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廉
(中共中央党校政治经济学部,北京100091)
在古典经济学派中,当谈论到财富的分配时,很少有人去区分国民收入的初次分配和再分配。那么,在探讨劳动报酬时,我们应该将其归为哪一个范畴呢?或者忽略区别,笼统地将其归入国民收入分配?乔治·拉姆塞的回答为我们提供了有益的参考。拉姆塞在《论财富的分配》一书中首次提出了“初次分配”和“二次分配”的概念。初次分配要解决两个问题:一是分配的主体,即谁是财富的所有者;二是划分分配份额的依据,即是什么原因决定各个阶级成员所得份额的大小。财富在初次分配后,所有者可能把他们的一部分财富分给另一类从事有助于其利益或娱乐的人,而这部分人与国家财富的增长无关,如军人、公务员、律师、医生、音乐家、演员等等。拉姆塞认为他们不参与财富的生产,因此,在初次分配中无权取得任何份额。那么,研究财富分配中的劳动报酬这一课题是属于初次分配还是二次分配?拉姆塞回答到:“我们必须把注意力完全集中到初次分配上来,严格来说,只有它才属于政治经济学研究的范围。”
一直以来,很多人认为资本与劳动是一对矛盾的概念,以为生产中资本运用得多一些,劳动必然得到雇用的机会就少一些;还有人认为,资本家提高工资就必然会减少利润。这些认识都存在一定的误区。若不澄清这些误解,在提高劳动报酬这个问题上就不可能有正确的认识。
1.资本与劳动的关系。古典经济学家的论著大致将资本和劳动这两大生产要素的关系归纳为两种:雇用与被雇用、相互替代并互相雇用。第一,资本雇用劳动。约翰·穆勒认为资本与劳动存在雇佣和被雇佣的关系,即资本雇佣劳动。资本是人们进行劳动的必要条件之一。因为劳动者是依靠已经生产出来的东西供养自身和维持消费,而且生产性劳动不可能超过国家的资本所能供给生产用原料和工具的劳动。因此,劳动的规模要受资本的限制。约翰·穆勒进一步分析到,维持和雇用生产性劳动的是其工作所花费的资本,而不是买主对劳动产品的需求。这样的认识是基于“萨伊定律”的“供给创造需求”而得出的。他认为商品需求决定的是劳动和资本的方向,而不是劳动本身的多少,不是维持劳动的手段和支付给劳动的报酬的多少。这些取决于资本量或其他直接用于劳动的供养和报酬的资金。第二,资本与劳动相互替代、相互雇用。马歇尔意识到要素之间存在相互替代的关系。一种生产要素是否被使用,主要是将其效率与货币成本作比较。一种要素,若它的效率相对于它的货币成本而大于另一种要素时,则有被使用的趋势。马歇尔同样了解,资本和劳动既争相雇用,但他们也是相互雇用的唯一源泉,即资本和劳动彼此保持二重关系。一方面,它们往往为得到雇用而相互竞争;另一方面,所有的要素都为它们提供了雇用场所。因为国民收入是由各个生产要素所共同创造的,那么,一种要素的雇用便会带动其他要素的需求和供给的增加。因此,马歇尔对待资本和劳动关系是非常谨慎的,他试图从两个方面解释二者之间的关系。马歇尔看到,虽然一般资本和劳动争相雇用,但因为资本本身是劳动和等待的体现,所以,这种竞争实质上是某几种辅以大量等待的劳动和其他几种辅以少量等待的劳动之间的竞争。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之一是:不同劳动之间的竞争,即用于复杂机器(需要大量等待)生产与用于简单工具(只需少量等待)生产之间的劳动的竞争。另外,由于资本的增长和发明的增加而引起的国民收益的增加,势必会带来各类商品的增多和改良。最初只有富人消费少数改良品,而相应的国民收益没有直接归于劳动阶级。但这只是暂时和小规模的。因为改良会迅速推广到其他阶级并为其享用。此时,劳动阶级往往会获得某种间接的补偿。改良品的普及和便宜会以不同方式增加其生产和雇用劳动的资金,从而增加劳动需求并提高相应行业的工资。资本和劳动的关系之二是:资本增加而产生的改良商品会迅速推广到其他阶级,进而增加劳动需求和劳动报酬。
2.工资与利润的关系。工资和利润分别是劳动和企业家能力的报酬,二者是否此消彼长,或可能同时增加或减少?对于此问题的分析,詹姆斯·穆勒认为,对工资和利润的变动关系存在两种不同的理解。第一,如果变动的意思是指比例的变更,那么一方面份额的变动含有另一方面份额变动的意思;而利润决定于工资的命题是确切无疑的。这种看法是从商品的生产费用角度出发的,此时,工资上升时利润下降,工资下降时利润上升。第二,如果变动指的是商品数量的变动,那么利润决定于工资这个命题就不正确了。此处,利润和工资的变动所指若是交换价值(或购买力),那么二者可能同时上升或下降,也可能其中一个上升或下降,而另一个则稳定不动。因此,从致力于提高劳动报酬的角度,将工资和利润的变动看做其购买力的变动更为合理,二者非比例关系,提高工资并非与降低利润存在必然的因果关系。
在劳动力市场中,劳动者在与雇主的议价中处于不利地位。霍布森认为这是因为保有劳动力的个人要急于出卖其劳动力,而雇主购买劳动力的意愿则不如此迫切。雇主与劳动者之间产生这种不对等的市场关系主要可以归结为两点原因:劳动力特有的性质以及雇主与劳动者利益诉求的差异。马歇尔指出,劳动力是可以毁坏的,而且出卖劳动力的人一般都是穷人,手头没有积存,工人离开劳动市场就无法保存劳动力。因此,劳动力往往是在非常不利的情况下被出卖的,劳动力所特有的生物性质不允许其对工作有过长时间的等待并使之始终处于弱势地位。在这一点上,拉姆塞强烈反对李嘉图将劳动比作商品,将商品价格的变动规律用于劳动价格方面。李嘉图认为劳动像商品一样有一个自然价格(或者说必要价格),即让劳动者大体能够生活下去并恰好能延续其后裔所需要的价格。在拉姆塞看来,这种看法不切实际。他认为劳动和商品之间有着本质的区别。如果商品价格跌落到不能补偿生产成本的程度,那么这种商品就会很快完全停止上市,但劳动却不是这种情况。假设劳动者不能得到所谓的“自然工资率”,他应该不会马上完全停止工作。因为,即便他不能获得更多的收入,但为了维持生计,不管多么微薄的收入都将诱使他继续工作。斯密则指出劳动工资取决于资本家(雇主)和工人之间的合同而双方的利益是完全不同的。资本家总想压低工资,获得更多的利润;而工人则希望获得优厚的报酬来改善生活条件。但在劳资双方的冲突中,资本家往往占据着有利地位。资本家之间把工资水平压低到自然价格之上的联合是平常、自然和默契的状态,而工人们要求提高工资的联合不管是进攻性的(由于食物价格昂贵)还是防御性(雇主获得太多的利润)的,往往会由于执法机构的干预、雇主的不理会和工人的屈服而使抗争不能取得应有的成效。
1.技术进步。技术进步与机器的发明对工资会产生怎样的影响?古典经济学家对此问题研究的角度和得出的结论是不尽相同的。西斯蒙第认为,机器的使用和技术的发明会降低对劳动的需求,造成人口过剩。他解释道,当居民的消费需要超过现有的生产资料时,任何机器或技术方面的新发明都是对社会有利的。因为,这种新发明提供了满足现有需要的手段。相反,在生产已经能够充分满足居民消费时,任何发明在我们现有的社会组织中就都是一种灾难了。西斯蒙第进一步说到,机器的进步和劳动力的节约都直接加速减少国内消费者的人数。因为机器的使用会导致工人的失业,而这些失业的工人却是产品的消费者。西尼尔则分两种情况批驳了一般工资率会因机器的采用而降低的观点。第一种情况,李嘉图认为维持劳动者的基金减少,工资必然下降。西尼尔对此争辩道,机器所能生产出更多的工资品,则一经采用,维持劳动者的基金将增加而不是减少。如果处于如下情况,也将发生同样效应:机器可以免费取得;资本家制造机器所需的费用不是出自他的资本,而是出于他的利润;或者是制造机器时所需要额外的劳动。不论处于哪一种情况,从机器取得增益产物所体现的必然是维持劳动者的基金的增加,那么,这时工资必然要上升。第二种情况,有人认为工资会因机器的使用而降低是因为担心原来由劳动者消费的那类商品,现在被机器本身所消耗,并且所消耗的多于他所生产的。对此,就这两种情况来说,西尼尔认为前一种情况所产生的只是暂时的效应,后一种情况虽然表面上有发生的可能,但实际上绝不会发生。因为当采用机器投入大于产出时,生产便会停止。西尼尔最后总结到,如果机器所生产的商品不直接供给劳动者使用,一般工资率就不会发生变动。如果机器所生产的是供劳动人民使用的任何商品时,则一般工资率将会上升。拉姆塞则是从资金角度分析了机器的发明对工业劳动者和农业劳动者产生的不同影响。他认为,机器的发明给工业劳动者带来的灾难是暂时的,而农业方面的情况则迥然不同。主要原因是:第一,资本家将从采用新机器制造出的更多的商品中获得超额利润,其中一部分将用作流动资本,产生对劳动的需求。第二,商品价格的下降有利于降低消费者的生活成本,增强其储蓄能力,所积累的一部分资金可能会进入制造业,从而使第一个原因起作用。第三,工业品价格的下跌必将引起其产量和对其需求的增加,从而使第一个原因继续起作用。拉姆塞指出,虽然制造业中采用机器形态的固定资本会导致暂时解雇大批工人,可是一段时间过后,多半会重新雇用同样数量或甚至大大超过这一数量的劳动者。然而,农业方面的情况则迥然不同。由于农业机器的发明而解雇的劳动者根本不可能重新受雇于农业。因为人们对初级产品的需求不可能像对制成品的需求增长得那样快。
2.竞争。约翰·穆勒反对认为竞争只会促使工资下跌的说法。他认为竞争也可以是提高工资的手段。若有失业工人不依靠救济生活,他就会成为就业的竞争者,工资因而会下跌。但如果所有者失业者都已就业,那么,即使在最自由的竞争制度下,工资也不会下跌。工资由于竞争的关系,只是下跌到全部工人都能参加工资基金的分配为止。若工资下跌到这一限度之下,一部分资本就会因为工人的不足而闲置起来,反而会在资本家方面形成竞争,使工资上涨。那么,政府能不能运用法律或舆论的力量将工资限定在高于最低工资率之上呢?穆勒回答到,若如此,某些工人就将失业。因为由竞争决定的工资率,是将现有的全部工资基金总额在全部劳动人口中间进行分配,如果法律或舆论使工资固定在这一比率之上,有一部分工人便得不到雇佣。因此这些工人的生活就必须要用强制增加工资基金或强制储蓄的办法来维持。
3.产业发展。随着社会生产力的进步,产业总是向前发展的。在穆勒看来,所谓产业发展,就是资本和人口较为稳定的增加,同时农业得到改良,新的农业知识和新的耕作方法不断普及。若劳动阶级的习惯和需要是稳定的,则某一时期的地租、利润和货币工资便是土地、资本和劳动三种要素相互竞争的结果。如果在某一时期农业改良的速度超过了人口的增加,该时期的地租和货币工资就趋于下降,利润则趋于上升。如果人口的增长快于农业改良,地租和货币工资就会不断上升,利润则不断下降。但农业技术的发展和传播往往是缓慢的,技术的革新也不是常有的,而人口和资本却总是不断在增长。所以,哪怕是在短时期内,农业改良的速度也很少能大大超过人口和资本的增长。因此,产业发展伴随的经济进步往往使地主阶级愈来愈富有,劳动者的生活费用和工资也都会有所增加,而利润则趋于下降。
1.营造自由竞争的市场环境。亚当·斯密认为,造成工资差异除了劳动用途本身的性质不同之外,政策对自由的限制也是一个重要原因。政策阻止劳动和资本的自由流动造成了不平等,如《学徒法》阻止劳动在行业间的流动,《济贫法》则阻止了劳动在地区之间的流动。由于居住权和户籍的限制,各地区的工资是极不平等的。李嘉图明确指出,工资应该在公平自由的市场竞争中决定,而不应当用立法机关的干涉加以统治。威廉·汤姆逊认为最能促进人类幸福所遵循的“分配的自然法则”就是劳动的使用和生产品的交换都应该是自由自愿的。
2.控制人口过快增长。古典经济学家普遍认为,改善劳动阶级状况的有效方法是控制人口过快增长。若是人口繁殖快于生产资料的增长速度,将会导致人口过剩及生活穷困等问题。因此,西斯蒙第断言,财富和人口并不是国家繁荣的绝对标志,国家繁荣的标志在于财富和人口的比例。约翰·穆勒宣称,高工资是以限制人口为前提的,适度的人口限制是劳动阶级的唯一保障。限制人口的方法有两种,即“强制性限制”和“预防性限制”。拉姆塞认为“预防性限制”的效果更好一些。因为在前一种情况下,一定年龄下的孩子只消费但不能生产任何产品,对家庭及国家来说都是一种纯粹的损失。后一种情况里,成年人所占的比例较大,成年人能生产出更多的财富,能为以后的人口发展生产出其所需要的更多的生活资料。
3.培育大量的中产阶级。穆勒认为,在贫困阶级、中产阶级和富人阶级中,只有拥有中等财产的阶级才最具有积累财富的动机。因为贫困阶级没有节约资本的能力,富人阶级掌握的巨大财产一般只会刺激他们享受的欲望,而中产阶级则具以下有两种动机,这两种动机能够抵消中产阶级享受欲望的强大力量:一是控制人类感情的愿望,二是为了孩子的生活做准备的意愿。一方面,中产阶级拥有让自己在社会中始终保持中等地位的愿望,另一方面,拥有中等财产的人希望为孩子提高不低于自己生活水准的保障,这种期望可以保证资本保持某种中等速度的增加。因此,大量中产阶级的存在是积累资本的最有利的社会状态。
[1][英]亚当·斯密.国富论[M].唐日松等译.北京:华夏出版社,2009.
[2][法]萨伊.政治经济学概论[M].陈福生,陈振骅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3][英]大卫·李嘉图.政治经济学及赋税原理[M].郭大力,王亚南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11.
[4][意]西斯蒙第.政治经济学新原理[M].何钦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5][英]詹姆斯·穆勒.政治经济学要义[M].吴良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10.
[6][英]威廉·汤普逊.最能促进人类幸福的财富分配原理的研究[M].何幕李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7][英]乔治·拉姆塞.论财富的分配[M].李任初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8][英]西尼尔.政治经济学大纲[M].蔡受百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
[9][英]约翰·穆勒.政治经济学原理及其在社会哲学上的若干应用[M].赵荣潜等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10][英]马歇尔.经济学原理(下卷)[M].陈良璧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