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涛
(湖南商学院外国语学院,湖南长沙410205)
汉语表示范围的“只”类似于英语词“only”,意义比较灵活,起量化作用。因说法不一,本文参照采用Krifka的定义将“只”称作焦点算子。
根据《现代汉语八百词》的解释,汉语焦点算子“只”的意思是“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共有四种用法:修饰与动作有关的事物,如:“只见树木,不见森林”;修饰与动作有关的数量,如:“教室里只有玛丽一人”;修饰动作本身,如:“这本书我只翻了翻”;修饰事物的数量,如:“只你一个人就够了”。现代汉语“只”和英语“only”的用法大体相当,但英、汉语毕竟属于不同的语言系统,在句法功能方面表现出不同的特征。
英语“only”和汉语“只”都可位于主语、谓语、状语、宾语或者表语之前。试比较:
例(1)a.0nly children are allowed in free.
b.梁任公先生最恶闻“消遣”二字,只有活得不耐烦的人才忍心去“杀时间”。(梁实秋《谈时间》)
例(2)a.He only behaves like that when he’s offended.
b.仓皇南下之日,我只带了一箱书籍,辗转播迁,历尽艰苦。(梁实秋《晒书》)
例(3)a.0nly in this way can they figure out the problem.
b.但我的梦却早飞得连影都没有了,只在心头有一线白色的微痕,蜿蜒出去,从这异域的小城一直到故乡大杨树下母亲的墓边。(季羡林《寻梦》)
例(4)a.He sold only five.
b.一年辛苦,也不晓得流了多少汗,出了多少力。到头来毛收入也只千把块钱。
例(5)a.She’s only very tired,that’s all.
b.他只劳累过度了,休息休息就好了。
以上例句表明英、汉语的焦点算子“only”和“只”在句法分布和功能用法上相似。
英、汉语的焦点算子“only”和“只”在句法分布和功能用法上有不同之处。英语中的“only”可以放在宾语或表语之前;而汉语中的“只”则不能放在宾语或表语(联系动词之后,汉语统称为宾语)之前。
例(6)a.The boy likes only sweets.
b.男孩只喜欢糖果
c.男孩喜欢只糖果
例(7)a.He is only a kid.
b.他只是一个小孩
c.他是只一个小孩
“only”可以放在双宾语结构的宾语之前,而汉语中的“只”则不能。试比较:
例(8)a.I can give you only what I have.
b.我只能给你一本书
c.我能给你只一本书
英语“only”可以位于表时间或处所的补语之前,而汉语“只”则不能。
例(9)a.He has learned English only for three years.
b.他只学了三年英语
c.他学了只三年英语
例(10)a.She’s been teaching only in Changsha.
b.我一辈子只住在乡下
c.我一辈子住只在乡下
König(1991)提出焦点算子和焦点结构的量化关系假设,即:焦点算子对句子的意义起量化作用;含焦点算子的句子可以衍推出相应的不含焦点算子的句子;焦点算子所激发的焦点选项或者在其辖域中的开语句的可能取值之中或者被排除在可能的取值之外。
例句“只小张知道案件的真相”可衍推出相应的不含焦点算子的句子:“小张知道案件的真相”。其量化意义可表示为:只[λx(x知道案件的真相)(x∈C)](C代表与焦点“小张”相关的选项集合,如小王、小李、小赵、小陈、小周……)。如果将集合C中的可能取值对函项“x知道案件的真相”赋值来确定命题的真假,在“只”的作用下,只有“小张”能使赋值后的语句为真命题,用“小王”、“小李”和“小赵”等给函项“x知道案件的真相”赋值的话,得到的命题为假。也就是说,算子“只”使焦点“小张”具有排他性。在例句中,“只”和焦点“小张”相互作用共同推导出命题“小张知道案件的真相”,并且断言:“除了小张之外,其他所有人都不知道案件的真相”。这样,“只”确定了选项中哪些成员能使语句函项为真,该函项通过用变量代替焦点而得到。因此,分析算子“只”的语义作用,需要研究算子所辖的焦点选项集。
Jackendoff(1972)提出了“0nly”的语义规则:B(F)&X[X∈ALT(F)&B(X)→X=F](其中B代表背景,F代表焦点,X是与F同类型的变数,ALT(F)由语境决定、F的对比项。本公式的B(F)表示背景必须应用于焦点成分,而X[X∈ ALT(F)&B(X)→X=F]提出限制条件;背景只能应用于焦点成分。)(转自杨小璐④,2002)
以上规则表明,含焦点算子的句子语义表征包括三部分。第一部分是焦点部分,第二部分是背景部分,二者涉及句子的真值。第三部分是语用部分,涉及句中并没有直接提到、存在于上下文或双方共享知识中与句中焦点成分相对应的选项成分。
从语用部分看,焦点激发的选项在语义类型上和焦点相同,共同构成一个语义场,焦点和激发的选项应该在同一个层级的语义场中,选项之间不能是上下位概念。以“学位”义场为例,“博士”、“硕士”和“学士”是该义场中同一层级的概念,“博士”是“学位”的下位概念。如果句中的焦点是“博士”,那么它激发的选项就会是“硕士”、“学士”,不能是“学位”。“学位”义场是按照科学分类标准划分的,但自然语言语义场划分依据更有可能是日常通俗概念,选项集成员往往依赖语境,不一定遵守语义场的层级制约,比如,我计划购买圆珠笔、书包、皮带、牙膏等。到超市后却只买到了圆珠笔,“圆珠笔”、“书包”、“皮带”、“牙膏”也可以处于同一个义场,构成了一个选项集。这时候,如果我告诉一个知道我的购买计划的人说:我只买了圆珠笔。那么,“圆珠笔”激发的选项就是“书包”、“皮带”、“牙膏”等,而不是“铅笔、钢笔”等科学分类选项中的书写工具。
选项集中的成员是一组具有比较关系的同类表达式,因为语义强度不同而组成线性序列,彼此之间会构成一种量级(scale)关系。König(1991:39)认为一组表达式< e1,e 2,e 3……en>如果满足如下条件时就构成量级:a.在句法框架S(ex)中,如果用e2代替e1,能得到一个合格的句子;b.S(e1)衍推(entails)S(e2),S(e2)衍推S(e3),依此类推,反之则不能(转自殷和辉 ⑤,2009)。例如:Fred has x books(Fred有x本书).
在命题函项“Fred有x本书”中,依次取x=4,然后3,然后2,……,得到:“Fred有4本书”能衍推“Fred有3本书”,后者同样能衍推“Fred有2本书”,依次类推。衍推是有顺序的,上端命题衍推下端命题,但是反过来却不成立。在否定情况下,衍推关系正好颠倒过来,位居下端的否定命题衍推位居上端的否定命题。
含“只”的汉语焦点结构是表达量级的一种重要手段,受焦点算子“只”的约束,所激发焦点的选项有时形成非量级序列,有时形成量级序列。
“只”在约束焦点的时候,所激发的焦点选项不形成有序的量级。比如:
例(13)西蒙只踢足球。表示为:
预设:西蒙踢足球。断言:除了踢足球,西蒙什么球也不玩。
焦点“踢足球”所激发的选项只要不是踢足球,就是被“只”排除的对象。这是“只”的非量级用法,“只”的焦点算子功能较弱。
有时,焦点所激发的选项本身则呈有序的量级,强制性地呈现出量级序列。在量级用法中,“只”既可限定充分条件,也可以限定必要条件,无论限定哪种,都表现出量级意义。
1.“只”的充分条件量级用法
充分条件是如果事物情况A成立那么事物情况B成立,则条件A是B成立的充分条件。对于目标事物B来说,只需要相对较低的条件事物A,既然付出相对较少的努力就能达到目标,自然就不需要更高的条件和付出更多的努力。“……只A就(能、会、可以、……)B”是充分条件的典型表达式,其中A为名词性成分,B为可能达到的结果。这样“只”所约束的条件“A”和其他更高的条件也构成一个量级。
例(14)a.只看一遍,他就能背诵。
b.只看一遍,他才能背诵。
“只”所限定的条件A“看一遍”处于该量级的最下端,“看一遍”的努力就能“背诵”,往上排除更高更多的“看二遍,看三遍,看四遍,……”等其他条件。
2.“只”的必要条件量级用法
必要条件是如果没有事物情况A,则必然没有事物情况B。“只(有)A(才/方)能/可B”是必要条件的典型结构,其中A为名词性成分,B为可能达到的结果。
例(15)a.只最优秀的球员才能适应巴塞罗那队。
b.*只最优秀的球员就能适应巴塞罗那队。
从能否达到结果B“适应巴塞罗那队”来看,必要条件A“最优秀的球员”是最基本的,凡是低于这个要求的条件都是被排除的,因此“只”所约束的条件和它所排除的条件仍然具有量级关系。在这个量级上,“只”约束的焦点取量级上的最大值“最优秀的球员”,“只”往下排除“比较优秀的球员,优秀的球员,…….”等其他条件。“只”限定充分条件和必要条件的差别在于各限定条件在量级序列上的取值不同,排他的方向也不一样。
焦点算子和焦点之间构成焦点结构,焦点算子激发焦点相关的选项集合,对句子的意义起量化作用。当“只”限定最小量的焦点成分时,表达充分条件,往上排除其他选项;当“只”限定最大量的焦点成分时,表达必要条件,选项取量级上的最大值,往下排除其他选项。
[1]Krifka,Manfred.A Compositional Semantics for Multiple Focus Constructions.In ProceedingsofSemanticsand Linguistic Theory(SALT),Ithaca,NY:CLC Publications,Cornell University,1991.
[2]Rooth,M.Focus.In The Handbook of Contemporary Semantic Theory[M].By Lappin Shalom,Blackwell,1996.
[3]König,Ekkehard.The Meaning of Focus Particles:A Comparative Perspective[M].London:Routledge,1991.
[4]杨小璐.儿童汉语中的限制焦点[J].当代语言学,2002,(4).
[5]殷何辉.焦点敏感算子“只”的量级用法和非量级用法[J].语言教学与研究,2009,(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