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GDP含金量研究文献述评

韩 彪，周光伟

（深圳大学经济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近年，中国GDP含金量问题引起了较为普遍的社会关注和研究兴趣。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的目的应该是，通过增强数据真实性①来增强可比性，比如国际比较项目中各国GDP数据的可比性、GDP核算理论和实践的可比性以及GDP数据与人们实际感受的可比性等等，最终在数据真实性和可比性的逐步统一中，体现GDP的原本属性和固有价值。在科学发展观深入推进和经济增长方式着力转变的 “十二五”时期，研究中国GDP含金量问题意义尤为重大。通过梳理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的国内外主要文献，有助于更深刻理解GDP含金量问题，准确把握其研究状态和方向。目前已经积累了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的一定成果，但直接相关文献较少，研究面较窄，体系也不是很完善，专著还没有出现；间接相关文献较多，主要集中于数据质量、GDP“缺陷”、经济增长质量和GDP质量等相关命题研究。现对其述评如下：

一、关于概念阐释

现有文献指出GDP含金量不仅包括居民收入增长，更包含生活环境改善、自然环境保护等内容，只有做到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协调一致，才能真正提高GDP的含金量[1][2]。其中，从居民收入视角看，“GDP含金量”又称“居民收入幸福感指数”，用“单位GDP人均可支配收入”来度量，即用“人均可支配收入”除以“人均GDP”，这是目前使用最广泛、最明确的对GDP含金量的一种解释，中国经济研究院据此定义编制了3次各省、区、市GDP含金量的排名。从环境视角看，单位GDP牺牲的环境越小，对生态的冲击越小，GDP含金量越高。还指出度量GDP含金量要体现在人均收入、财政收入、资产收益、适当税负、节能减排、安全生产、产业结构优化、科技创新等方面，进而诸如劳动报酬或居民收入、财政收入、科技发展水平、无效GDP、GDP有效累积或财富存量、有效GDP、先进GDP、有用性GDP、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活动、有效产品等都可以被用于反映GDP含金量[3][4][5][6][7][8][9][10][11]。

应该说，我国目前对GDP含金量概念的阐释虽然有了初步探索成果，提出了GDP含金量“称谓”②，在一定程度或部分给出了GDP含金量“称谓”的具体解释，但存在两个不足：一是没有直接、系统地界定GDP含金量概念的内涵和外延，导致现有的具体解释不能构成GDP含金量概念阐释的完整体系；二是研究方法不够规范，比如根据公开资料，现有解释如“单位GDP人均可支配收入”不符合经济学研究基本范式和方法；再如，没有论证其选择相应分析角度的依据和思想来源，导致这些研究是在缺乏必要理论基础的情况下所做的不规范讨论。总之，目前还没有对GDP含金量的概念阐释作专项探讨和系统研究。

二、关于实证研究

中国GDP含金量实证研究主要由中国GDP含金量度量研究和影响因素分析组成。

关于现有度量的主要度量方法有这样两种：（1）运用模型（公式）计算相关指标。有计算全国及地区“单位GDP人均可支配收入”、劳动报酬占GDP比重、财政收入占GDP比重的，也有提出公式：“GDP的有效积累=当年的GDP总额-无效的GDP-消失的GDP”[12][4]（P17）、“GDP增加的净值=新增的GDP-消失的GDP”[8]（P32）、“有效GDP=GDP-资源消耗的价值-污染环境的价值-其他负效用产品和劳务价值-浪费的产品和劳务的价值”[6]（P1）、“有效GDP= GDP总量×先进率”[13]、“先进GDP=GDP总量×先进率”[7]（P356）、“某年有用性GDP=该年GDP-该年生产过程对自然资源的消耗-该年生产过程完成时国民财富的净损失”[9]（P30），但没有给出具体计算，仅通过对现有相关指标的初步计算，得出政府决策失误造成的无效GDP、臃肿的机构造成的行政成本、腐败成本，以及由于生态透支造成环境污染治理成本使8%的GDP年增长率降至3.4872%等[5]（P10）。（2）定性评价相互关系。比如资源及环境影响与GDP含金量的相互关系是：在现行的GDP统计中，并没有考虑对环境的污染、生态的破坏、资源的消耗，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影响GDP的含金量[1]（P16）[2]（P11），也就是说资源和环境的负面影响越大，GDP含金量越低。再如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活动与GDP含金量的相互关系是：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活动分享了大部分盈利，但GDP却计入中国[14][15][16]，意味着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活动分享的盈利比重越大，GDP含金量越低。当然，这两种方法还应该可以同时使用，比如外商投资企业经营活动的影响可以选择量化方法，计算出直接盈利的分享比例和含金量数值。

从现有影响因素分析来看，主要是基于不同GDP含金量解释的全国及地区GDP含金量度量结果的影响因素。采用“单位GDP人均可支配收入”度量GDP含金量时，其主要影响因素有：固定资产投资质量不高，加大了GDP增长的不经济性；经济还没有普遍实现从粗放式生产向集约式生产转变；低附加值产品规模化经营，在恶化国际贸易环境的同时，一定程度上制约了GDP对从业者收入的有效拉动；服务业和中小微型企业发展缓慢；GDP指标考核体系存在不足[1]。采用财政收入占GDP比重度量GDP含金量时，希望揭示的是：GDP作为考核政绩的重要依据导致数据注水以及地方敢于牺牲环境和民生福利一味追求GDP增长；过度投资对于增加财政收入没有直接促进作用等[4]（P17）。还有分析了省际GDP含金量（即“单位GDP人均可支配收入”）差异的原因，比如从经济外资依存度、民营经济、人力资本存量及城镇化水平四个方面分析江苏GDP含金量低于浙、沪的原因[16]（P82），以及分析某市GDP含金量偏低的原因[17][18]。另外，现有文献通常在影响因素分析之后，还给出了一些提高GDP含金量的相应措施建议。

应该说，在GDP含金量度量研究中，计算相关比重方面的研究比较丰富和扎实，但相互关系研究中只是给出简单定性结论。从方法角度审视，度量研究均对现实数据进行简单计算或推论，没有从理论上构建度量方法体系，也没有使用规范分析方法论证价值“量”的合理状态应该“是什么”。由于目前没有准确界定中国GDP含金量内涵和外延，造成其度量方法及指标的选择具有一定的随意性，虽然具有较强的可操作性，但指标较为简单，可看成是统计意义上的评估，而不是计量分析。影响因素分析也局限于考察GDP含金量具体度量结果，没有从一般理论的角度去建立影响因素分析体系、探究理论溯源。在度量方法和影响因素分析不足的情况下，与之对应的措施建议自然也受到影响，显得粗糙。总之，中国GDP含金量实证研究的理论高度仍显不够。

三、关于GDP含金量相关命题研究

这里主要从解释GDP含金量相关命题中的相应核心概念来体现相关命题研究的基本定位和方向。主要有以下4个核心概念：（1）我国现行的GDP数据质量评价体系还不完善，在统计数据质量的含义上还未与国际接轨，主要表现在对数据准确性的要求[19]。（2）GDP“缺陷”。侧重于探索GDP不能衡量或失去衡量功能的方面，国内外文献丰富，对此研究结论基本一致[20][3]（P15-17）[21][22]。 主要指出GDP不能反映经济、社会的效率、福利和进步，不能反映社会、资源和环境成本，不能反映所有经济活动，不能反映收入分配等。（3）经济增长质量。其外延界定为与经济增长紧密相关的经济方面的内容，具体内涵包括经济增长的结构、稳定性、福利变化与成果分配以及资源利用和生态环境代价四个维度，由此在既定的范围内以明确的标准进行指标的选择与指标体系的构建[23]。（4）GDP质量。GDP质量可以多角度界定，如时间（保持GDP的平稳增长）、空间（缩小区域差距）、生产要素（实现GDP的高效增长）、结构（要求经济结构优化）、目的（保持GDP增长与社会成员福利水平提高和生活环境改善相一致）、增长动力（科技和人力资本成为拉动GDP增长的内源动力）[24]等，绝大多数文献都是基于所选取的多种不同的角度，构建综合评价指标体系和模型，比如构建“中国GDP质量指数”[25]。

我们认为，相关命题研究总体上比GDP含金量研究更加深入和系统，为GDP含金量研究提供了很好的参考和思路启发，也为GDP含金量提供了某些必要的研究假设和前提。比如GDP“缺陷”研究可以为GDP含金量研究中某个部分提供参考，如可能涉及到的GDP核算理论和实践之间差异分析；再比如，可能可以借鉴“中国GDP质量指数”研究方法，构建中国GDP含金量指数，如此等等。但同时我们也认为，目前对GDP含金量与相关命题在概念阐释、理论方法等方面还没有严格区分，命题之间的比较关系没有深入分析，进而在使用中出现交叉和混乱，如将GDP质量与GDP含金量混淆使用，这应该与目前缺乏GDP含金量概念系统阐释有一定的直接关系。

四、亟需构建中国GDP含金量研究体系

总体上，现有研究没有科学、规范、系统地解决中国GDP含金量问题，亟需在以下几个方面构建中国GDP含金量研究体系。

（一）增加命题合理性分析

一个规范经济理论的分析框架的首要部分或步骤是界定经济环境③。GDP概念的产生也是当时社会经济环境的要求，基本适应了当时西方世界社会经济环境状况，比如西方世界二战后经济复苏对经济增长度量指标的要求强烈、市场经济发达、经济对自然环境负面影响不大。因此，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的逻辑起点应该是洞察经济现象，以及经济环境对于该概念④提出和阐释的诉求，即分析其命题合理性。换个角度看，我国采用GDP作为宏观经济衡量指标前后⑤，没有系统深入分析相关经济环境条件，比如经济人特征、社会和经济制度以及信息结构等，中国GDP含金量研究不应该再有类似不足。

（二）系统阐释概念

GDP含金量本质上属于一种规范性的价值判断，而且是随着社会经济和认识的动态变化而呈现动态性，因此对含金量内涵和外延的准确界定存在相当难度。中国GDP含金量问题研究建立在对其内涵和外延的不同阐释基础上，不同的阐释直接决定了不同的研究视角、范围、方法和内容。虽然含金量一词是常用词[26]，人们在普遍使用的时候即使不作界定，也大概知道具体语境中所要表达的基本意思，但作为经济学学术用词，就应该在规范的经济学学术语言体系内来阐释和运用含金量一词，将通俗“称谓”升华到理论“概念”。在基本逻辑上，命题合理性分析之后，就应该明确、系统地阐释中国GDP含金量概念，比如“金”的含义及其思想来源，“量”的含义等。另外，在GDP含金量概念阐释基础上，应该增加分析GDP含金量研究的原则、作用和意义，从而对该问题研究的价值进行评估，以激励研究者不断深入探索。

（三）进一步凸显实证研究理论高度

度量是通过定性或定量方法，对基于某价值判断标准的价值“量”论证的过程，是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由定性分析转向定量分析的关键，也是由本质性探讨转向技术性分析的关键，建立在中国GDP含金量概念阐释基础上。影响某一价值“量”的因素分析是实证研究不可或缺的环节，是对度量结果出现原因的思考，是分析GDP形成过程对某种价值判断标准执行程度的影响。作为规范的理论分析，应该对中国GDP含金量度量和影响因素的内涵和外延进行界定，对度量方法进行理论说明，使用规范分析方法论证价值“量”的合理状态，构建影响因素分析体系，对影响因素进行理论探源，并对中国GDP含金量提高策略提出合理化建议，以构建基于单独视角或综合视角的中国GDP含金量指数理论。

（四）深化与相关命题的比较研究

应该深化GDP数据质量、GDP“缺陷”、经济增长质量和GDP质量与GDP含金量的比较研究。这些命题在核心概念阐释、研究范围、视角、方法、意义等方面都具有明显差异，因而需要通过比较研究，辨析命题之间的相互关系，以准确认知GDP含金量研究体系的定位和价值。比如，在研究范围方面，GDP含金量研究应该基于GDP概念范畴内，而相关命题研究则突破了这一范畴，更多是从GDP概念范畴外寻找研究视角。另外，前文已提，相关命题研究对GDP含金量研究提供了间接素材，日益完善的GDP含金量研究体系其实也为相关命题研究提供了重要参考，呈现出差异中相互补充、相互促进、共同完善的态势。这些命题都统一于GDP指标“评价”⑥研究中，对于这些命题在完善GDP指标“评价”研究体系中的定位也应该进一步探讨。不断完善GDP含金量研究体系，也有助于积累修正GDP指标⑦的基础材料，以及为完善购买力平价法⑧等GDP国际比较相关命题研究提供参考。此外，还可以思考GDP含金量研究的哲学基础，为研究的开展夯下根基。

（五）完善理论分析框架

根据杨小凯的观点，以某种方式将概念组织成有子系统构成的结构，称为经济学的分析框架[27]。完整的中国GDP含金量分析框架至少包括两点：一是提出GDP含金量研究的基本假设和基本原则，建立GDP含金量这一新的有关经济增长的理论分析视角；二是将中国GDP含金量研究的命题合理性、概念阐释、实证研究以及相关命题比较研究等关键问题有机统一，使其完整的内在理论逻辑体系不被割裂。但现有研究只涉及了概念简单解释和实证分析，不仅没有把关键问题纳入在一个统一、规范的理论框架下，而且仅凭这些研究也构不成一个统一、规范的理论框架。因此，应该构建一个中国GDP含金量问题研究的理论分析框架，以填补该问题研究中的这一空白。还需指出，基于分析框架内关键问题之间相辅相成的内在联系，各自的研究不存在严格的时间序列差异，比如命题合理性判断的重要基础是概念阐释和其他成果的积累，同时命题合理性判断的研究有助于深化对概念内涵和外延的理解以及激励完善该命题的研究体系，二者先后顺序在实践中可以具体安排，但这种具体安排并没有违背该命题研究的内在基本逻辑。

五、未来展望

根据以上述评，对中国GDP含金量研究未来努力方向主要有以下五点展望：第一，在现代经济学的研究平台上，基于中国社会和经济发展状况、环境的界定，以GDP核算理论、经济伦理学等一系列基础理论为基本依据和“参照系”，系统阐释GDP含金量概念。第二，在GDP含金量概念阐释基础上，构建单独视角或综合视角的中国GDP含金量指数理论，为度量和比较中国及各地区 （甚至世界）GDP含金量等经验分析准备度量标尺和理论方法。第三，运用中国相关数据，对中国GDP含金量进行经验分析，探究GDP含金量的影响因素和提高策略。第四，在GDP指标“评价”研究体系中合理定位GDP含金量研究，深入开展相关命题比较研究。第五，参照现代经济学研究范式和方法，构建一个理论分析框架来研究中国GDP含金量问题。

注：

①真实性不是指数据质量，而是指数据中的某种价值含量。

②“称谓”是指现有研究只是提出含金量这个词，而不是提出一个符合逻辑学和经济学理论高度的“概念”。

③本文参照了田国强的观点。他认为，一个规范经济理论的分析框架基本上应由以下五个部分或步骤组成：（1）界定经济环境；（2）设定行为假设；（3）给出制度安排；（4）选择均衡结果；（5）进行评估比较。详见“参考文献”[27]P96-136。

④并不是前文所提的“称谓”。

⑤其实很多国家都存在这一问题，只是问题的大小与程度可能不同，侧重点不同而已。

⑥ 这里“评价”是一个相对宽泛的概念，可以简单理解为对GDP指标的各种看法。

⑦修正GDP指标一般是指，考虑到GDP指标在某些方面衡量功能的不足，通过扩展GDP概念范畴，设计新的修正指标，绿色GDP以及文中提到的先进GDP、有用性GDP等等都可以属于此类。GDP含金量是基于GDP概念范畴内的，因而与GDP指标修正存在明显差异，也有密切联系。

⑧在GDP国际比较中，购买力平价法适用性受到经济发展阶段、产品结构、产品质量等方面影响。而这些方面与GDP形成过程中对GDP概念范畴或某种价值判断标准执行程度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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