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宏
(东北大学 艺术学院,辽宁 沈阳110819)
科学与美术都是人类文明的奇葩,科学以“真”著称,美术以“美”彰显,两者在历史发展过程中,呈现出共生的一面,且两者的共生类型也存在着多种。传统哲学推崇理性和科学,使得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在整个知识体系中占有特殊重要地位。近30年来,传统科学哲学把自然科学知识视为客观真理、把科学发展看成线性积累和持续进步的观点正在动摇,另类科学哲学开始崭露头角,自然科学越来越被看作多元文化中的一种,对科学的认识论研究日益成为诸多哲学反思中的一种。将科学与美术的共生及其文化价值作为论题,就是基于另类科学哲学将自然科学作为多元文化中的一种的观点,探索多元文化中的两个子系统——科学和美术的本质关系。
共生(symbiosis)一词在英文或是希腊文中,字面意义就是“共同”和“生活”之意,表示生物体之间生活在一起的交互作用,甚至包含并不相似的生物体之间的吞噬行为。美国微生物学家玛葛莉丝(L.Margulis)深信共生是生物演化的机制,她说:“大自然的本性就是厌恶任何生物独占世界,所以地球上绝对不会有单独存在的生物。”[1]对共生关系的生物体利弊关系而言,共生又可依照以下几种形式的共生关系分类:寄生是指一种生物寄附于另一种生物身体内部或表面,利用被寄附的生物的养分生存;互利共生是指共生的生物体成员彼此都得到好处;竞争共生是双方都会受损;片利共生对其中一方生物体有益,却对另一方没有影响;偏害共生对其中一方生物体有害,对其他共生的成员则没有影响;无关共生是双方都无益无损。一般意义上说,共生是指互利共生,是两种生物彼此互利地生存在一起,缺此失彼都不能生存的一类种间关系,是生物之间相互关系的高度发展。从生物学的共生现象与分类得出的启示是:共生关系并非都是积极关系、有益关系。从哲学的角度而言,可以将共生界定为两个及以上事物吸收、接受、利用、参考与影响。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是指科学与美术彼此的同根同源、相互依存、彼此吸纳与互为推动。
从原始思维与原始混合文化以及科学和美术的发展历程来看,科学与美术均渊源于实践,同植根于人脑,都来自人脑对实践的反映以及对反映的加工,并呈现出同根同源的特征。
首先,从原始思维来看,科学与美术同根。对科学、美术等一切文化现象本身及其形成过程的研究,离不开对其思维方式的探讨。人是文化的载体,没有人就没有文化。进一步讲,人类的思维是文化进化的载体,因为人的思维创造了文化,并将文化传承下去。关于“原始思维”,人类学家尚未达成共识。法国社会人类学家列维·布留尔对以往的观点加以扬弃,将原始思维的具体特征概括为“集体表象”、“前逻辑”和“互渗律”三个互相联系的概念。在布留尔看来,“原始人”的思维就是以受互渗律支配的集体表象为基础的、神秘的、原逻辑的思维[2]。列维·布留尔把原始思维过分神秘化的倾向,曾遭到英国社会人类学家马林诺夫斯基等人从理性方面的批评。我国学者刘文英先生认为,列维·布留尔过分夸大了“集体表象”中的“感情因素”,抹杀了“表象”的客观内容,进而否定了感情产生的客观动因:“对于‘前逻辑’不可理解为完全没有逻辑,而应该说逻辑关系尚处在潜伏、孕育、萌芽的状态。所谓神秘的‘互渗’确有材料可证,但不能概括原始人的全部思维活动,更不能描绘为至上的‘规律’”[3]。我们在承认原始思维的神秘性、混沌性的同时,还应注意到它的实在性的一面。况且,人类思维能力是不断进化的,随着原始人改造自然的能力不断加强,其思维也由低级向高级不断进化,马克思在谈到人类思维的起源和发展过程时指出:“思维过程本身是在一定的条件中生长起来的,它本身是一个自然过程。”[4]正如马林诺夫斯基所言,“倘若科学是一套规则与概念,以经验为依据,以逻辑的推论作起点,包括在物质的成就与固定的传统里面,用某种社会组织以相延续——倘若科学是这样,则最低的蛮野社会也是毫无疑义地具有科学的起点,不管是怎样初始的起点。”[5]科学作为人类认识自然的活动,是对自然界客观规律如实正确的反映,原始人的日常生产活动水平虽然极其低下,但古代人类要获取食物,在恶劣的自然环境中求得生存繁衍,就必须去认识自然,因而必然逐步积累了关于自然的正确认识[6]。可以认为,由于原始思维的情感性、混沌性,在原始人那里,并没有什么科学、艺术、宗教等分别,科学和美术在包括巫术、神话、仪式等多种文化形态的原始混合文化母体中共同萌芽。前科学也常常与神话、宗教、巫术等原始文化形态掺杂在一起。如原始人神话想象的实质主要是感情的意象,但神话的认知功能不但表现了原始人的求知欲——“原始人是把所有的天体聚拢来从而酿造出他们的神话产品的”[7]。只不过,“巫术是一种假造的自然规律的体系,一种不合格的行为指导,一种伪科学,一种早产的艺术”[8]。美术在原始阶段往往与人类的繁衍、生产和巫术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是原始混合文化的浓缩品。“从历史上说,以有意识的功利观点来看待事物,往往是先于以审美的观点来看待事物的”[9],今天我们所能见到的人类早期一些具有审美价值的作品,对于“创作”和拥有它们的原始人来说,其主要价值并不在其审美属性而是在其实用功利属性上,当时的装饰纹样都是和巫术思想与宗教观念结合在一起的,同时这些修饰的出现当然也是一种象征性艺术出现的标志,向今人展示了最初的艺术创作思维的萌芽及其特质。由此可见,科学与美术在神秘性与实在性方面体现了两者原始思维的同源。
其次,从原始混合文化视角着眼就会发现,科学与美术同源。有学者认为:“科学和美术作为人类文化世界中的两枚绚丽的花朵,乃是同一个文化母体——原始混合文化(即共同文化)所孕育出的一对孪生姐妹。或者说,两者有着共同的或者接近的起源。只是随着后来的发展,才逐渐分野乃至断裂,从而独立为两种不同的文化形式。”[10]这是因为,原始混合文化包含多种作为科学和美术发生中介的文化形态。劳动虽然是科学和美术得以萌芽的基础,但其本身并不能直接孕育出科学和美术,科学和美术的发展,需要诸如游戏、摹仿、巫术、仪式,以及其他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文化形态作为中介。因为在事物的本质生成过程中,中介是个关键,诚如列宁所言,“一切都经过中介连成一体,通过转化而联系”,虽然我们不能单独地将史前美术的起源归之于游戏,但必须承认游戏是美术起源过程中的一个中介形态,它是“介乎实际活动和审美活动之间的,是游戏的过渡形式”[11]。而摹仿由于不仅同样是人类的一种十分普遍的能力,而且还能使摹仿者得到一种快感的享受(这点我们可以从3岁~6岁儿童身上发现),因而同样也在客观上充当了科学和美术发生的一种中介途径。因为原始仪式不仅是巫术活动和宗教信仰的一种手段,而且它本身也具有某种抒情性。倘若由此再深入一步,我们不难发现,无论是游戏,还是仪式、摹仿、巫术,以及其他生活方式、风俗习惯等,都是人类原始文化形态的组成部分,但它们只是科学或美术的前身或背景、萌芽、材料。在原始社会,科学和美术紧密结合、难分难舍。“美术创作就其根源上讲,尽管出自潜意识,但它还是与智力过程分不开的。”[12]我们在对原始美术的考察中,更可以明显地看出它们之中包含着一定的科技成分,孕育着科学的萌芽。比如距今5000年前的新石器时代的西安半坡村遗址出土的石器,黄河流域的马家窑文化、仰韶文化等文化遗址出土的彩陶制品,大都有鱼纹、鸟纹、蛙纹、花纹等动植物图案,还有几何图形,这些图案和图形是原始人在长期的生产实践中对经常接触并逐渐熟悉的鱼、蛇、鸟、蛙的具体形象进行抽象的产物。这表明了人类越来越按照美的规律来制造器皿的形状和纹饰,从简单的对称均衡到抽象的几何图形的发展变化,体现了原始人理性智慧的萌芽。这些几何图案的出现,证明了在原始美术诞生的同时,科学理性的光芒也在悄悄地闪耀。原始人虽然大脑发育还不够完善,但情感是智慧的直接动力,原始人的情感能使想象力突破已知的局限,创造出绚丽多彩的想象与幻觉。尽管这种想象与幻觉可能是混沌无序、荒诞怪异的,但它却能为理性的直觉提供广阔的境域和奇特的联想,使在现实生活中无法产生和无法组合的因素,在意境中得到试验和沟通。
科学对美的追求,源自科学理论是真与美的统一体。只有真与美统一的理论才是臻于完善的科学理论。纵观科学与美术的发展过程,就会发现两者彼此的相依、互纳与推动。
首先,科学发展彰显的美术价值无处不在。科学与美术互为条件,相辅相成。美术对于科学的价值集中体现为如下三个方面:(1)美术经常是科学创造的前奏。人类初期对自然的探索,对美术之美的追求,往往是科学创造的前奏。欧洲的近代史开始于文艺复兴,它是以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拉斐尔等美术家为象征的,随之而来的才是科学的空前繁荣。伟大的美术家、科学家达芬奇在对鸟类的美的探索过程中,引发了对飞翔的奥妙的研究,想象出了人造飞行器,成为研究飞行的先驱。凡尔纳是无数项技术的首创人。他一生中写了80多部科幻小说,书中描写了霓虹灯、潜水艇、电动汽车、飞机、电视等100多项新事物。20世纪的发明家从他那里受到了许多启发,最终把他的幻想变成了现实。更令人惊奇的是凡尔纳在《从大炮筒里射出的月球》一书中描写了在美国佛罗里达州建立宇宙飞船的情景,并描绘了宇航员在失重时的状态。一个世纪后,美国真的在那里发射了“阿波罗8号”载人飞船,而且尺寸和轨道与凡尔纳所描写的完全类似。在预想方面,美术通常是先于科学的,使我们在欣赏伟大的美术作品的同时,感受到美术家们对自然的独特视域与探索。(2)美术激发科学探索的激情和动力。美术用创新的手法唤起了每个人的意识或潜意识中深藏着的已经存在的情感,激发科学探索的激情和动力。美术与科学的结合开启了艺术创作的新天地,同时也为科技增添了人文精神之羽翼。科学高度发展,往往将人类的生存环境破坏,高科技制造了千篇一律的产物,使人感到冷漠呆板。人的本性需要大自然,需要艺术。在物质条件丰富的状况下,人类崇尚自然,回归自然,需要情感,崇高的艺术体现便成为一种文化的体现。欧洲14世纪下半叶到16世纪的文艺复兴运动,是新兴资产阶级反封建的思想文化运动,它首先是从对古希腊、罗马的艺术文化的复兴开始,这一运动带来了人们思想观念的转变,人的地位重新被确立,人们重新把自然界作为认识和研究的对象,并用科学的眼光探索自然的千变万化,从而促进了自然科学的发展。法国大数学家彭加勒认为:科学的发明就是“选择”,但选择不能仅靠逻辑的法则和按照固定的规律机械的完成,而必须依赖某种情感,即“一切真正的数学家都知道的审美感,正是这种审美感,起着微妙的筛选作用……缺乏这种审美感的人永远成不了真正的创造者”[13]。(3)美术思维方式可以为科学思维提供创造灵感。创新是科学和美术的共同灵魂。在科研过程中潜藏着奇妙的美术要素。科学家若具有一定的美术素养,并且能够运用“美术细胞”调动自身的形象思维、想象思维及直觉思维,其科研成果将会具有更强的创造性。事实上,科学的每一次巨大飞跃,往往是科学家对美的想象。艺术给科学家以启迪,使他们能恰当处理经验事实与人类高级思维形态——思辨与想象。由于科学工作者长期与数学、公式、概念打交道,决定其思维方式必然以逻辑思维为主。而美术工作者则由于表现的是人的情感、精神世界,因而以形象思维为主,提倡充分拓展想象的空间。毫无逻辑的形象思维是脱离实际的空想,而毫无想象的逻辑思维是机械死板的思维,两者相辅相成。应当看到,任何发明创造都是从想象开始的。从这个意义上讲,形象思维带来的想象力是比逻辑推理更为重要的思维力。离开了想象、美感、幻想、和谐等特有的艺术灵智,人类的一切发明创造都将终结。
其次,美术对科学的运用无时不有。科学在美术发展中的地位与作用,通过考察西方美术史就不难发现。
古希腊时期,美术在对数学科学的追寻中走向繁荣。该时期是西方美术史乃至人类美术发展史上一个重要的时代,其建筑与雕塑等都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公元前6世纪,古希腊著名哲学家和科学家毕达哥拉斯创造的将数学上升到理性的普遍的定理,认为数是一切存在物的始基,万物产生于“数”。具体到美术而言,毕达哥拉斯在研究建筑、雕刻中思考了什么样的比例才能产生美的效果这一问题,并提出了著名的“黄金分割”定理。这一理性的科学思维为后来希腊美术发展奠定了思想理论基础并极大地促进了古希腊的美术进步。主要表现为,艺术家在创作时更加自觉地以理性逻辑的科学思维来指导自己的艺术创作活动。据古希腊曾出现过的一些艺术理论著述记载,毕达哥拉斯的门徒、著名雕塑家波利克列托斯就利用数学原理研究人体各部位的比例关系而写成《规则》。他的雕刻作品“持矛者”就是说明该书中的各条规则的一个范例。此后,以“掷铁饼者”和“雅典娜与玛息阿”这两件雕塑而广为后人所知的著名雕塑家米隆,更自觉地继承波利克列托斯精研人体比例的科学思维精神,并把人体比例关系发展得更加精密。据米隆普林尼《博物志》第34卷记载,米隆“在他的艺术创作中,运用了比波利克列托斯所运用的还多的性格类型,而且这些创作有着一套更为复杂的比例关系”[14]。此后,柏拉图也曾指出尺度和比例的保持才是美的,缺乏尺度就是丑。亚里士多德更是把科学思维分析和逻辑的品格直接运用到艺术创作中,从而深化了科学在艺术创作中的作用。亚里士多德宣称“美的最高形式是秩序、对称和确定性,数学正是最明白地揭示它们”[15]。可见,若没有艺术家以数学为指导,理性地追寻雕塑作品和谐美的规律,也就不会产生古希腊雕塑准确的人体结构关系,因而也就不会创作出众多的雕塑力作。
文艺复兴时期,美术在科学的新生中迈向辉煌。该时期科学在美术中的重生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1)对于焦点透视法的发现与应用。有史料记载,意大利的建筑师布鲁内莱斯基发现了透视法,即只要在画面上确定一个点,再将所画各个物体的平行线和平面都聚集到这个点上,就可以在平面上创造出远近深度的幻觉了。当时兼有建筑师、画家和雕刻家多种身份的阿尔贝蒂成绩斐然。对此,艺术史家沃尔夫林有这样的评价:“阿尔贝蒂对空间课题的完美把握令我们吃惊。图画第一次变成了由一个统一视点构建起来的舞台;变成了人、树木、房屋在其中各就各位,并可按几何方法计算的统一空间。”[16]之后,乔托、马萨乔也都做出了突出贡献。与之同时代的保罗·乌切罗、皮埃罗·德拉·佛兰契斯卡对透视法的传播和普及做出了莫大的贡献。此后,安德理·曼特尼亚等人使焦点透视法更加完善。15世纪末和16世纪初,透视法已经成为画家必备的基本技能,成为写实绘画的有力武器。今天我们所看到的文艺复兴时期的许多力作,如波提切利的“维纳斯的诞生”,达芬奇的“最后的晚餐”、“蒙娜丽莎”等,无不彰显其科学思维之功。(2)对“艺用解剖学”的应用。其目的在于通过解剖掌握人体比例,为艺术创作准确地把握形象奠定基础。在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下,文艺复兴一反中世纪对人体形态的贬抑,人体美得到充分肯定。在科学指引下,“艺用解剖学”得到发展。美术家们把研究人体解剖作为美术必修的基础课。马萨乔、贝里尼、波提切利、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等都以科学的思维研究“艺用解剖学”。其中以文艺复兴“三杰”达芬奇、米开朗基罗和拉斐尔最为热衷,其艺术成就也最为卓著。达芬奇指出,“画家必须了解人体的内部构造——画家了解了肌肉,就会了解当肢体活动时,有哪些筋腱是它活动的原因,数目共多少,哪块肌肉的膨胀造成筋腱收缩,哪几条腱化成细薄的软骨,将肌肉包裹。”[17]意大利画家以及作家乔其奥·瓦萨里在他所写的《意大利杰出画家与雕塑家的生平》中提到拉斐尔以科学思维潜心研究解剖学而画艺大进的事实。“追寻历代大师的艺术轨迹.对于人体艺术的兴趣和对人体解剖学的重视,没有哪个时代比得上古希腊和文艺复兴时期了。这也许是在这两个时代能产生许多艺术巨匠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18](3)关注光线所产生的阴影对绘画的意义。达芬奇是突出的代表。他以科学思维特有的理性认真地观察到物体在光照射时呈现的五种调子:明暗交界线、投影、反光面、受光亮部侧面以及高光。达芬奇又把光分为四种:普遍光、特殊光、反射光和透射光。达芬奇科学细致地观察远观物体的阴影不如近观时清晰,轮廓也不那么清楚。他针对阴影的该特性发明“晕涂法”、依据光影特点发明“薄雾法”。其力作“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就得益于这一技法的成功应用。可以说,文艺复兴的艺术家们普遍具有很强的科学意识,他们自觉地运用科学指导绘画实践从而极大地推进了美术的发展。
文艺复兴之后至今,美术在科学的发展中继续前行。正如康定斯基指出的:“每个时期的文明必然产生出它特有的艺术,而且是无法重复的。”[19]毋庸置疑,该时期现代科学技术革命对美术的影响引人注目,科学的发展直接或间接地引起现代西方美术的深刻变革。一方面,艺术家们一如既往地以科学思维研究绘画的科学技法并将之不断完善。美国著名科学史家托马斯·库恩在《必要的张力》中提出:“艺术家则像科学家一样也会碰到棘手的技术问题,必须通过探索自己的业务去加以解决”[20]。巴洛克时期的鲁本斯就是用色高手,卡拉瓦乔则善于制造光影变化,创造了西方绘画史上的“明暗对比法”。另一方面,艺术家们以科学理性的思维思考现实问题并推动美术发展。18世纪的洛可可之所以成为欧洲主流艺术风格,与上层社会时尚不无关系,但同时也应看到,思想启蒙运动使得许多美术作品受到笛卡尔唯理哲学的影响,把理性放在首位。艺术家理性的热情,使他们很快地认识到了洛可可艺术是波旁王朝糜烂生活的象征。在此背景下,新古典主义于1789年法国大革命前夜产生了。在美学上,艺术家们主张用理性代替感性,认为一切必须要有法则,一切都要规范化。因而他们选用重大、严峻的题材,完整、稳定的构图,西方古典美术传统呈现了最后的辉煌。再一方面,艺术家还借鉴科学成果推进美术发展。随着19世纪物理科学的发展,人们意识到色彩并非物体的属性,光线变了,色彩也将随之变化。梵高、马内、莫奈等印象派画家敏锐地发现了这些物理原理的价值并富有创造性地将之运用于绘画,取得了巨大成功。异常注意光线与色彩相生关系的莫奈指出:“画你真正见到的东西,不要画你认为应当看到的东西,不要把对象画得好像在试管里似的各个分离,对象是被阳光和大气包围着的蓝天在阴影部分也有反映。”[21]其作品无不展示不同时刻、日期和季节的光变效果。而此后的新印象主义更直接得益于法国化学家谢弗勒的《色彩的和谐对比原理及其在艺术上的应用》和美国物理学家鲁德的《现代色彩学》的研究成果。流行于20世纪60年代的光效应艺术,更体现了艺术家们以科学思维一贯持有的理性与创新,进一步地探索了光学与美术的结合,并对西方的工艺美术以及家具设计等方面产生深远影响,推动美术的发展。
正如生物学意义上的共生关系可以划分为寄生、互利共生、竞争共生、片利共生、偏害共生、无关共生一样,哲学意义上的科学与美术的共生关系也存在着寄生关系、互利关系、竞争关系、片利关系甚至于偏害关系。传统哲学对科学的单向度高扬以及对美术的无情贬抑就说明了两者关系在历史上的非均衡性与不平等性。科学与美术的积极关系是互利共生关系。但是,如果对两者的关系处理不当,也会呈现其他各种消极关系。明确了互利共生关系是科学与美术共生的最佳关系,就自然引发我们如下思考:妥善处理科学与美术的共生关系必然会带来巨大的文化价值。
首先,正视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关系有助于人的幸福的实现。人是文化的动物,是文化传承的载体,是一定社会文化背景下的人。而生活在发达工业社会的人,即生活在以科学技术进步扩展到整个统治与协调制度的社会中的人,“是没有批判能力、没有超越能力、缺乏个性、权力与自由,被奴役的、顺从的人”即马尔库塞所说的“单向度的人”[22],是丧失了精神幸福的人。因而,正视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关系对于个体乃至社会群体生活的幸福与美好显得极为必要和重要。
其次,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必然推动科学与美术在各自领域的健康发展。纵观人类科学发展史及美术发展史就不难发现,当科学与美术彼此吸收、接纳与利用,就会产生科学与美术的相互助推力,就会使科学与美术彼此都呈现良性发展;当科学与美术的关系处理不当,高扬一方而贬抑另一方时,两者也会表现出彼此背离的局面,不利于科学与美术的发展与进步,甚至成为彼此的桎梏。
再次,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必然带来社会文化的整体繁荣与发展。作为文化大家族的两位主要成员的科学与美术,其互利共生的关系不仅会推动自身的发展,而且会影响文化共同体的协调发展,甚至会直接影响到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提升[23]。伴随科学与美术的良性关系及和谐发展,哲学、文学、教育等社会文化子系统都将受到不同程度的积极影响与推动,整体文化的文明程度将会得到大幅度提高。
最后,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还会促进文化管理的进步,因为科学与美术的互利共生势必会促使文化管理者摆正科学和美术的关系。新兴的另类科学哲学和文化社会学主张,科学和美术都是人类社会文化的重要组成,文化之间的影响是客观的、文化之间的关系是平等的,任何一方的霸权都会使双方关系恶化,进而走向恶性循环与往复,不利于文化共同体的健康成长。科学与美术的关系在传统哲学领域发生过的历史错位以及呈现出的一系列问题也充分证实了这一点。正确处理文化管理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还会推动文化管理哲学自身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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