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耀明
(复旦大学中文系,上海200433)
西汉文学光彩夺目,散文兴盛,辞赋发达,这标志着我国文学开始进入一个独立发展的新阶段。正如范文澜所说:“文学是一条长河。如果说《诗》三百篇是一条上源,经传诸子是一条上源,《楚辞》是一条上源,那末,西汉文学汇合了这些上源成为长河的正身。西汉文学正像西汉这个朝代一样,规模是宏大的,创造力是充沛的,许多种文体,都在西汉时期发达起来。”[1](P130)
一
西汉文学的重要成就是散文创作,这突出表现在政论、哲理文章、史传著作和记事散文等方面。
政论踔厉风发,闻名当时。西汉初期,贾谊、晁错的政论指出秦朝败亡的教训,希望当时统治者引以为鉴,又根据社会现实的新问题,提出发展农业、抑制富豪、削弱同姓诸侯王的权利等。此外,邹阳、枚乘上书藩王,规劝他们不要起兵,主张维护国家稳定和天下太平。文章言必有中,波澜起伏,词语激切,富于文采。从武帝到宣帝时期,众多的能文之士如吾丘寿王、主父偃、司马相如、徐乐、严安、桓宽等,或者主张推行礼义教化,反对酷吏严刑,或者强调维护中央集权,削弱地方势力,或者注重农业生产,指责奢靡之风,或者记载重大事情,反映国计民生。他们的作品说理叙事,条分缕析;援引史实,含义深刻;针砭时弊,直言剀切;论难攻辩,生动形象;用词造句,骈散相间。大多数写得雄肆苍劲,深切著明,颇有汉初政论的气势和文采。西汉后期,仍有些文章较有成就。刘向的不少奏疏弹劾宦官生事和外戚专权,文章迂徐舒缓,说理畅达。梅福主张抑制外戚,广开言路,巩固政权,所言据理力争,语警词工。鲍宣指出严重危机,建议采取措施,论述旁征博引,鞭辟入理。西汉政论篇章之多、内容之丰富、议论之深刻、文风之健康和成绩之显著是前所未有的。
比起政论,哲理文章并不繁富,却独出机杼,别树一帜。它们有的与执政者主张不完全一致,有的符合统治者的需要,还有的不同于谶纬神学而力求自成一家。刘安的《淮南子》包含儒、道、法等诸家思想,主要倾向道家,提出关于“道”、“气”的学说。它认为宇宙万物是道所派生的,主张无为而治。作品奇奥丰腴,笔法圆熟流畅,风格趋向铺张扬厉。董仲舒的长篇对策“推明孔氏,抑黜百家”,认为“道之大原出于天,天不变,道亦不变”[2](P2518-2519)。他的《春秋繁露》、《天人三策》以儒家宗法思想为主,融入阴阳五行观点,把神权、君权、父权、夫权结合在一起,形成封建神学体系。体系的中心就是天人感应理论。董仲舒的文章注重事理,讲究逻辑,显得从容典雅、深奥广博。扬雄写有《太玄》和《法言》,他以“玄”作为宇宙万物的根据,强调认识自然的必要,反对有主宰宇宙万物的神的存在,批判老庄绝仁弃义的观点,肯定儒家经典等。他的作品难免有艰深之辞,不过,其中的《法言》能以简短的文字包含丰富的内容,论述深刻的道理,显得含蓄隽永。这些哲理文章的写作对反映现实、探讨哲理、讲究艺术和完备文体无疑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与政论直言时政、哲理文章偏重哲学不同,史传著作是以成功的人物描写而独占鳌头、著称于世的。当时,史传著作的代表作是司马迁的《史记》,它是西汉散文以至汉代文学的最高成就。作者重视立言不朽,希望成“一家之言”。[3](P3319)全书在一定程度上摆脱封建正统思想的束缚,大胆讽刺当时的开国皇帝和在位君主,深刻抨击古往今来的黑暗现实,热情歌颂社会下层人物的优秀品质,高度肯定陈胜起义的历史地位,充分注意物质生产在社会发展中所起的促进作用,广泛记叙周边少数民族的活动。东汉班固《汉书·司马迁传》说《史记》“是非颇谬于圣人,论大道则先黄老而后六经,序游侠则退处士而进奸雄,述货殖则崇势利而羞贱贫,此其所蔽也。然自刘向、扬雄博极群书,皆称迁有良史之才,服其善序事理,辨而不华,质而不俚,其文直,其事核,不虚美,不隐恶,故谓之实录”。[2](P2737-2738)班固对司马迁是非标准、思想观点的不满之词,恰好说出了《史记》思想内容的进步性,而刘向、扬雄和班固对司马迁写作才能和作品艺术水平的推崇之语,又正确评价了《史记》的艺术成就。这篇鸿篇巨制的“实录”是经过艺术加工的实录,是以多种艺术方法来写人叙事的。作者笔下众多的各个时代的人物形象性格鲜明,须眉毕现,浮雕似地出现在古代文学人物画廊之中。总之,《史记》既是一部伟大的历史著作,又是一部辉煌的文学名著。在汉代以至整个中国古代散文史上,它是无与伦比的。
作为史传著作代表作的《史记》突出写人,体大思精,而当时记事散文大都重在叙事,言简意赅。它们独立成篇,有的散见在各类文章之中。各有所长,其味无穷。其中刘向《新序》、《说苑》比较突出,颇有文学价值。它们是刘向在典校前代经典文献时辑录旧文而写成的寓言故事集。作者以此向统治者提供了一些可资效法和儆戒的材料,借事说理,富有现代意义和教育作用。《新序》写赵襄子饮酒,它不仅指责了沉溺于酒的赵襄子,也抨击了所有追求酒池肉林的统治者。《说苑》记载齐景公和晏子的对答,说明一个国家真正不吉利的问题一是有人才而不知,二是知而不用,三是用而怀疑。它们都很有教益,流传甚广。不仅如此,这些史实和传说经过刘向的精心剪裁和润色加工还具有浓厚的文学色彩,呈现崭新的面貌。两部书叙事简约,寓言深刻,语言通俗易懂,情节引人入胜,人物跃然纸上,富于小说意味,因此,成为魏晋南北朝小说的先声。
西汉散文是先秦诸子散文和历史散文的嫡传和继续,不过,它更带有时代色彩并取得长足进步。贾山、贾谊、晁错、主父偃、徐乐、严安、桓宽、刘向、鲍宣的政论和刘安、董仲舒、扬雄的哲理文章实为西汉的诸子散文,司马迁的史传著作和刘向的记事散文可称西汉的历史散文。先秦散文进步的思想内容明显地影响了西汉新形势下的作家,并在他们的散文里充分体现出来。贾谊散文显然受到《孟子》的艺术熏陶。西汉政论大多从《荀子》、《韩非子》里的议论篇章发展而来。《淮南子》在编著上摹仿《吕氏春秋》,不过,其中善用比喻、寓言、对偶和排比等手法。《新序》、《说苑》的编辑方法颇似《韩非子》里的《内外储说》、《说林》,接近《晏子春秋》。两书所载史实也大都出自《左传》、《战国策》等书。《史记》在人物塑造、性格刻画和细节描绘等方面,在写人叙事的材料方面,以及在语言风格方面都从《左传》和《战国策》中获得丰富的教益和有用的东西。此外,《史记》里《世家》的编纂也不无《国语》国别体的影响。当然,司马迁的史传著作大大发展了先秦散文的成就。
综上所述,政论、哲理文章和记事散文各有千秋,史传著作成就最大。它们百花齐放,争奇斗艳,充分显示出文体的丰富和散文的兴盛。这说明时代的发展、社会的变化和文学遗产的影响激起了众多热爱散文、热爱文学、热爱生活的作者的写作热情,引起了文体的变化和发展,而文体的完备又扩大了作者的写作范围,容纳了丰富的社会内容,促进了散文的更大发展。
二
西汉文学的又一重要成就是辞赋创作。它题材广泛,主题鲜明,结构独特,语言比较丰富精美,表现手法显出多种多样,从而闪闪发光地展现在西汉文学史上。它的发展过程大致可分为形成和繁荣这前后两个阶段。形成阶段是从汉初到武帝时,大多为骚体赋。繁荣阶段是从武帝开始约到西汉末年,主要有大赋。西汉赋作如林,作家众多。从西汉辞赋的创作实绩看,贾谊作品具有开创意义,枚乘写作使赋体基本定型。辞赋最为繁荣的是武宣元成时期,名家各展才笔,其中司马相如更是独步一时,他的赋篇达到辞赋创作的最高水平。
许多辞赋歌颂光明,揭露黑暗,在西汉文坛上放射出思想的光辉。
它们反映当时的经济繁荣、国家强大和文坛兴盛发达,展现人们勇往直前的精神面貌。如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赞美西汉帝国的统一和物质文明的昌盛,显示人们对光明的前程与美好的未来充满信心与希望。又如扬雄《甘泉赋》、《河东赋》、《羽猎赋》、《长杨赋》从宫苑、祭祀、田猎、汉朝声势等方面表现社会风尚和时代气息。尤其是《长杨赋》所言的确是西汉社会从天下粗安到文景之治再到武帝盛世这些历史事实和发展趋势的艺术再现。还有刘胜《文木赋》描绘木纹的天然之美和司马相如《上林赋》叙写上林苑宫馆。前者文采飞扬地写出了劳动过程和丰硕成果,后者夸张地描绘了离宫连天、台榭遍地、规模巨大、装饰精美的景象,呈现出西汉建筑的空前壮举。它们通过赞美劳动成果,在客观上显示出当时民众创造物质文化的一些面影,表现了人的本质力量及其对自然的征服与创造。
它们讽谏统治者的骄奢淫逸,指责西汉封建制度的某些弊端。《七发》点明贵族子弟的生活情况,认为这种腐朽的生活正是产生疾病的根源,而治病的办法就是要用“要言妙道”[4](P1573)来去除腐朽思想。这呈现出作品的讽谏倾向。《上林赋》寓讽谏于歌颂之中,它铺叙帝国苑囿之大和田猎之盛,颂扬统治者励精图治。作品称赞天子崇尚节俭,关心百姓,修明政治,使天下太平。这既是含蓄地批评他以往迷恋声色,沉湎田猎,又是劝说他从此以后真正有所作为,兴利除弊,治国安民。与枚乘、司马相如相比,扬雄更注重辞赋的讽谏作用。他所写大赋的序言充分体现强烈的讽喻意识,“赋之讽谏,可于斯取则矣”[5](P95)。即使一些小赋也不乏讽谏意味,如《酒箴》就是借状物来劝谏的。《汉书·游侠传》在记载陈遵放纵不拘和张竦廉俭自守时说扬雄“作《酒箴》以讽谏成帝,其文为酒客难法度士,譬之于物”[2](P3712-3713)。赋表面说水瓶质朴有用反而常有危险,酒壶昏昏沉沉却能自得其乐,实际谴责贪图名利、攀龙附凤的人,并为高洁朴素者抱不平。赋包含了讽谏统治者革新政治、任用人才的意思。当时不少作家针对社会现实,结合亲身经历,写下揭露是非颠倒、人才受压状况的辞赋。它们记叙各自怀才不遇的处境,抒发愤懑不平的感情,暴露和指责黑暗现象。各有侧重,又彼此相关,共同反映了西汉社会的真实情况。
丰富的思想内容是通过独特的艺术形式充分表现出来的。
许多优秀篇章泼墨如云,铺墨有序,极尽铺陈夸张之能事,显得想象奇妙,包罗万象。它们经常铺叙辽阔的疆域、壮丽的山河、丰盛的物产、巍峨的宫殿、广大的园苑、众多的人事、赫奕的功业和豪华的场面等情况,展现绚丽多彩、生机盎然的现实生活画卷。如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大事铺张,着重渲染,具有浪漫主义的倾向。作者从山石泥土、东南西北、虫鱼鸟兽、香草树木等方面描写云梦的风景和物产,突出它的美丽与富饶,显得想象丰富,夸张惊人,行文流畅,变化多端。赋家又再现天子校猎盛况,以热烈而夸张的语言、云谲波诡般的文笔、宏大的规模、丰富的联想,从天子校阅部曲将帅校猎的情况写到他亲自射猎、部下猎获丰富的景象,再写到他猎毕后置酒张乐的场面,创造出广阔的神奇境界和多采的形象领域,令人目不暇接,心醉魂迷。
不少佳作在铺叙夸饰之中,又显出工笔细描的特点,常常“拟诸形容则言务纤密”[6](P49-50)。枚乘《七发》说琴歌富有强烈的感染力量,连鸟兽昆虫都无法自主。它抓住鸟兽昆虫的神态动作,描写得细致入微。扬雄《羽猎赋》和《长杨赋》细致而充分地反映出帝王田猎和汉朝声威的详情,其中描写勇士在猎场上随其所欲,纵横驰骋。他们飞腾空虚,逾越林木,风驰电掣,锐不可挡。它们显得内容充实,文字优美,用笔工整,描绘细致。司马相如辞赋更是以工整细密的笔法来写景叙事的。《上林赋》惟妙惟肖地描写了八川争艳、鱼乐鸟舞、草木繁盛、群兽会集、宫馆奇观、美玉无数等景色,展现出一幅美妙的工笔图画。其中写苑内猿类动物的声音、动作等,写得细腻生动,绘声绘影。《长门赋》写女主人公所见靡靡无穷的景物,它精雕细刻,穷形尽相,逐一写出屋椽、房梁、柱子、砖块、帷幔、绶带及其质地、颜色、形状等。作品又写女主人公的举止神态,通过人物的神情动作展现其受到冷落时苦闷抑郁的内心世界和想望君王再来的专一爱情。
从当时辞赋创作来看,作品或者含而不露地讽谏,或者细致入微地叙事,或者栩栩传神地写人,或者意味隽永地抒情,还表现出韵文散文结合,语言丰富多彩。这些铺张扬厉、想象奇特、描写细致、变化多端、散韵相间和语言繁复等特点,使作家成功地描绘各种形象,巧妙地融入真情实感,从而创造出内情与外物融合的艺术境界。自然,这些特点是在国家空前强大统一的形势下,在文学语言逐渐丰富和表现手法日趋精巧的情况下,在作家心织笔耕的努力下和在文学理论不断充实与发展的过程中形成的,它们在骚体赋的名篇和大赋的代表作里淋漓尽致地表现出来。以后,西汉王朝盛极而衰,辞赋创作相应变化,模拟风气日益严重,不少辞赋华而不实。因此,西汉赋史舞台也徐徐降下了它的帷幕。
西汉辞赋是由《诗经》、《楚辞》和先秦散文发展而来的。
《诗经》从讽喻劝戒和铺陈描写方面影响汉赋。献诗讽谏在大小雅中都有所体现,如作者借古讽今,以宗周为鉴戒(《小雅·正月》),指出殷鉴不远(《大雅·荡》)。讽谏意味在司马相如、扬雄等人的辞赋里,也是显而易见的。铺叙刻画在《诗经》里层见迭出,如《卫风·硕人》、《豳风·七月》和《小雅·车攻》等都是成功铺叙的佳作。西汉辞赋尤其是大赋就是细腻夸张地铺陈宇宙间的众多事物和生活里的人物事件。
《楚辞》和荀子赋从多方面影响了西汉辞赋创作。《楚辞》以屈原赋为主,屈原以丰富的艺术表现手法来抒情、说理和描写,这些都极大地影响了西汉辞赋家以及后代作家,他们时常学习和模拟屈原赋。宋玉赋也颇有特色,《九辨》描写逐层展开,刻画细致入微,韵散融为一体,句法灵活自由,语言丰富多变。《高唐赋》、《神女赋》、《风赋》等作品多用铺陈手法来表达感情,叙述人事。它们自然影响了汉赋的创作,司马相如《子虚赋》、《上林赋》就表现出对《高唐赋》等赋的模仿。此外,真正以赋名篇的是从荀子开始的。他的《赋篇》说理咏物,铺叙描摹,采用问答形式,融入散文句式,这些都对西汉辞赋的形成和发展起了积极的作用。
先秦散文也对西汉作家的辞赋创作有所影响。如《战国策》,其中苏秦为赵合从说齐宣王(《齐策一》),夸耀齐国的强大和首都临淄的繁荣,显得句式排比而言辞夸张,声调铿锵而景象真切。庄辛说楚襄王(《楚策四》),用层层比喻说明贪图享受,丧失警惕,必有严重后患。所言逐层铺叙,富有辞赋意味。又如《庄子》,书中《逍遥游》、《秋水》常用神奇夸张的描绘,展现众多的形象和阔大的境界,而《齐物论》、《盗跖》则以精雕细刻的笔法和繁富的词汇来描写自然景物和人物形象。西汉作家显然从具有辞赋特点、讲究铺叙形容的先秦散文中得到启示。
总之,先秦诗歌、辞赋和散文使西汉辞赋有所受益,同时,辞赋随着时代的变化而需要丰富和发展,西汉大一统的局面和文学创作的新气象又为辞赋的发达展开了广阔的天地,使它们有条件充分发展。这样,西汉辞赋就达到了一个崭新的水平。
三
西汉散文与辞赋的融合是显而易见的。
当时,许多作家既是散文家又是辞赋家,他们能赋会文,散文写作的才能与辞赋写作的艺术相辅相成,自然融合,像贾谊、枚乘、司马相如、东方朔和扬雄等人都是如此。
西汉辞赋作为一种新的文体,注重铺陈,讲究文采,显得语言华美。语句韵散结合,韵脚灵活多变,常常叙述用散文,描写用韵文,具有散文的章法、句式和诗歌的韵律、节奏。因为辞赋既铺叙事理,又融入诗意,所以兼具诗歌和散文的性质。如东方朔的《答客难》和扬雄的《解嘲》等,既可以作为赋来阅读,又可以当成散文来欣赏。前者抒情悲愤,议论周密,句式整齐,文辞繁富,音韵谐调。后者包含旷达之意,善用骈偶,讲究押韵,注意修辞,显得对仗工整、音调铿锵。它们散韵融为一体,都是散文赋。当时辞赋的这些艺术长处往往体现在散文创作中,大大地促进了散文的兴盛。
西汉散文内容丰富,气势充沛,境界阔大,情文并茂。它们写人传神,叙述生动,议论深刻,修辞出色,在艺术上呈现浑厚、刚健、激昂、壮丽的特点,具有迷人的文学魅力。如贾山《至言》、贾谊《过秦论》、邹阳《上吴王书》、枚乘《上书谏吴王》、刘安《淮南子》、司马相如《谕巴蜀檄》、东方朔《非有先生论》等,他们都是充满辞赋意味的散文杰作。特别是《圣主得贤臣颂》,它是王褒散文的代表作。作者博引史实,详论事理,讲究语句工整、文辞华美、声韵谐调,显得典雅骈俪。西汉散文的这些艺术特点也时常反映在辞赋创作中,有力地推动了辞赋的发达。
在思想内容方面,散文与辞赋互相联系,彼此相通。首先,大量散文探讨历史变化的规律,寻找人物成败的原因,反映当代经济、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的情况,展现奋发图强的时代面貌。这些自然而然地影响辞赋家,使他们通过辞赋创作来反映社会生活。不少辞赋歌颂当时的经济繁荣、政治安定、文化昌盛和帝王功绩,表现人们锐意进取的积极精神。这些也理所当然地影响散文家,使他们通过散文创作来颂扬繁荣富强的西汉和抒发大展宏图的心愿。其次,西汉散文讽谏统治者,议论时政,扬善抑恶,指责弊端,希望改革政治、巩固政权。它们对辞赋不无启发,不少辞赋家正是为了达到讽谏目的而写作的。西汉辞赋讽谏统治者的骄奢淫佚,同情民生疾苦,它们对散文也有所影响。最后,许多散文家、辞赋家都结合个人经历,批判社会现实。他们的作品暴露是非颠倒、人才受压的现象,抒发愤懑不平的情感,富有典型意义。
西汉散文和辞赋的融合有其形成和演变的过程。汉初,贾谊的《过秦论》、邹阳的《狱中上梁王书》、枚乘的《上书谏吴王》,融入不少辞赋的形式,这对散文与辞赋的开始接近和渗透起了积极作用。武帝时,司马相如的《子虚赋》、《上林赋》、《谕巴蜀檄》、《难蜀父老》和东方朔的《答客难》、《非有先生论》,常用骈词俪句,注意对仗声律。作者将散文笔法融入辞赋之中,又以赋笔写作散文,这表现出散文与辞赋进一步交融。此后,王褒《圣主得贤臣颂》和扬雄的《解嘲》都是辞赋化的散文和散文化的辞赋,这标志着散文与辞赋的融合过程进入一个成熟阶段和达到新的水平。西汉散文与辞赋的融合表明两种文体成功吸取对方长处而更具时代气息和文学色彩。它显示出西汉文风开始转变的迹象,推进了当时文学的蓬勃发展,并对后代文学产生积极的影响。
[1]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M].北京:人民出版社,1964.
[2]班固.汉书[M].北京:中华书局,1962.
[3]司马迁.史记[M].北京:中华书局,1959.
[4]萧统.文选[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7.
[5]刘熙载.艺概[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6]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