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素萍
(武汉工业学院 外国语学院,湖北 武汉 430024)
波特是美国公认的最好的文体学家之一。她的每篇小说都是融题材结构、语言风格于一体的完美艺术品。(李宜燮等,369)其代笔作《偷窃》也一直得到评论家的关注。他们认为其成功之处在于体现了精神与物质的对立统一。Unrue则从波特的政治倾向对其进行重新解读。不少研究者则研究了主题意蕴、象征、意识流、蒙太奇等等。(项凤靖)但作品的叙述结构似乎被忽视了。而主人公的思维呈现虽有所涉及(戴君平),却不够深入和细致。因此,本文从叙述结构和思维呈现两方面解读,以阐释其艺术形式是如何为主题服务的。
波特在小说中是这样安排情节的:
发现钱包被偷 (顺叙)——与四位男士的交往和冲突(倒叙)——与女工友冲突;钱包追回;顿悟(顺叙)
故事按时间顺序应为这样:
与四位男士的交往和冲突——发现钱包被偷——与女工友冲突;钱包追回;顿悟
巧妙的叙述原则不仅包括细节取舍,还包括在什么时候叙述细节。如果作者想使读者轻松地获得信息,则最好的叙述顺序是从读者最不需要具备前提知识的事件叙述起,最后叙述最需要具备前提知识的事件。如果作者没有采用这样的叙述顺序,我们便可以肯定:作者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 (Leech,178)
顺叙应该是最有利于读者接受信息的叙述。但波特却在一小段顺叙后采用了倒叙,笔者认为这样做是为了深化主题;而顺叙则会大大削弱主题。
首先,先顺叙与四位男士的交往显得与小说标题不符。读者读了后会对主人公妥协的性格有所了解,但不一定会认同是她的东西被“偷窃”了。女主人公在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被偷窃。读者当然也未必能意识到。因此,顺叙有离题之感,不能很好地体现主题。
其次,顺叙会使女主人公的反省被限制在很短的时间内,发现钱包被偷马上就顿悟了。这不符合女主人公的心理特征,也不能深刻体现主题。但采用倒叙,效果就很不一样了。先点明偷窃事件,接着倒叙偷窃前的一些场景,再回到钱包偷窃事件上来,这样钱包偷窃事件的重要性就很好地体现了出来,它贯穿了小说全文。而且,钱包被偷事件又成了女主人公反省的导火索,随着女主人公的意识流动,故事一步步发展。这样的精巧的叙述安排,使作品主题与形式完整地结合在了一起。
我们不能进入其他人的思维去看个究竟,但如果想把作品中人物的行为和态度清晰地展示给读者,对他们的思维进行呈现就如同舞台上的独白一般,是允许的,也是必需的。(Leech,337)波特在小说中使用了多种思维呈现方式。小说的开头仅三句话:
她进来的时候一只手拿着那个钱包的。她站在房间中央,身上裹着浴袍,手上握着一条湿毛巾,仔细地回顾了刚刚发生的事,然后一切都记起来了。是的,她用手绢擦干钱包后,拉开了钱包口子,把它摊开放在了板凳上。
许多评论者认为第一句是客观叙述。笔者并不苟同。叙述者用“那个”而非“一个”,意在暗示是对已发生事情的回顾。而“是的”更提醒读者,一、三句是联系在一起的。所以可以确定第一、三句均是叙述者对“她”思想的自由间接叙述;第二句是插叙的客观叙述。
自由间接叙述既能直接进入人物意识里,向读者展示人物的内心活动和意识,又减少了叙述者的干预,使展现在读者面前的作品人物意识更客观和真实。因此自由间接叙述是一种很适合在第三人称叙述视角下描写人物心理的方式。波特一开始就用这种方式,不仅引出了有悬念的话题,也向读者展示了女主人公丰富的内心活动,为后文多次出现的心理描写给读者作了心理上的准备。女主人公回忆部分,波特除思维叙述外,主要运用的就是自由间接式叙述。由于它几乎不受叙述者的干预,这样女主人公的顿悟就有了重要意义:她没有外界帮助,完全是自由反思达到了自我认识——一直在被“偷窃”。这就有力地深化了作品主题。
波特也大量运用了间接思维的呈现方式。在小说中间,她完成回忆,回到现实中来,发现钱包被偷,自己去讨要遭失败时,波特用间接思维,用整整两个段落来描写她的意识:
她想起来了,因为自己的排斥心理,不乐意拥有东西,她从来没有锁过门……
此时,她感到自己被人抢去了许多珍贵的有形的或无形的东西……她所怀念的一切都失去了,而在她的回忆里,它们再一次失去了……
波特多种思维呈现方式的运用,可以更好地点明主题。女主人公重精神,轻物质,结果不但失去了物质上的东西,精神也陷入低迷状态。间接思维包含更多叙述者干预的因素。
波特大量运用间接思维的原因是:一是女主人公自己不能很好地向读者展示自己的不足。叙述者有干预的叙述则可以将她的不足很好地展示在读者面前:她满不在乎、软弱妥协。二是叙述者借此表明了一种批判态度。他展示她的想法,也谴责她:正是她让自己失去了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说自由间接思维呈现把女主人公的思维几乎不加干预地呈现给读者,使读者对女主人公产生了同情和怜悯,这时,叙述者则在牵引读者的感情由同情转向批判。
直接思维呈现在小说中使用不多,却起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它非常直接地展示了女主人公真真切切、毫不掩饰的意识,作品中有两处使用值得注意。第一处出现在她回忆开米洛送她去车站时:
开米洛戴着一顶新帽子……他第一次见她是就带着这帽子,现在雨水要湿透这帽子了。她不停地想:“这太糟糕了,他去哪里再买一顶帽子呢?”
她对开米洛的体贴入微、宽容大度在她的直接思维里一览无余,开米洛却是假装绅士风度。女主人公对自己的东西毫不在乎,却替别人思虑重重。这正是她软弱和甘于让步性格的直接写照。
第二处在小说结尾,她虽追回钱包,却被女工友数落了一顿,精神上深受打击,终于醒悟:
她把钱包放在桌上,端着那杯凉咖啡坐下来,心想:这样才对,我要担心的窃贼不是别人,而是我自己。我自己最终会让自己一无所有。
直接思维呈现达到了独白的效果,因为人物对着自己自言自语,他的想法便具有意识性。(Leech,342)最末一句的直接思维叙述给了她思想极大的自由。她终于清醒过来,自己意识到了自己的东西被“偷窃”的真正根源。小说中间使用的是间接思维,女主人公对自己弱点的意识带有叙述者的评论,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才是罪魁祸首。这样的意识不算是真正的反省。只有到了最后,在直接叙述里,她承认了自己的弱点,认识到该责备的就是自己。这是她意识的升华,也是主题的升华。
《偷窃》文体优美,形式和主题水乳交融。波特在故事展开上采用了倒叙手法,与主人公的意识不谋而合。这样的叙述不仅富有艺术特色,而且使主题在主人公的深思中逐步深化。同时,波特又综合运用了多种思维呈现方式,通过女主人公的意识把这些画面紧密联系在一起。让读者随着一起审视和反思她曾经的所作所为,一步步地,读者和她终于悟出了具有普遍意义深刻的哲理,主题也在她的意识中最终得到了揭示。
[1]Leech,Geoffrey N.&Michael H.Short.Style in Fiction:A Linguistic Introduction to English Fictional Prose[M].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10.
[2]Booz,Elisabeth B.A Brief Introduction to Modern American Literature[M].Shanghai:Shanghai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 Press,1982.
[3]Unrue,D.Harbour.KATHERINE ANNE PORTER,POLITICS,AND ANOTHER READING OF‘THEFT’[J].Studies in Short Fiction,spring 93,Vol.30 Issue 2:119.
[4]王佐良,丁往道.英语文体学引论[M].北京:外语教育与研究出版社,1987.12.
[5]秦秀白.文体学概论[M]长沙:湖南教育出版社,1986.
[6]李宜燮,常耀信.美国文学选读(下册)[M].南开大学出版社,1991.
[7]项凤靖.评波特的短篇小说《偷窃》[J].绍兴文理学院学报,1998.12.
[8]戴君平.从《偷窃》的文体分析看凯瑟琳·波特的写作风格[J].安徽文学,2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