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唐代祭礼探析礼文学的文化传承价值

2012-08-15 00:47于俊利
天府新论 2012年6期
关键词:礼乐乐章文学

于俊利

中国素称“礼仪之邦”。在漫长的古代社会,“礼”是一个既包含着政治关系又包含着道德意识的综合概念,它经纬着社会秩序,又统领着精神道德,在社会政治、经济、文化中发挥着独特的、极其重大的作用。礼文化系统始终保持宗教与人文两个层面。其敬天祀祖祭社稷的宗教层面,满足于维持中国这样一个家族社会人们敬天尊祖的基本信仰。而由孔孟开创的儒学,则以人文理性为主,以仁爱、重礼、尚德、中和、入世的精神,使礼文化向着人学的方向发展,在家族伦理的基础上建构起天道性命的哲学大厦,给中国文明的发展提示了前进的方向,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主干和基础。尽管在数千年古代社会中,“礼”的某些内容也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有所损益,然而,“礼”始终是数千年古代社会的理论基础和价值标准,也始终是历代封建王朝的意识形态所追求的理想的制度模式。

唐代崇“礼”重祀,祭祀作为礼乐制度的重要内容,是国家在意识形态领域进行社会整合的重要手段之一。文学之士围绕国家祭祀礼仪,或铺叙盛典场面,或论说祭礼制度,或颂扬帝国声威,以此为题材而创作的文学作品其数量之多,涵盖面之广,都是前代所无法匹及的。本文以唐代国家祭礼为切入点,在对唐大量文献进行钩稽、分析的基础上,考察郊祀、封禅诸祭祀之礼在多种文学体式中的艺术表现,并试从史学、文学、美学等层面探讨其文化传承价值。

(一)

唐代尊儒崇文,兴儒学、修礼乐、存教化、明尊卑,始终是其巩固政权的重要手段。唐代诸君都有大规模编修国家礼典的措施。初盛唐时期礼仪制度几经修改,历经了太宗时期的贞观礼、高宗时期的显庆礼和玄宗时期的开元礼三个阶段。唐太宗诏房玄龄、魏征等礼官学士,修改隋代旧礼,撰成《贞观礼》100卷。唐高宗时改订增删为130卷,是为《显庆礼》。玄宗时对前两部礼典加以折衷,后由萧嵩与王仲丘撰定为150卷,即《大唐开元礼》。 《开元礼》是中国礼仪制度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对以后礼典的建制产生了深远影响。欧阳修等人在《新唐书·礼乐志一》中赞其曰:“唐之五礼之文始备,而后世用之,虽时小有损益,不能过也。”《四库全书总目·大唐开元礼》引南宋周必大言:“朝廷有大疑,稽是书而可定;国家有盛举,即是书而可行”,并称颂《开元礼》“诚考礼者之圭臬也”。安史乱后,唐德宗苦于官僚们“昧于郊庙之仪”,太常礼院官员加紧了制礼。贞元九年 (793),礼院修撰王泾“考次历代郊庙沿革之制及其工歇祝号,而图其坛屋陟降之序”,上《大唐郊祀录》十卷;元和十一年 (816)太常博士韦公肃撰《礼阁新仪》三十篇,记开元以后至元和之变礼;元和十三年 (818)太常简讨王彦威进《元和曲台新礼》三十卷,后又采元和以来王公士民昏祭丧葬之礼为《续曲台礼》三十卷。另外,还有敦煌本元和间大儒郑余庆所著《大唐新定吉凶书仪》等。〔1〕贞元、元和间礼仪制度的编订,“将士族家礼、家训和通行习俗纳入五礼中的吉凶之仪,使礼仪庶民化、实用化”。〔2〕可见,唐代是一个礼仪制度变动的时代。但是屡次制礼都有一个集中的目的,即在变化的时代背景下,通过礼制的整备,用国家提倡的意识形态来增强政权思想的凝聚力,强调王朝正统性及中央集权绝对性,努力提高皇室权威。

唐代国家祭礼按祭祀对象区分,主要有四类:天神曰祀,地祇曰祭,人鬼曰享,文宣王与武成王曰释奠。《开元礼》中祭礼其仪有冬至祀圜丘、祈谷于圜丘、雩祀于圜丘、大享于明堂、祀青帝于东郊、祀赤帝于南郊、祀黄帝于南郊、祀白帝于西郊、祀黑帝于北郊、蜡百神于南郊等55种。其中以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上辛祈谷、季秋大享明堂几项祭礼最为繁复,多是由皇帝亲自主持。〔3〕张光直认为,中国文明的起源,其关键是政治权威的兴起和发展,而政治权利的取得,主要依靠道德、宗教、垄断稀有资源等手段,其中最重要的是对天地人神沟通手段的独占。〔4〕这个最重要的手段指的就是祭礼。

在唐代,反映祭祀礼乐的文学作品数量浩繁,众体兼备,从内容来看,大致有郊庙乐章、赋颂诗文、论说奏议、祭文墓志、诏书玉牒等。兹以体类根据文献记载择举数例,以见一斑。

首先看祭祀乐章。古代帝王立郊祭祭天地,立宗庙祭祖宗,祭祀乐章即是郊祭、庙祭时歌颂天地、祖宗的歌辞乐章。《旧唐书·音乐志》共录入乐章417首。明张之象所编的《唐诗类苑》按门类编次分部,礼部中与祭礼相关者分郊丘、社稷、宗庙、祭祀、释奠、封禅、明堂七类,亦收入祭祀乐章300余首。清编《全唐诗》,集中收录的郊庙歌辞差不多有7卷 (第10卷~第16卷,第15卷有3组舞曲歌辞,第16卷是五代时的郊庙歌辞),有三言、四言、五言、七言 (有些去掉“兮”就是六言),其中唐代共有6卷368篇郊庙歌辞。《乐府诗集·郊庙歌辞》卷5到卷7收乐章216首,其中卷4保存了贞观六年褚亮、虞世南、魏征等作《唐祀圜丘乐章》,有《豫和》、《太和》、《肃和》、《雍和》、《寿和》、《舒和》、《凯安》、《豫和》8首。《旧唐书·乐志》卷30曰: “季秋享上帝于明堂:降神用《豫和》,皇帝行用《太和》,登歌奠玉帛用《肃和》,迎俎用《雍和》,酌献饮福用《寿和 》,送文舞出、迎武舞入用《舒和》,武舞用《凯安》,送神用《豫和》。其《豫和》《太和》《寿和》 《凯安》五章,词同冬至圜丘。贞观中,褚亮等作。”可见,这8首《唐祀圜丘乐章》,是一组完整的祭仪乐歌。此外,还有祀昊天、封泰山、祈谷、雩祀等乐章,保存完备。

其次是赋颂。赋,“体国经野,义尚光大”,为“《雅》、《颂》之亚”,自汉代以来即与礼乐仪式直接相关。清初陈元龙奉敕所编的《历代赋汇》是我国一部搜集历代赋作较完备的总集,其中卷47至52专立“典礼类”,分朝会、祭祀、藉田几大类。其中唐代祭祀典礼赋佳篇叠出,谢观《周公朝诸侯于明堂赋》、 《东郊迎春赋》,徐彦伯《南郊赋》,萧颖士、贾餗《至日圜丘祀昊天上帝赋》、《东郊迎气赋》,杜甫的《朝献太清宫赋》、 《朝享太庙赋》、《有事于南郊赋》及《封西岳赋》,柳宗元、李程《迎长日赋》,何迥《焚柴赋》,韦充《郊特牲赋》,王起《东郊迎春赋》、《北郊迎冬赋》、《禋六宗赋》、《庭燎赋》,张余庆《祀后土赋》,陆贽《东郊朝日赋》,杨谏《大腊赋》,马逢、张秀明《西郊迎秋赋》,李程、裴度《黄目樽赋》,韩愈、陆羽、欧阳詹、夏稜、崔损的《明水赋》,杨涛《庭燎赋》等,均列于其中。作为一种“亚仪式文学”,赋的言说内容多为歌功颂德。但是,通览这些赋颂作品,真正出自诗人内心的赞颂实际上很少,更多的是仪式本身的需要。

再次,唐代还有大量的散文与祭祀礼仪直接相关。这类作品保存了大量的唐代礼制规定,反映了唐代的礼学思想。《全唐文》集唐文之大成,今人冯秉文的《全唐文篇目分类索引》以祭祀礼仪而论,所列祭祀类文章11类,录篇目共计1043条。《文苑英华》中卷497“策”中礼乐类有白居易的《议礼乐》、《议沿革礼乐》、《议祭祀》等,卷507、516到卷521“判”中亦有议论礼乐、祭祀、丧礼等篇章,此处不再一一例举。

最后看诗歌。《文苑英华》卷320诗体郊祀类收入了大量诗歌,天部有寒食、上巳类部分诗歌与祭祀礼仪直接相关。《唐诗类苑》中除了礼部祭礼类收入的祭祀乐章,还有祭祀相关诗歌50余首,当然,此书中也只是列出了部分具有代表性的作品。

此外,敦煌文献与碑刻墓志等原始文献的出土发现及研究成果也正在丰富着唐代礼文学的研究领域。敦煌文献中祭文250余篇①武汉强.敦煌祭文研究〔D〕.西北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3:5.,书仪100余篇〔5〕,碑文、铭文各10余篇〔6〕等,这些敦煌文献,为探寻和描述唐代礼文学发展的线索,提供了大量宝贵的第一手材料,从而大大推进了对唐代礼文学的认识和重构。

(二)

唐代礼文学作品多具有仪式与文学的双重内涵,尤其是祭祀乐章、赋颂等文体,涉及祭祀礼仪仪式极其丰富。这些作品或铺陈各种祭祀典礼的盛大场面,或议论具体礼仪仪节,或由仪式生发探究礼义。下面以郊祀为例作一分析。

郊祀礼 (南北郊祭祀天地)属于“吉礼”之最重要者。《新唐书·礼乐一》:“冬至祀昊天上帝于圜丘,孟冬袷于太庙之礼,在乎坛壝、宗庙之间,礼盛而物备者莫过乎此也。”有唐以来, “诸帝祭祀之礼以南郊圜丘与宗庙为多。”唐代诗文写到南郊大典作品颇多,兹举例以明之。王勃总章元年献《拜南郊颂并序》,是年十二月高宗南郊礼仪可由此文知其大概。其文云:

……爰考吉日,遂净行宫,有司具典,乘舆乃出。抚元虬,戴翠凤,鼍鼓按节,鲸钟疏响,千乘岳动,万骑林回,星陈而天行,雷震而雾合。是时未登夫泰坛也,乃斋帷宫,宿帐殿……陟名岳以告成,历神邱而展事……於是袭衮服,戒俎豆,端瑞班,俨华旒,乐县六代,礼备三古,奠惟苍璧,藉用白茅。鸣孤竹之箫管,奏空桑之琴瑟……

王勃《上拜南郊颂表》中云:“微臣学不照古,才不旷时,窥宇宙之神功,睹郊禋之盛节。”说明他是亲自观礼之后而作的。考吉日,净行宫,神坛早设,乘舆已备,斋戒不阙,俎豆皆列,夕而旦,祭而燎,整个大典仪式按部就班,恭肃严整的祭祀仪节穿越时空仍似可想见。

景龙三年,中宗亲拜南郊,徐彦伯作《南郊赋》以献,辞甚典美。《南郊赋》开篇即云:“维帝唐八十有五 (按:当为九十有二)载,鸿徽铄于县宇,腾阳精,握机矩,还摄提以产气,配神明而作主。”先对皇帝祭天、人神沟通的意义作了一番阐述,昭示皇权的至高无上和合理性。于是有司开始了制定仪式进程、修筑天坛、确定时日、张罗祭品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到了祭天的时日,人们从四面八方赶来,带着丰盛的祭品,翘首以待仪式的开始。值得注意的是“皇后介礼,恭兹亚奠”的记述,表明了皇后韦氏在此次祭祀中,不仅参与,还担当了助祭的角色,行亚献之礼,与《新唐书》中“十一月乙丑,有事于南郊,以皇后为亚献”记载相合。而郊祀皇后助祭,是继武则天之后又一个借祭祀提高政治地位的事例,暗示了当时朝中政治变化所导致的礼仪上的革新。

天宝十载春,唐玄宗大礼告成,杜甫“适遇国家郊庙之礼,不觉手足蹈舞,形于篇章”,投延恩匦献《朝献太清宫赋》、《朝享太庙赋》、《有事於南郊赋》“三大礼赋”进行了热烈的称颂,文辞华丽,气势恢弘。其中,《有事于南郊赋》开篇数语“盖主上兆於南郊,聿怀多福者旧矣。今兹练时日,就阳位之美,又所以厚祖考、通神明而已”,亦是有关乎南郊礼仪。厚祖考,颂祇,祭天,是天神地祇祖考合祭之,与玄宗《祀南郊制》所述相类。杜甫对南郊祭祀的描述,沿袭了传统此类赋作的意义阐发、过程铺陈、氛围衬托、场景描写等方式,但赋后半部分的君臣对话中,在婉转表达对现实不满的同时提出建议。

萧颖士《至日圜丘祀昊天上帝赋》写天子至日之礼,彰显天子一统天下、四夷归顺、礼乐全备的盛世图景。文中写道:“天子乃乘玉辂,驾苍虬;搢方珽,服大裘;率九仪之卿士,从五等之诸侯。旌旗露卷,冠盖云浮;展国容於御路,行大礼乎郊丘。百役既备,司仪辨位;剑佩纷纭以陆离,钟鼓铿訇而沸渭。君明其义,臣敬其事;执鸾刀以启毛,奠苍璧以为贽;爵一献而上下胥悦,乐六成而神祇至。后乃取血,陈玉币;置於积薪之上,燔於嘉坛之际。飞燎烟於太清,合萧光於上帝。”开头说明郊祀是尊前王之典的大事,至日祭祀是表明阳气始至,于圜丘祭祀是象征天之圜。接着,文章记述了祭祀大典之庄重严肃。天子乘玉辂,驾苍虬,搢方珽,服大裘,率卿士和诸侯,浩浩荡荡至圜丘行祭礼。这不仅是在向天行大礼,也是在展国容于乡路。中唐文宗朝贾餗也有一篇《至日圜丘祀昊天上帝赋》。陈戍国《中国礼制史·隋唐五代卷》中说,此赋通篇可视为圜丘祀昊天上帝礼典之实录。何以成圜丘,行礼何时,礼物为何,过程之大概,礼意之所在,赋文都有交代。而且,“配太祖于座”,表明了开元后礼与开元礼仪高祖配之不同。

除了赋作,唐诗中也有大量作品记述郊祀礼。中晚唐皇帝亲行郊礼之规模与气势,据诗人之诗可以推想。德宗贞元年间,薛存诚诗《观南郊回仗》:“传警千门寂,南郊彩仗回。但惊龙再见,谁识日双开。德泽施云雨,恩光变烬灰。阅兵貔武振,听乐凤凰来。候刻移宸辇,遵时集观台。多惭远臣贱,不得礼容陪。”张籍《贺秘书王丞南郊摄将军》:“正初天子亲郊礼,诏摄将军领卫兵。斜带银刀入黄道,先随玉辂到青城。坛边不在千官位,仗外唯闻再拜声。共喜与君逢此日,病中无计得随行。”德宗至宪宗年间名臣权德舆亦有诗《朔旦冬至摄职南郊因书即事》云:“大明南至庆天正,朔旦圜丘乐六成。文轨尽同尧历象,斋祠忝备汉公卿。星辰列位祥光满,金石交音晓奏清。”大中时诗人司马扎《观郊礼》诗云:“钟鼓旌旗引六飞,玉皇初著画龙衣。泰坛烟尽星河晓,万国心随彩仗归。”这些作品无疑是诗人亲自参加或观察礼典后所作,生动展示了德宗至宣宗时郊祀典礼盛况。

围绕祭礼,除了郊祀,明堂之祀亦是唐代文人称颂的对象之一,飘逸不羁的“谪仙人”李白由此曾写下了进献的《明堂赋》。山川祭礼的最大盛典——封禅——更是文人称颂的对象。仅唐玄宗开元十二年,文武百寮、朝集使、皇亲及四方文学之士,上书请修封禅之礼并献赋颂者,就“前后千有余篇”。在唐代这些洋溢着盛世情怀的礼乐文学作品中,利用皇帝举行各种礼仪活动的时机,对郊祀、封禅、明堂、享太庙、释奠等祭祀典礼的盛大场面和实施过程加以精心铺陈、细致描绘,并对典礼意义进行多方面阐发,是此类文学作品的一大特色。

(三)

礼文学作为中国传统“礼”生动形象化的记录,具有不可替代的文化价值。唐代与祭祀相关的礼文学作品,其文化传承价值首先体现在史学意义上。唐代礼文学中对祭礼的记录和叙述,对于了解唐代社会思想文化的变迁,尤其是研讨唐代礼制,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唐王朝所举行的各种隆重典礼,都是宣扬皇位正统和大一统必不可少的文化表征。用于仪式的乐章歌辞、祭文祷语、赋颂之作,是仪式的象征性“符号”。它们所担任的“仪式”功能自不待言。对礼制“仪式”过程的记录,对“仪式”场面的铺写,记录、保存、传播了典章仪制与礼仪程式。这些对于研究唐代制度文化是极其珍贵的史料。

其次,礼文学的文化价值还表现在唐代文学研究上。礼文学极大地丰富了唐代文学的表现内容,可由此来解读唐代文人心态变迁及文学创作。礼文学一般被视为庙堂文学或宫廷文学,人们认为其文学价值不大。游国恩等主编的《中国文学史》在谈到《诗经》对后代文学的影响时就说:“雅诗和颂诗是属于统治阶级的庙堂文学和宫庭文学,后世封建文人正是把这些继承下来,用以歌颂统治阶级的文治、武功和祖先的‘圣明’,成为他们献媚求宠的手段,历代礼乐志中所载的郊庙歌、燕射歌,以及虚夸的赋、颂、铭、诔等都是这一类作品。”〔7〕但是,在唐代,祭祀乐章以协和天地、殷荐祖考、颂赞功德等功能而备受朝廷重视。检阅这些乐章的词作者即可发现,郊庙歌辞或是“内出”,由重臣撰写,或出自当时重要的诗人之手。而这部分作家文人是“接近于朝政核心的一部分”,“属于知识分子的高层”。这些礼文学作品不仅是唐代文学研究的直接对象,而且是研究唐代文学创作的重要参考文献。逢举国之祭祀盛典,无论是朝廷官员,还是具有进取心和创造性的中下层文人,皆奋发而起,奔涌荟萃,纷纷向世人展示自己的胆识和才华。初盛唐文人充分发挥了“礼乐文章”所特有的“雅正之音”,典雅溢美的文词在极尽国家祀典庄严肃穆的同时,迎合了当时统治者粉饰太平的喜好,显示出大唐帝国处于上升时期的盛大气象;中晚唐文人积极的议礼制礼活动,表现了他们争言治道的实干才能与参政议政的真正能力。考察唐代礼文学作品,能够展现礼文化现象下不同阶层文人的生活情态,从而有助于对唐文学作出更合乎历史实际的解释。

再次,礼文学博学典美的贵族文化审美特质丰富了唐代文化的审美特征,可由此观照中国传统主流文化的审美精神。“张废礼,修坠乐,驱信驰惠,浸仁沐义,宗庙、社稷、郊祀、耕藉之事,岁无虚焉。”祭礼活动本身传达的即是国家治乱的现实。“功成作乐”与以颂诗、雅诗为代表的礼文学创作的繁荣,使礼文化呈现出一派温文尔雅、宁静和谐的审美状态,体现着以朝廷与士大夫文人审美情趣为正统的,以恪守现实文化秩序和规范为旨归的主流意识形态,形成隆雅弃俗的审美取向。显然,这种观点突出地体现出儒家传统美学所代表的主流意识和精英意识。因此,礼文化所代表的儒家政教文学传统,决定了礼文学“典雅纯正”的艺术精神。唐代礼文学作品最显著的特征就是运用文学语言对当时礼乐文化的进行情景再现,对此解读,可以补充、加深我们对唐代文化的现有理解。

然而,唐代礼文学深层的传承价值,笔者认为,还是在于以文学独特的审美形式向我们传递了中国传统的道德意识和思想,读这些文学作品能帮助我们涵养一种理性、富于伦理情谊、人生向上之气度和心态。王国维曾言:“制度、典礼,乃道德之器械。”〔8〕探讨礼文学的传承价值,我们不能不涉及礼文学的道德人文精神。正如陈来先生所说:“文化愈发展,经典的文化古典意义愈不重要,而价值意义则愈重要。”〔9〕当内涵的道德人文精神用文学形式生动地表现出来,更多地是对人内心思想情感的陶冶,通过礼仪教化、文饰有度作用于人的心灵,以净化人的情感,感发人的志意,这样礼文学的价值意义也真正体现出来。

总之,唐代礼文学提供给我们的,不是简单的文学描写,而是极具史料价值的记述。从唐代礼制变迁来讨论唐代文学的发展,将唐代文学置于文化学的广阔视角中加以解释,有助于探究唐代文学演进的深层动因。而正确解读并阐发礼文学蕴含的人文价值和审美价值,对于礼文学的文化传承和价值取向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

〔1〕周一良,赵和平.唐五代书仪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146-191.

〔2〕姜伯勤.敦煌艺术宗教与礼乐文明〔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6.456.

〔3〕陈戍国.中国礼制史·隋唐五代卷〔M〕.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108.

〔4〕张光直.美术、神话与祭祀〔M〕.郭净译.辽宁教育出版社,2002.3.

〔5〕周一良,赵和平.唐五代书仪研究〔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2.

〔6〕李明伟.敦煌文学中“敦煌文”的研究和分类评价〔J〕.敦煌研究.1995,(4).

〔7〕游国恩等.中国文学史〔M〕.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49.

〔8〕王国维.观堂集林〔M〕.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302.

〔9〕陈来.人文主义的视界〔M〕.广西教育出版社,1997.7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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