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枫,王 亮
(1.大庆师范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712;2.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0)
论王勇男石油题材的诗歌
李 枫1,王 亮2
(1.大庆师范学院,黑龙江 大庆 163712;2.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0)
王勇男的石油题材诗歌脱去了旧有的格式套路,不再是一种英雄赞歌式的政治抒情诗,而是采取一种诗性思考的方式表现新时代下的油田以及石油人的生产生活以及对新形势下油田命运的深切观照。以《我们的油田》为首的众多石油诗,通过核心意象“风”和“吼声”体现了石油人的“生命意识”和“坚守意识”。
王勇男;石油诗;诗性
在细细地品读完王勇男的《我们的石油》之后,我被打动了。下面我将以这首诗为主线,结合他的其他几首石油题材诗歌,在整体上对他的石油题材诗歌的艺术特色和思想内涵进行深层次的挖掘和剖析。
“不知道哪个油田不刮风/我去过的地方/就像雪花去的地方一样有限。”诗人在《我们的油田》的开篇就向我们展开了一幅油田的原生态画卷:狂风肆虐的荒原上,钻塔高高耸立着,磕头机勤勤恳恳地劳作着,雪花被风裹挟着扫荡着荒原,一位诗人伫立在油田上,一动不动地思考着什么。甫一读完这一节,我就感到一股风无可阻挡地扑面而来,这就是油田上的精灵——风。
诗人曾在《残酷的秋风》中说:“世界的神经是风/大自然的悲哀全部刮进人类的躯体/超越了疼痛。”这种来自天地间的难以言状的痛感由风带给人,带给油田上的石油人,该是怎样的一种悲怆感。这很自然地会让人想到石油会战时的那群“从沙漠走来的铁骆驼”(《仰望铁人》),他们在东北最犀利的风中高高地树立起井架,把那些疼痛和悲怆全都抛在身后,让它们变成一首首悲壮的史诗。实际上,诗人是在用“风”这个原始意象刻画着油田最真实的一面,那就是艰苦的工作环境。“不知道哪个油田不刮风”,用双重否定更深刻地肯定了这一客观现实,让人印象深刻。
我们接着看《我们的石油》的第二节:“我的北方油田/生命都靠声音活着/最常见的是吼声。”诗中第二个核心意象“吼声”出现了。而这吼声又是如此的重要,因为生命要靠它活着。我们可以联想,那些在风中作业的石油工人,因为沉重的劳作,他们不得不通过一声高似一声的吼声来维持他们的力气。这一声声深沉而高亢的吼声是为了生存而发出的,这是源自生命本能的吼声。这让我想到铁人王进喜当年那高亢的宣言:“宁肯少活二十年,拼命也要拿下大油田。”应该也是吼出来的吧,这一吼就吼出了日后这世界扬名的现代油化之都。而他的、他们的吼声是拼了命换来的,也是与生命紧紧连在一起的。如果没有他们,今天的油田又会在哪里呢?“如果什么没有声音/无论怎样的存在/都是死了。”这“死”正好与前面的“活”相照应,诗人为我们解答了问题,没有那些吼声,这里将还是一片死寂。
如是观之,第二节诗主要表达的是强烈的生命意识,结合第一节来看,在艰苦的环境下人苦苦挣扎奋进的精神就越发让人感动。而那印在纸上的吼声,通过文字,可以吼进每一个人的心里,久久挥之不去,一旦想起就会让人为之动容。
接下来的四节都是对油田环境的刻画。但是这刻画却有独到之处。每一节必有风的出现,这油田的精灵,一刻也不闲着:“抽油机的风车,把风纺成了油田的外网”,“这里的树都被风摇撼长大”,“这里的窗玻璃/都被风敲过/鸟的眼睛都被风迷过”。这些被风侵袭的诗句在告诉人们,这里是风的家园,这是被风养大的油田。这里环境恶劣,但是非常纯粹。“这里的草原湿地/没有一块干土/长盐碱的地方,就长盐碱/干干的,不长一棵草。”语言非常质朴且简洁,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是油田的纯粹和耿直,甚至还透着一股子倔脾气。这样的环境决定了这里的人必须适应能力强,生命力旺盛,并且能吃苦,耐得住风沙的捶打。就像那些被风摇撼长大的树,它们被风养大,所以照样可以“叶发叶绿/叶黄叶落”,从容地遵循着自然的法则,不娇气也不搞特殊化,因为这就“是油田里杨树的命运”。当然,并不是谁都能耐得住这里风的喂养的,因为“其他的树在这里活不过三年”。
活不下去的,死了;活着但是熬不住的,去了。“很多的东西/都为躲避这风,去了,去了南方。”这多少透出几分无奈。如果说树的坚守是因为这里是它们出生的地方,它们无法选择的话,那么雪的到来却是执著的选择了。因为“只有洁白的雪/垂直下到这里/又让风卷起长长的绷带/绑扎油田的伤口”。雪垂直落下,与风一同为油田疗伤。风雪这对忠诚的伴侣是油田一生的挚交——油田少了风雪,也许会寂寞很多;风雪离开了油田,不知道还能去到哪里。
由此,我们可以想到石油会战中那些铁汉子,他们不正像那垂直落下的雪花一样吗?披着荒原上的烈风,开创了一个新纪元,谱写了一曲最壮美的歌,孕育了一座绿色油化之都。诗人用象征的手法,给人更多填空的机会,也提供了更广阔的艺术想象空间。
倒数第二节,诗人宕开一笔写道:“为什么/我们的石油/变成了你们的/别墅汽车雪茄……/西装钻石环球兜风的机票……”这样具体深刻而又犀利尖锐的问题,恐怕已经让某些人如芒在背了。石油被艰难地从数千米的地下吼出,却成了某些人挥霍的资本,我们该感到悲哀还是愤慨?在《最孤独的生活》中也有类似的思考:“多少健壮的马匹在途中轰然倒下/牵马的人却怀揣金子生还。”
这反映出的是深刻的社会问题,也许仅凭我们的力量还无法解决,但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沉默下去,从而进入一种集体失语的状态。诗人之心在此昭示,诗人的良知在这里苏醒。我们不需要那些粉饰太平的浮艳之词。知识分子代表的应该是社会的良知。即使在万丈深渊之下,诗人也应该想尽一切办法,让社会中昏睡的那一部分听见清醒而坚定的声音。
全诗最后一节:“而我们还在想抵御风寒的衣裳/所以今天才发出吼声/否则不就死了吗?”与上一节挥霍无度的行径相比,石油工人的处境让人感到心疼。此时,那风声似乎更大了,风吹得似乎更紧了,而那吼声在风中越来越弱,直到再也听不见了。这表现的是对在艰苦的工作环境下作业的石油工人的人文主义关怀。诗歌末尾那一个沉重而巨大的问号让人心里久久无法平静。如果那些既得利益者也看到这首诗,会不会有所反思呢?我们无法知道,也不能奢求某些人的醒悟,但是有这样的诗存在就足够了。如果有人看到这首诗,起码他会知道,有一位诗人曾经辗转反侧,深刻地思考过,然后写下了这首诗。在这首诗创作完成后,思考却并没有完成,这首诗自己会将这种思考进行下去。而在《油耗子》中,诗人更是将矛头直指石油贸易中最黑暗的一个方面。他这样写道:“油田上有许多日夜劳作的抽油机/转折了皮带/抡伤了手臂/骨伤里已渗不出血/剩下一声接一声的叹息。”以抽油机来比喻石油工人,将那种艰苦表现得更加深刻。骨伤里已渗不出血了!还有比这更大的付出吗?我想这不言而喻了。而得到了什么呢?只是那一声接一声的叹息。这叹息不值得我们好好思考吗?但是另一方面,“有些人好像是石油的股东/埋得与石油一样的深,一样的黑/像吃石油的蚯蚓,总也斩不断/构成另一条输油管道/这条管道上通天堂下通地狱/掌管阀门的一只白手一只黑手/其实就是黄种人的一双手啊!”这吃石油的蚯蚓的比喻,我倒觉得比油耗子更贴切些。仅这一段,就体现出很多问题。这些蚯蚓为何总也斩不断?为何他们能上通天堂下通地狱?也许这问题有些敏感,但是诗人就是敢于这样大胆写出,这不能不说是一种胆识和魄力。但在用诗性的语言说出这个问题之后,诗人没有停留在问题表面,他进一步思考说:“掌管阀门的一只白手一只黑手/其实就是黄种人的一双手啊!”社会上就是有一些人总是游离在规则之外,这导致另外那些辛苦付出的人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这样两者悬殊的差距就会形成一种十分消极有害的价值观,即唯利是图。在利益至上的语境中,所有的我们人类数千年建构起来的为之自豪的理性、文明、律条全都失语了。但是诗人不能失语,越是在这样的时代,诗人的价值才越能得以彰显。诚如马丁·海德格尔在《诗人何为》中所说的:“在如此这般的世界时代里,真正的诗人的本质还在于,诗人总体和诗人之天职出于时代的贫困而首先成为诗人的诗意追问。”[1]是的,诗人要用一种诗意的追问去完成他的天职,因为“作为终有一死者,诗人庄严地吟唱着酒神,追踪着远逝的诸神的踪迹,盘桓在诸神的踪迹那里,从而为其终有一死的同类追寻那通达转向的道路”。
翻阅王勇男早期的诗歌,比如《雪太阳》,我们可以发现他在表现石油人的生活状态时,还多是以一种旁观者的角度进行书写的。比如《钻工诗人》、《钻工的习惯》、《钻工泪》等。他用诗人之心去贴近石油人之心,去体悟他们的心态和感受。可以说这种形式的抒写还是比较常见的,但是当我看到《大庆文艺精品丛书(诗歌卷)》中他的石油诗时,却发现他的视角已经有所转变了。通过这一发现,我们可以把握诗人在创作中的心路历程。写石油,写石油人,他真正写进去了!
在《玻璃窗外》中,他开首便深情地说:“一台抽油机与我的直接距离/仅隔一层玻璃/我清晰看到它的心脏。”他将自己与石油,与石油人的距离拉近到只剩一层玻璃了。因为他知道,石油,其实离我们很近。“离生活最近的石油/先沾到我们手上,溅到衣襟上/抹在脸上,把小草压倒。”试想如果生活中没有了石油,没有了石油制品,我们的生活将会是怎样一种状况?没有了那些代步的交通工具,我们将继续用双脚丈量土地。没有了塑料,各种物品的包装重新成了最棘手的问题。没有了化纤,没有了蜡烛,没有了香水……石油离我们太近了,作为一个21世纪的现代人,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这些东西理应存在,却不曾想过是谁在为我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能源和资源。这是否有些自私呢?不懂得感恩的人们是永远也得不到真正的幸福的。
诗人正是在诗中思考,在思考中写诗,所以才能用充满感恩的心和温情的目光去抚摸油田上的那些劳作者。站在荒原上,他深情地吟唱:“这块被挖得伤痕累累的油田/没有地震和塌陷/是抽油机长年的跪拜/保佑了幸福和愚昧。”(《玻璃窗外》)大地以厚德载物,无论人们如何对待它,它都能以广阔的胸怀承受着,隐忍着,同时保佑着地上的生灵,即使他们是愚昧的。
最后,诗人的情感达到了顶点,在这一刻,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对油田那种无比亲近的感情,他说:“隔着一层玻璃/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局外人/还是油田人。”此时,那层薄薄的玻璃也不存在了,诗人已经融入了油田的怀抱。只是突然之间这种距离感的消失,让他也有些不敢相信,所以才会产生“是局外人/还是油田人”的疑问。其实读过他的这些诗之后,这个疑问的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已经真正走进了油田的心了。
马丁·海德格尔在《荷尔德林和诗的本质》中说:“诗不只是此在的一种附带装饰,不只是一种短时的热情甚或一种激情和消遣。诗是历史的孕育基础。”[2]我认为王勇男的诗正好表现了这一点。我相信他的这首诗也绝不是一时兴起或是应景之作,因为这种思考绝对不可能于一时一地得出,必得是常年积累、思考的结果。而且我更加相信,他的石油诗将会成为油田发展历史上的一块砖,牢牢地砌进油田历史的丰碑。也许它不是十分光洁夺目的,但是它足够结实,足以担当它应该有的责任。这就是一个油田诗人对他所生活的这片土地的诗性思考!
[1]马丁·海德格尔.荷尔德林诗的阐释[M].孙周兴译,商务印书馆,2000.
[2]马丁·海德格尔.林中路[M].孙周兴译,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
〔责任编辑:王乐群〕
I207.2
A
1002-2341(2012)05-0150-03
2012-09-10
李枫(1963-),女,黑龙江萝北人,教授,主要从事中国现当代文学理论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