particular advice and recommendation of the very noble lady whom I have the honor of calling patroness."［5］

在原著第十九章里，柯林斯由于被告知无法像大女儿求婚时，转而对二小姐伊丽莎白进行求婚。满心以为自己的求婚会成功，万万没想到在伊丽莎白那儿却碰了一鼻子灰。然而在面对拒绝时，柯林斯仍然伪饰道：

"I am not now to learn，"replied Mr.Collins with a formal wave of hand，"that it is usually with young ladies to reject the addresses of the man whom they secretly mean to accept when he first applied for their favors，and that sometimes the refusal is repeated a second or even a third time.I am therefore by no means discouraged by what you have just said，and shall hope to lead you to the altar ere long."

……

"I am far from accusing you of cruelty at present，because I know it to be the established custom of your sex to reject a man on the first application，and perhaps you have even now said as much to encourage my suit as would be consistent with the true delicacy of the female character."

由此可见，柯林斯的感情淡漠、盲目自大，且妄自菲薄、故作姿态，将爱情表达成枯燥且机械的布道，其虚伪之态溢于言表，从而借此来突出柯林斯的形象。［6］在一段机械的布道似的表白之后，得到的是伊丽莎白的拒绝。柯林斯于是认为这是女性常用的欲擒故纵、欲推还迎的手段，让此处的情节精彩不少。

此处明显的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真实原则。柯林斯妄自认为自身条件优越，且有丰富遗产和达西姨妈的亲睐与支持，这样的身份去求婚，是任何女孩子都不会拒绝且欣然接受的。但没想到简的断然拒绝，让他措手不及。当然面对这样的窘境，擅长奉承的他也能从容面对，在他看来，初次的求婚往往是无果的，只有坚持的继续才能获得对方的亲睐。口头上的拒绝不过是欲擒故纵的含羞掩饰，而两三次后的不懈努力才是机会的开始。这是一般高贵女性的故有伎俩，简只是故作羞态罢了。［7］然而情理之中，伊丽莎白的拒绝已相当明显，只是自大、菲薄的柯林斯沉浸在自我陶醉中而无丝毫察觉。其自私、自大之心的驱使，使得他对于对话的理解总是朝着自己的轨道方向进行。柯林斯的话语违背了真实准则，但这是出于对人物伪饰性格的突出需要，反映了他骄傲自大的性格。

（二）适量准则

适量准则就是使你的话语满足当时交流所需的信息要求，不多不少。语言紧密围绕着此节主题展开，旁枝错节的话语不多，直奔主题，满足信息量的适度性。［7］然而在 《傲慢与偏见》中，却屡屡打破这一原则，从而体现 “投石问路”的文辞艺术效果，凸显人物纠葛、戏剧冲突的文学形态。

在小说的开篇，除了违背真实准则之外，还有对于适量准则的违背来体现讽刺氛围。小说开门见山，正话反说"It is a truth universally acknowledged，that a single man in possession of a good fortune must be in want of a wife."众所周知，富有的单身汉都需要有位理想的太太作为陪伴。然后接下去的话更有趣，"However little known the feeling or views of such a man be on his entering a neighborhood，this truth is so well fixed in the minds of the surrounding families，that he is considered as the rightful property of some one or other of their daughters."这样的单身汉，每新搬到一个地方，四邻八舍虽然完全不了解他的性情如何，见解如何，可是，既然这样的一条真理早已在人们心目中根深蒂固，因此在猎婿者看来，这样的单身男子将毫无疑问的成为自己某个女儿应得的一笔巨大财产。［8］这句话是对当时英国社会中以嫁女儿入豪门为生活目的的庸俗人物的一种抨击与嘲弄。而这段话貌似与后文贝内特夫人对于承租庄园主人的讨论无关，但是紧着对话之后，却将文章的开头引出。

"Is he married or single？"

"Oh！Single，my dear，to be sure！A single man of large fortune；four or five thousand a year.What a fine thing for our girls！"

"How so？How can it affect them？"

"My dear Mr.Bennet，"replied his wife，"how can you be so tiresome！You must know that I am thinking of his marrying one of them."

前面不停的谈到关于新园子主人的对话，明显违背了适量准则，这与后面贝内特太太的话题并无直接联系，但就是这样的对话使得贝内特太太的人物形象丰满起来，找话题、发现突破口、道出意图，其目的非常鲜明，每句话语就如系在线上的铜铃，只要一扯线，每一个都叮叮作响，增加了小说的戏剧效果。［9］这样的违背适量准则的方式在后文中也体现很多，例如韦翰在讲述自己的身世时，其并未扭曲事实，只是将中间的一些细节略去，从而营造了一个饱受达西压迫且仍然一笑泯之的坚强人生。在这里，此种手法的运用也是具有突出意味的。

（三）相关准则

相关准则是指使你的话语与交流相关，要求说话要贴切。谈话双方的话语必须连贯，也就是说在谈话必须持合作态度，每个人所说的都是和话题有关的，都是对对方所说的话恰当反应，这样对话才能顺利继续下去。当说话人的话语不连贯的时候，我们就要借助语境来推测会话的含义了。字面意义和真实意思并非一致，总是通过语境之中、文字之上的弦外之音来透露作者的意图。

如有一场戏中，达西意图赞美简的迷人双眼时，宾利小姐不由分说的立刻拿伊丽莎白的出身对其进行攻击：

"You will have a charming mother-inlaw，indeed，and of course she will be always at pemberly with you."

达西只是单纯的赞美伊丽莎白的迷人双眸，而宾利却说简的妈妈是达西的"mother-inlaw"，这显然给人一种 “对牛弹琴”，南辕北辙的意味。这显然违背了相关准则，然后这也正是奥斯丁处理的巧妙之处。这种看似不搭边的回答，暗藏的反而是对达西的警告--如果你爱上了她，你将不得不接受她那粗俗的母亲和卑微的家庭，而这些恰恰是达西在意的地方，是达西和伊丽莎白爱情的软肋，是他的心病。［10］宾利小姐的回答，并非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行为，而是警示了这种行为的荒唐，当然也在某种程度上，讽刺了伊丽莎白的家世。从而更深层次的反应出了她对于达西的爱慕，并最终促使达西压抑自己的情感，说服好友宾利一起离开。

在第二章中，贝内特夫妇的对话也展现了违背此准则所产生的戏剧效果：

Mrs.Bennet deigned not to be making any reply；but，unable to contain her，began scolding one of her daughters.

"Don＇t keep coughing so，Kitty，for Heaver＇s sake！Have a little compassion on my nerves.You tear them to pieces."

"Kitty has no discretion in her coughs，" said her father，"she times them ill."

……

"Have good it was in you，my dear Mr.Bennet！But I knew I should persuade you at last.I was sure you loved your girls too well to neglect such an acquaintance.Well，how pleased I am！And it is such a joke，too，that you should have gone this morning，and never said a word about it till now."

"Now，Kitty，you may cough as much as you choose，"said Mr.Bennet，and as he spoke he left the room，fatigued with the raptures of his wife.

此处，贝内特太太以为同样有个女儿待嫁的邻居已经抢先认识了宾利，十分懊恼，于是找茬责怪四女儿基蒂。但是当她得知了贝内特先生已经拜访了宾利，而宾利也会很快回访，立即兴奋异常，对丈夫一番有爱吹捧。而贝内特先生显然没有接太太的话，而他说的话则是一句指令性的反讽，此处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相关准则。对于贝内特太太的夸奖，贝内特先生反而一反常态转到另一个话题，“让女儿尽情咳嗽”。此处含义一方面表示自己不愿意再理睬自己的太太，一方面嘲讽一心想找有钱女婿、平庸、忽喜忽热的贝内特太太，而并非是针对自己的四女儿。此处两个人的描述都是 “借”女儿的咳嗽来说事，来表达自己的心情和对于此事的态度，这种违反相关准则的手法，更是将人物当时的心境深刻的挖掘出来。在后面，文段还举行了一定描述，其对太太的厌倦已经溢于言表。借助女儿的咳嗽，定下全文的讽刺基调。同时，也让读者对于贝内特先生产生了油然的同情，让读者洞悉了贝内特夫妇间的此种关系已完全缺乏相互敬重和信任，对于这样的太太，贝内特先生的苦楚可想而知。

（四）明晰准则

明晰原则要求你的话语清晰明确，简洁有序。明晰准则要求避免晦涩的词语，避免歧义，说话应该简单，避免赘述，说话应该有条理。［11］小说、戏剧中，通常违反此原则，通过拐弯抹角、咬文嚼字的话语，达到 “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隐晦效果，从而引出后文的精彩情节，形成戏剧冲突点。

在小说第十五章中，在麦田屯里伊丽莎白看到了达西和韦翰邂逅相遇的场合，场面尴尬，使得她觉得非常惊奇。而韦翰 “坦言”道出了自己的故事，让伊丽莎白顿觉达西的为人低劣。但是在尼日斐花园的舞会中，伊丽莎白还是想探明韦翰所说真假，但又不好直说，只好通过别的话题婉转切入：

Elizabeth added，"When you met us there the other day，we had just been forming a new acquaintance."

The effect was immediate Mr.Dancy said not a word，and Elizabeth though blaming herself for her own weakness，could not go on At length Dancy spoke，and in a constrained manner said，

"Mr.Wickham is blessed with such happy manners as may insure his making friendswhether he may be equally capable of retaining them is less certain."

此处伊丽莎白并非直接说出自己的意图，而是轻描淡写的描述如何认识了新朋友，想迂回通过大家对于新朋友的描述，来了解达西和韦翰之间的事情，于是伊丽莎白想到了这个 “曲线救国”的方法。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话题转到了韦翰的身上，实现了伊丽莎白的交际目的。

语言是一门艺术，更是一种学问。语言的魅力不仅在于字面的意义，更在于文字背后隐藏的瑰丽魅影。借助语用学的理论分析小说 《傲慢与偏见》的语言特色，从而更加清晰地反映了语言形式与使用者之间的关系，品味了简·奥斯丁作品中的精髓，小说人物的鲜明性格、交际意图和社会关系。

［1］李雅新.《傲慢与偏见》中的人物对话风格分析 ［J］.解放军外语学院学报，1997（4）：18-27.

［2］Yule，George.Pragmatics［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96：35-42.

［3］祝燕敏.《傲慢与偏见》的叙事技巧［J］.衡阳师范学院学报，2000（1）：77-79.

［4］申丹.叙述学与小说文体学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211-257.

［5］刘霞敏.《傲慢与偏见》对话描写艺术的文体学分析 ［J］.湘潭大学社会科学学报，1999（4）：122-124.

［6］何自然.语用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7：25-28.

［7］汪小玲.美国黑色幽默小说研究［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5）：291-295.

［8］唐璇.《傲慢与偏见》的对话艺术 ［J］.湖南轻工业高等专科学校学报，2003（3）：66-69.

［9］简·奥斯丁.傲慢与偏见［M］.上海：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3：50-90.

［10］吕代珍.《傲慢与偏见》中的语用学渗透［J］.巢湖学院学报，2007（6）：119-123.

［11］Mey，J.L.Pragmatics：An Introduction［M］.London：Blackwell Publishers Ltd，2001（17）：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