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凝
(沈阳师范大学 英语系,辽宁 沈阳 110034)
在人类文学、艺术及文化的审美中,女人作为真实的生命,以其身体的原始美体现出独特的审美价值。与男性的“征服者”面目不同,女性,常常被看成是自然的护佑者。人们都习惯于把大地比做母亲,用女性与大自然的融合象征生机与活力。中国人常把黄河、长江称为“母亲河”,欧洲有“大地之母”盖娅之神话,古埃及人常常用女性的子宫来象征生命的复苏和谷物丰收……确实,与男性相比,女性往往被认为与自然的关系更密切、更亲和。根据女性的生态学观或生态学的女性观点,一些女性主义者常把妇女说成是生态系统的天使,认为妇女有一种直觉,能知道地球是有生命的。“由于具有创造和养育生命的能力(像大自然那样),女性历来比男性更接近自然。女性的心灵更适合于思考人与自然的关系”。(何怀宏,2002)
生态女性主义是现代生态学的一个分支,这一概念是1974年法国女性主义学者弗朗索瓦·德·奥波尼(Francoise d’Eaubonne)于1974年在其著作 《女性或死亡》(Le Feminisme ou La Mort)中首次提出。生态女性主义者认为,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与统治和人类对自然的奴役与统治存在着内在的一致性,女性危机和生态危机是同步的,自然和女性都是父权制中心文化的牺牲品;主张从男人压迫妇女和人类统治自然之间的关系入手,把妇女解放思想与环境保护思想结合起来,通过对男子本位的文化传统和话语模式的质疑与否定,重新确立人与自然以及男人与女人之间公正、和谐、自然的关系。在这种世界观中,男性是优势群体,处于统治地位,男性与主体、自我、文明、主动等等同;女性却是弱势群体,处于被统治地位,女性与客体、他者、自然、被动等相同。生态思想和女性主义的结合不是偶然的,很多民族的文化都把女性、艺术和自然看成是融为一体的。在西方,古希腊女神盖娅、古罗马女神维纳斯就是女性精神和自然神圣关系的体现。古代习惯于将自然等同于一个哺育着万物的母亲,这自然也就将妇女史与环境及生态变迁史联系了起来。从女性身上还能认识到,女性天生就具有一种崇拜大地的情结、关爱和护佑自然万物的伦理情怀的女性文化精神,而这种女性文化精神正是长期以来以征服者姿态面对自然万物的男性所缺乏的。女性美就是自然美,自然美就是女性美。女性不仅与自然融为一体,而且具有自然的博大和美丽。
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Alice Walker)被称为“生态女性主义作家”,她一生从未停止过为女性、儿童、动物和自然这些种族主义和父权主义的受害者说话,她的大多数作品焦点都集中在黑人的困境、沉默的黑人女性、生态环境和殖民主义等问题上。她从生态女性主义角度再现了黑人女性在20世纪上半叶所遭受的种族和性别压迫,表达了黑人女性探寻自我的过程,试图通过对强权文化中女性处境和命运的深情关注,唤醒人们对人类“母亲”——自然和女性的生态健康和生存处境的深切关怀,着手构建 “男女和谐、优势互补、共同发展”的两性和谐社会。沃克一直认为男人和女人是一个完整的整体,不应该将二者对立起来,而她的这一观点在她的《紫色》和《殿堂》等作品中都得到了更新更完整的体现。在小说中,沃克描述了父权制社会中黑人女性生活的痛苦,表达了对同样遭遇迫害的自然乃至地球的爱与怜悯。沃克通过对小说中男性对女性与自然的双重压迫的描写展现了她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
艾丽丝·沃克的作品《紫色》采用了18世纪英国很流行的男人描写女人时常采用的书信体体裁。沃克以女人的身份采用书信体裁写作,实际上是对男性行为的一种颠覆,也是对女性写作权利的肯定。历史上的书信体小说往往是男作家对女性进行道德教育,为她们制定行为准则。
在对艾丽丝·沃克此部作品的研究中,大多数学者喜欢从女主人公黑人姑娘茜丽入手来分析沃克的生态女性主义意识,而我对其作品中的另一黑人女性莎格更为钟爱。虽然以茜丽为代表的大多数黑人女性的悲惨的生活是当时黑人妇女受男权制压迫的一个缩影,在父权制的社会里,她们是物品,是奴隶,是生育和劳作的机器,是一切微贱的东西,是男权社会中被压迫、被剥削黑人妇女的典型,但是如果小说中缺少了另一位黑人女性角色莎格,茜丽也许不会在被奴役的生活中成长起来。莎格发现茜丽的丈夫一直都把耐蒂从非洲写来的信件藏起来不让她知道,没有莎格,茜丽也不会看到妹妹耐蒂的非洲来信中所描述的:“白人为谋取暴利强行侵入奥林卡部落的村庄,霸占了奥林卡的田地,拆毁了所有的房屋,砍光了屋顶大叶子树,把奥林卡变成了橡胶园,彻底毁灭了奥林卡人的宁静生活和文化传统。”(艾丽丝·沃克,1998)白人打着现代文明的旗号对原始生活进行侵略,破坏了原有的生态环境,而女性如同自然,代表的正是原始和被动的这一事实也许不会在作品中展示给人们。茜丽在愤怒之余,打破多年的沉默,宣布要离开家庭寻找新生活。丈夫讽刺她:“你是个黑人,你很穷,你长得难看,你是个女人……你一钱不值。”并要揍她。她勇敢地跟他搏斗,并且大声疾呼:“我穷,我是个黑人,我也许长得很难看,还不会做饭……不过我就在这里!”(艾丽丝·沃克,1998)
莎格是茜丽丈夫以前的情人,她勇于反抗、敢爱敢恨、自我意识十分强烈。她患重病后流落街头,被茜丽的丈夫接到家里,在茜丽的精心护理下恢复了健康。莎格和茜丽两人成为知心朋友,莎格开导茜丽要充分认识自己的聪明才智,要跟大男子主义思想作斗争,主动争取女人应有的权利,要尊重自己,树立自信心。她告诫茜丽不要到教堂或《圣经》里寻找白人创造的、用来控制黑人并反对女性的上帝,而是在生活的乐趣和人与人的相亲相爱中寻找精神力量,在和大自然的和谐中寻找自己的上帝。莎格的启发开阔了茜丽的眼界,她开始用新的眼光观察世界、考虑问题。她以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美向茜丽诠释:作为黑人女性,她们是活生生的人,是不能被别人忽略、漠视的人。这可以说是一个有尊严、充满自信的女性的独立宣言。莎格的帮助和启发唤醒了茜丽的女性意识,她不再逆来顺受。在她们的影响下,其他一些妇女也发生了转变,她们互相关心、互相支持。茜丽丈夫的儿子哈波的情人,绰号“吱吱叫”,在莎格的帮助下找到自我,敢于要求人们用她真正的姓名来称呼她,并自信地靠唱歌谋生。远在非洲的塔希,茜丽的儿子亚当的女朋友,也为确立自己的身份而接受根据部落的习俗举行的表示成年的纹面仪式。莎格的精神促进了茜丽的成长及其他妇女们的觉醒,更加体现了沃克的一贯主张:只有通过确立自我,摆脱社会与习俗强加在妇女身上的精神枷锁,维护自身精神世界的完整,并依靠彼此间的相互关心与支持,女性才能获得真正的独立和自由。莎格可谓是艾丽丝·沃克笔下一朵瑰丽的“黑奇葩”。
艾丽丝·沃克改写了人类与自然的关系。自从母系氏族被父系氏族取代以来,大地崇拜和女性崇拜也逐渐消失,现代社会逐渐变成以男人为中心、对土地和女性进行征服和蹂躏的父权制社会。在现代社会进程中,女性与自然同样的强大,她也向男性群体彰显自己的力量和价值。人类(男性)在征服自然的同时,作为自然的另一存在表现的女性也必然会成为他们统治的对象,女性不再被当做创造生命的源泉加以礼赞,而成为被征服的“他者”。面对性别生态失衡和女性危机的现实,艾丽丝·沃克从人与自然、男人与女人和谐统一的关系出发,以女性化的眼光审视着女性的生存处境和未来命运。在她看来,女性是善、仁爱、和谐和美的化身。在沃克的眼里,性别﹑种族和自然三者是紧密相关的,地球上的一切都是相互联系的,都处于一个生态网络中。她抓住了时代的脉搏,并通过她的作品为生态女性主义作出贡献。沃克把人类与自然放置在同一道德水平之上,强烈地提出一事导致另一事的生态世界观。沃克曾经说:她写作是为了寻求治疗的方式,是一种生存方式。作为一个杰出黑人女性作家,她对女性的生存处境和女性命运予以独到的关怀,以女性倾向的生态视角,把自然和女性联系并等同起来,对与自然相融、具有女性文化美德的自然女性予以礼赞,对处于失衡状态中的女性命运表现出深切的忧虑与同情,进而对男子本位的文化传统和话语模式予以批判,表现出超前的眼光和鲜明的生态女性意识。
[1]Alice Walker.In Search of Our Mother’s Gardens[M]. New York Harcourt,Brace Jovanovich,1983.
[2]Alice Walker.The Temple of My Familiar[M].San Diego:Harcour Brace Jovanovich,1989.
[3]艾丽斯·沃克.紫颜色[M].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4]董礼平.女性,自然,和谐:浅析《紫色》中的生态女性主义思想,文学界,2011,(9).
[5]何怀宏.生态伦理——精神资源与哲学基础[M],石家庄:河北大学出版社,2002.
[6]黄真真.从《殿堂》看艾丽斯·沃克生态女性主义书写,湖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08,(08).
[7]王诺.欧美生态文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3:6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