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种描写:当代小说中嬗进的“情与性”*

2012-08-15 00:54蔡洪勇
湖北科技学院学报 2012年5期
关键词:情爱性爱人性

蔡洪勇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安徽亳州236800)

一种描写:当代小说中嬗进的“情与性”*

蔡洪勇

(亳州师范高等专科学校,安徽亳州236800)

当代文学中,小说的“情与性”的描写是嬗进的。有情爱无性爱的十七年小说,冲破禁欲主义的“文革”的蕃篱后,从半遮半掩到一览无余的描写。这些描写表现出的对欲望的顶礼膜拜,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中国文化从保守走向进取的一个信号。

描写;当代小说;情与性;嬗进

当代文学反映了半个多世纪中国社会由传统向现代转型,封闭向世界开放的过程中,知识分子精神世界的演进。其表现出的对欲望的顶礼膜拜,对“原生态”的描写,从某种意义上讲,是中国文化从保守走向进取的一个信号。

如果意识形态的变化是经济体制改革必然导致的后果,那么性爱观念的变化则是意识形态深层次演变的外化。因此,当代作家(特别是新时期的一些作家)从探寻人们性爱,情爱观念的变化来反映社会意识,道德意识的深刻演变而揭示出时代发生巨变时,一些价值观念的变迁与紊乱,以及特定社会文化背景下某些人心理,性格,伦理观念的畸形变异。当代小说中“情与性”的描写也就随之嬗进。

一、有“情”无“性”的爱

十七年时期,涉足爱情题材,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不少作家望而却步,爱情描写中只有“情”而无“性”。情爱是以男女双方建立在性欲基础上的,以精神情感上的相互吸引,追求心心相印为特征;性爱则以男女双方建立在感情的融合,精神的契合基础上的,以满足生理需要为特征。通常情况下,“情”与“性”不能清晰割裂开来,在文艺作品中,“情爱”与“性爱”可兼备描写,也可分离描写,当然,也有不属于爱情范畴的无爱之性的描写。17年文学中,爱情的描写始终是躲躲闪闪,羞羞答答的,是净化处理的,只有情爱,没有性爱,更无性状描写,而描写的爱情也是为人物的崇高思想服务的。所描写的多是英雄人物的爱情,他们往往是生产革新能手,立场坚定,善于助人,近乎完美,但在恋爱上显得无能,迟钝,常是女方进攻而被动接受,又因太爱事业,把个人爱情放在一边。柳青的《创业史》中女主人公徐改霞经过几次试探后发现,必须主动坦言了。终于在一个夏日晚上,于田间路上同梁生宝见面了。改霞热情的言词,聪明的表情,柔媚的举动,使生宝感到有种东西被传到身体里,一刹那间,想伸开臂膀搂她于怀中。改霞等待,读者也等待。然而激动时刻,共产党员的理智让她推开改霞,“再甭急急慌慌哩”,“咱俩的事等秋后闲下来再谈”。这是“绝笔”,是拘谨的情与爱的“绝笔”。

二、冲出被阉割的爱

十年动乱时期文学失去了其本质,爱情语言似乎“失语”了。爱情话语被政治话语代替了,当然,文学完全是禁欲主义的了,不仅“性爱”成为描写的禁区,凡涉及爱情描写的几乎都扣上了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帽子。十年浩劫时期,实行的文化专制主义和禁欲主义,无疑使文学成为被阉割的无性文学。这样的文化背景,使新时期文学创作一旦挣脱束缚,便使长期被压制的“爱”的描写如冲破闸门的洪峰,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迅猛势头。

新时期文学初期以强烈的参与意识揭批“文革”,负载着揭露控诉十年浩劫时期给中国人民带来的痛苦和灾难的社会责任。这种文学氛围中,伦理意识迅速扩大和拓展。即便是改革题材的作品也往往包含着各种伦理道德观念的撞击。柯云路的《新星》正面描写了改革的政治性与现实性,而作品中的爱情描写决不是主观点缀,而是通过多角爱情揭示人物的内心活动,袒露社会情操与道德风貌,使“改革者”与“保守者”丰满圆活。蒋子龙的《乔厂长上任记》涉及的性爱描写开始复活。张弦的《被爱情遗忘的角落》可以看到我们的民族伦理心态开始健康发育。王蒙的《活动变人形》虽写人性恶,但人物的人性恶并非作为原罪来写,而是封建伦理观念,险恶的社会环境,冷酷的人际关系熔铸了畸形的变态的异化的人性。诸如此类的创作实践,先由呼唤人性复归到弘扬共同的人性美和人情美,再从开掘复杂人性到揭示人性结构的性意识,以至人们心灵的隐秘世界,推进到展览审视人性恶,无情的赤裸地透视和剖析人们的灵魂。在这一描写中,以致有人提出“超时空”的“反映爱情生活和广义人际关系”的“伦理文学”。[1]反拨多年来禁锢人性而形成的人性美和人情美的文学创作冲溃了狭隘阶级性防线,推动和促进新时期文学的深入发展。

三、一览无余的情与性

新时期小说的爱情描写从解放人的角度,揭露了性压抑,性畸形对人性的扭曲,封建伦理道德对人的吞噬。在新时期初,文学的爱情描写主要停留在追求婚姻自由,男女平等,个性解放等民主思想上。而作家接受了西方现代科学学说后,特别是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的影响,文学创作中的“情与性”的描写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弗洛伊德主义在当代中国文坛以被误解为‘泛性论’渗透在众多作家的作品中,张贤亮,王安忆,刘恒,苏童,莫言……的创作都有深入影响”。[2]文学作品不仅反映追求爱情自由的愿望,而且突出表现性意识,性行为,性心理以及自然人和社会人的冲突。又因为商品化大潮侵袭的原因,80年代初以来,描写爱情的作品大量涌现,“情与性”的描写也由禁区成为闹市,成为一种十分重要的文学现象。

张贤亮的小说《男人的一半是女人》标志性地突破“情爱”的禁区后,新时期文学中不同层次,不同水平,不同倾向的爱情小说呈现了群峰连绵的壮观之象。然而,此时的描写仍是半掩面纱的抽象审美描写。比如,张贤亮笔下的“性爱”就是审美感悟的抽象描写,是诗意的抒发,体现了三分真实,七分朦胧的艺术之妙:

我撩开被子,原来她这时和我在芦苇荡中见到的完全一样……

这是一片滚烫的沼泽,我在这沼泽地里滚爬;这是一座岩浆沸腾的火山,既壮观又使我恐惧;这是一只美丽的鹦鹉螺,它突然从室壁中伸出肉乎乎粘搭搭的触手,有力地缠住我拖向海底;这是一块附着在白珊瑚上的色彩绚丽的海绵,它拼命吸干我身上所有的水分,以至我几乎虚脱;这是沙漠上的海市蜃楼;这是海市蜃楼中的绿洲……――《男人的一半是女人》

作者有分寸地,审美地描写呈现出雾中花水中月的朦胧美,呈现了逼真而又梦幻般的景象。《被爱情遗忘的角落》趁存妮脱毛衣抖落粘在衣服上的土粒时,露出了少女白皙丰美而富有弹性的乳房……。以往隔着衣服的抽象描述终于前跨一大步。

以贾平凹的《废都》,陈忠实的《白鹿原》为标志,开始将性撕开写,“情与性”裸露,逼真,一览无余了。其他作家虽未达到二人的水平,但描写是一致的,男作家敢写,女作家也不甘落后。谈身体,性,欲望,不谈精神道德,他人等等,从讲述老百姓的故事转而讲述自己的故事,拒绝表现狭隘“自我”以外的社会生活,拒绝书写“他者”,即只在把他人看为“性具”的时候才写到他(她)人。于是“私秘性”,“私语化”,“回到下半身”,躯体写作成潮。《骚士》、《最后一个匈奴》、《无雨之城》、《苦界》、《白鹿原》、《废都》等作品触发强烈躁动。一时间,喝彩者有之,唾骂者有之,说性爱之美者有之,斥之淫秽色情者有之,称赞为描写的一大突破者有之,指责为故意用“性”招诱读者是一股逆流者有之……

四、应该是具有真善美的一种描写

刘心武曾说:“到1986年和1987年初,更出现了一个作家大体上是严肃的却让许多严肃的读者感到不可容,难以理解的文学‘性大潮’,从婚前性关系写到婚外性关系,从性萌动写到性蠢动,从乱伦写到同性恋……,如果不是文学以外的因素以非文学的目的介入了这种事态,真不知道,还会达到怎样的境地。”[3]可见,稍不留神,“情与性”的描写会滑向流俗,趋向诲淫诲色。而文人以文学艺术为媒介对女人进行所谓高雅把玩,并付出情感与操劳,在具体作品中,有的是显而易见的,如《废都》,生活在废都中的女人完全是男人肉体的慰安妇,描写就显得有些低俗恶谑;有的隐于女人的痛苦之中,于是有了冯骥才的《三寸金莲》和苏童的《妻妾成群》中女人们的血泪。那么,该如何看待此类描写呢?

文学创作是应遵循真善美的原则的,判定其是健康的或是淫秽的描写,也应遵循这一原则。

“情与性”的描写达到审美的高度,首先就要求这一描写所达到的水平必然要能为现实社会的普遍道德心理接受。即能够承受的了,是“善”的。当代文学中(特别是新时期)“情爱”和“性爱”描写无论在思想上还是艺术上都达到了新的高度,单从揭露封建伦理观念对人性扼杀的作品看,不仅抨击了“性爱”问题上的陈规陋习,而且挖掘到民族传统意识,民族化积垢对心灵的扭曲,并借助现代派手段揭示深层次的性爱心理和道德意念。像张贤亮的《绿化树》就揭示了在荒谬绝伦的时代知识分子在特定环境中的深层心理意识,非常真实生动地剖析了那个时代的本相。王安忆的《锦绣谷之恋》试图表现朦胧缥缈的爱使女主人公的女性意识觉醒,涸竭的爱情在心灵的交流中复苏,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某些人在摆脱传统思想束缚而感情无所寄托时产生的一种性爱心态,反映出道德心理水平,所表现的情感是健康的,有益的,高尚的,能给人强烈的感染。毛泽东同志说过:“艺术离不了人民的习惯,感情以至语言,离不了民族的历史发展。”所以文学中反复咏叹的“情爱”应符合我们民族千百年来的审美情趣和道德意识。如果所描写的仅表现人的生物本能,表现没落消沉的情绪,会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它不符合我们党强调的文艺界要以优秀的作品鼓舞人,要重视精神文明建设的指导思想不说,而且,这样的情爱和性爱的描写会使文学得了“性病”,更谈不到审美,只能带来流毒。作家应本着社会责任心去写,毕竟,控制色情,尤其是淫秽物品的流播确实势在必行,因为我们的女人很敏感,我们的孩子很脆弱。

文学作品的“情与性”的描写还应体现“真”,即蕴含真实的内容和意义。以往的,不论是《十日谈》,《查泰莱夫人的情人》,还是《金瓶梅》,现在的,不管是《绿化树》,《大浴女》,还是《白鹿原》,不在于它们的裸性如何,而在于通过“情爱和性爱”表现丰富的人性,自由的思想,新的人道主义精神,纯美的性关系,及一个时代或超时代的社会,政治经济,道德内容和社会世相。文学作品在真和善的基础上达到“美”,而真善美的和谐统一,情爱和性爱才会是健康优美,令人陶醉的。《绿化树》中张贤亮无处不在的理性关照,既深刻地反顾和谴责了那个灭绝人性的时代,同时又挚诚热切地发掘出促成人性复归的蓬勃着的元素。不仅唤醒和校正着人的本性,人的尊严,人的价值,而且使真善与美完整的统一,熔铸了历史和美学。同样,铁凝的《玫瑰门》遵循了真善美的原则,竹西出浴的描写才没有迎合低级趣味的庸俗色调。陈忠实对“情和性”的描写有中肯的见解,他认为,在写作时,克服顾虑的动力来自两方面: 一是性描写作为《白鹿原》的一个部分而不可或缺; 二是在中国封闭的性文化,性心理与现代西方性解放思想之间作深入思考,“中国在走向现代文明的同时,其中也仍然有一个性文明问题”。这一点可能是决定“把性撕开来写”的主导因素。而在描写中摆脱神秘感,羞怯感,偷窥眼光; 用理性健全心理来解析与叙述,同时,把握分寸,概括为“不回避,撕开写,不作诱饵”十个字。[4]这无疑表明描写“性爱”要写真,写善,显美。因此,《白鹿原》中“情与性”的描写是作者生动优美之笔的浸润,淡化了原生态的刺激,将“性”作了审美的提升。

如此看来,不管如何标榜着“观念创新”,不管做何种叙写试验,文学还应去亲近真善美,亲近崇高,伟大,正派。文学家可以不计较什么意义和价值,却不能不理会责任和使命,否则,这种文学的存在就是这个民族审美知识分子的共同耻辱。一些作家从探寻“情与性”来表现社会意识,道德观念也是一样。

社会变革导致了人的观念的演变,也必然带来隶属深层意识的性观念的蝉蜕。新旧冲突,美丑杂陈的时代,作为当代小说中描写的一种———情与性的嬗进是必然的,可理解的,同时,这一描写也折射了社会现实,伦理道德,价值观念,社会思想和社会心理诸多方面的变化。

[1]祖慰. 我所写的“伦理文学”[J]. 文论报,1985,( 1) .

[2]朱栋霖. 中国现代文学史〈下〉[M]. 北京: 高等教育出版社,1998.

[3]刘心武. 近十年中国现代文学的若干特性[J]. 文学评论,1998,( 1)

[4]陈忠实. 关于《白鹿原》的答问[J]. 小说评论,1993,( 3) .

I206

A

1006-5342(2012)05-0076-02

2012-03-01

安徽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广韵》异读字中所含古方言现象研究”(sk201213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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