制度经济学范式下习俗及其变迁

吴晓峰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山西 太原 030006 ）

萨谬尔森认为，经济学是一门可以把科学的精确性和人文方面的诗意济一身的科学。随着经济学界对文化软实力、文化帝国主义、文化产业化、文化产品倾销、文化产品的跨文化传播与创收等等有关文化经济的研究越来越深入，以诠释制度这一经济文化现象著称的制度经济学派也更加为学界所认识。在制度经济学家眼中，制度是经济进化的动力。然而制度的文化内涵是什么？制度与人文的关系？制度又是如何成为文明进化的动力？诸多有关制度的问题还有待于更多的经济学家和社会学家去关注。本文正是基于这样一个出发点，试图以习俗这样一个制度范畴内的“存在”，探索传统文化的经济学意义。

一、习俗是被文化了的制度

“俗，谓民之风俗也”。“习俗”早在春秋战国时期就已出现在中文文献中，先秦思想家荀子云：“名无固宜，约之以命，约定俗成谓之宜，异于约则谓之不宜。”意指习俗是通过长期的集体实践又被集体认定后形成的。习俗本质上是人类世代相因、渐进演化的经验汇集，它多层面、多角度地反映了一个民族的生存环境和民族特性。相对于一般制度而言，习俗常常超越朝代、阶级、意识形态等局限，具有很强的稳定性。稳定的习俗大大减少了人们在生产、生活和社会交往中诸多的不可预测性，构成了社会产品生产和交换行为的最初规范体系。制度经济学派的开山鼻祖康芒斯认为：“集体行动在无组织的习俗形式中比在组织团体中还要更普遍一些。而且，甚至一个运行中的机构也是一种习俗。”习俗通过相对稳定和自然延续的文化方式，去管理群体中成员的生活、生产、消费和人际关系，支配与规范成员的生活消费和习惯，规范和协调该组织成员之间的人际关系，协调一个民族或群体的生产周期等等。像博厄斯那样的人类学家倾向于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传统上，将其作为传播文化和保持文化特性的拥有特权的手段。

“文化过程作为一个整体是经济分析的一个恰当题目。我们认为，文化不过是一套有组织的和制度化的安排。是为有用信息的生产和交换而创造出来的。”文化是内在于社会制序的生发、型构、驻存、变迁以及市场经济体系的运作的。“文化是种种社会制序的魂，而社会制序则是一个社会中文化体系的主要载体”或者说，文化是社会制度的映像，而社会制度“在很大程度上是文化在社会过程中的显化和体现。”正如习俗一样，一些的制度经过漫长的集体选择和变迁，慢慢脱离了正规制度的范畴，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约束群体成员的行为准则和规范，制度的文化化也由此展开。

二、习俗变迁来自制度创新

“习俗不只是习惯。它是造成个人习惯的社会习惯”尽管我们时常可以把习俗看成长期稳定的文化现象，尽管习俗的基本内容可以被组织或团体以外的人很明显地识别和辨别出来，习俗也并非一成不变。“如果习俗改变，或者情况改变，就必须在不同的习俗之间加以选择，决定选择的是更改和私利的矛盾。好的习俗应该选取，坏的习俗应该丢弃。”基于新制度经济学的交易费用理论，制度和制度安排应该足以避免市场的不确定性导致交易的风险，应该以提高经济产出和经济效益为前提，否则旧的制度将会被新的制度所取代。“适合于变化的经济情况以及变化的政治和经济优势的一些习俗才得留存下来。”因此，习俗变迁是一个群体保证有效率地利用生存环境，尽力减低经济运作能耗，尽力保证群体运行安全的过程。

习俗是在代际间传承和发扬的传统文化，并带有强烈地域文化色彩。“把文化在整体上作为经济分析的主题，使我们有点超越新制度经济学的立场。当文化不能降为一特殊层次的管理，如民族国家，或任何具体的为宏观经济政策的执行设计的制度，如中央银行、财政部和国家统计办公室。文化是在这些实体的内部和外部起作用的。文化就如我们所描述的，比起任何同于特定社会群体内部的东西来既要为扩散同时又已为复杂。它是以社会学习周期在穿越不同的管理层次时所塑造的制度和交易模式为特点的。”这也就是说习俗尽管可以以文化的形式贯穿各个时代，都无法脱离制度的巢穴，受制于当时当朝的管理机构和管理者。

《荀子·大略》曰：“政教习俗，相顺而后行。”说明习俗往往排在“制度”和“信仰”之后，也就是说“王者制名”，“王”有权制定制度，“王”是文化、语言、礼法等各种文化的权威。伴随着朝代更替及其所牵动的契约变更和产权转移，政治、法律等正规制度和执行监管制度不断地检验和创新习俗。也就是说一方面习俗是制度制定的参照物，另一方面习俗的选择又受制于制度变迁和创新。制度变迁和创新是习俗变迁的必要条件。制度创新的供给主要决定于一个社会的各既得利益集团的权力结构和力量对比。同样，习俗变迁也是各方利益博弈后的结果。习俗变迁可以理解为一种收益更高的文化对另一种收益较低的文化的替代过程，其变迁的动因来自于制度演化和制度创新。

三、习俗是一种隐形契约

哈耶克认为，习俗是在文化演进的过程中形成的，在这种意义上，它们的基础是人类的经验。当人们长期按某种习俗行事，他们就会惯性地或无意识地认为应该保持着这种现象和行为的一致性。这样，一种习俗也就会逐渐地或潜移默化地向人们的心理层面推进，从而转化为一种社会规范。也就是说习俗是一种自然形成的公共契约，是群体间人们彼此认同的标志，也是群体内人际交往的纽带和个人行为规范的准绳。

当文化的制度联系和有关的交易投资是互相加强的……一种文化秩序也许是我们作为个人在我们日常行动中最容易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尽管习俗是以一种非强制性的文化面目出现，群体中所有成员在面对习俗时还是都表现出极大的认同感或趋同性。作为人们日常生产生活的常式，习俗总是被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从表面上看来，习俗要约的实现并不需要习俗所代表的主体（某一群体或民族）付出任何，就足以让群体成员心甘情愿地承认和接受它们，呈现出一种单向的履约责任。

任何习俗都是历史长期发展的结果，都要经过了不断的变迁和修正后才得以沉淀并延续下来，受该习俗要约的成员全面把握习俗的内容并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它必须长年地生活在群体之中，随时调整自己的行为，才能达到习俗所要求的制度标准。在这样做时，他们需要价值系统的指导，这一系统能够使自己适应预期的结果——在离心文化情况下结果是广泛而多样化的，而在向心文化情况下范围则要小得多——和动员他们采取纠正性行动，如果结果出乎人们的意料之外。当这种情况发生时，我们可以说文化秩序对进行交易的个人来说变得有意义了。再引用萨林斯的话：“意义是人类学对象的具体性质。文化是人和事物的有意义的秩序。”我们将赋予习俗这样的定义，它意指一种独特的一致性行动，这种行动被不断重复的原因仅仅在于，人们由于不加思索的模仿而习惯了它。它是一种集体方式的行动，任何人在任何意义上都没有”要求“个人对它永远遵奉。但无论习俗是稳定不变的，还是在演化变迁中，其带有的契约成分总是左右着群体内成员的观念和行为，同时也总是处于被整个集体意志不断地修正和选择中。

四、习俗变迁与交易费用

新制度经济学认为，任何经济运作都有交易成本，如果不存在交易成本，即如果不存在任何妨碍交易的障碍，资源的运作都会是有效率的，货币及各种经济制度也不会出现。而制度的存在虽然与市场完全竞争的条件相悖，但是其目的正是为了降低交易费用，促进市场运作。制度因交易费用而生，而交易费用又往往是制度结下的成果。诺思认为，交易费用包括：衡量交换物之价值的成本、保护权利的成本，以及监管与实施契约的成本。这些衡量与实施成本是社会、政治与经济制度的来源。作为非强制性的习俗不可避免地涉及到交易和交易费用。

首先，作为一种文化产品，习俗变迁所产生的交易费用。“可以说习俗是一个群体与同一时空相结合的必然产物。空间意味着我们讨论过的‘领地’和存在于领地之上的群体与社会；时间则意味着历史，而不是当下之瞬间。”习俗是某一区域内、一个群体在适应和改造自然环境的过程中，经过世代集体选择而形成的以公共契约形式存在的一个文化体系，其自身被选择和延续变迁的过程都是与交易费用紧密相关的。习俗变迁的交易费用包括个体、特别是外来个体的文化适应费用，个体放弃自我特质的费用、习俗的度量、界定、传播、创新及类似于培训的费用等等。

其次，作为一种制度形式，习俗对全社会的交易成本与费用产生影响。“在我们所面临着大量的风险与不确定的日常生活中，我们每天90%的行为不需要进行太多的考虑，现有的制度使我们能够不费思虑地进行各种选择。这种制度不仅减少我们进行思维选择的成本，也减少了人们在交易过程中不确定性与风险。”习俗包含了人们生产、生活中所需要的制度信息，处于同群体中的人们不必过多地去考虑别人是否遵守习俗，而只需以约定俗成的方式进行“交易”即可，这从一定程度上减少不确定性与交易风险，极大地降低交易费用。

英国著名经济学家希克斯以“习俗经济”称呼那种主要依靠习俗与道德调节的经济。他认为：在“习俗经济”中，“人们的许多古老方式不大受外来压力的干扰。他们的经济可以运行，能长期持续，无需改组——无需做出组织方面的新决定。普通的紧急情况，比如作物欠收或‘平常的’敌人来犯，都不需要新的决定；可以把应付这些情况的办法并入传统章程中去。”然而，习俗作为文化的一种形式，并不总是能替代制度，尽管它可能比制度的生命更长久，在执行层面上更人性化。

[1](美)P·A·萨谬尔森，W·D·诺德豪斯著.经济学（上）[M].高鸿业等，译.北京：中国发展出版社，1992.

[2]易宪容.经济与经济学的迷思[M].北京：社会科学文化出版社，2002.

[3](美)V·奥斯特罗姆等编.制度分析与发展的反思[M].王诚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1992.

[4](法)P·布尔迪厄著.文化资本与社会炼金术[M].包亚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7.

[5](英）约翰·希克斯.经济史理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8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