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明清女性弹词中易装女性的另类婚恋图景

2012-08-15 00:43:20文迎霞周榆华
关键词:才干弹词婚恋

文迎霞 周榆华

(江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江西南昌 330022)

与其他各体文学中以男性为翘楚的情况形成巨大反差,明清弹词中的女性作者及其创作成就令人瞩目。弹词名著几乎都出自女性之手。不仅如此,女作家们还特别偏爱塑造易装女性。除了《再生缘》、《笔生花》、《榴花梦》、《风双飞》、《玉钏缘》、《昼锦堂记》这些流传较广的名作,其他弹词中也存在大量女性易装的现象。弹词中的易装女性往往具有有两个鲜明的特点:其一为具有非凡的才干,其二为具有奇特的婚恋经历。前者引起了学者较多的关注,而后者讨论的并不多。实际上,易装女性的婚恋经历不仅更为普遍,且描写更为细腻。易装女性不一定在男性世界崭露头角,但是她们没有不涉及婚恋纠葛的。笔者谨以谭正璧、谭寻先生编撰的《弹词叙录》[1]为例,对其所收弹词进行了定量分析。《弹词叙录》收录了编者所获见的明清以来的弹词200部,流传较广的名作基本都收录在内。笔者统计后发现,在诸多含有女性易装现象的弹词中,可以确定为明清之作的有51部,而其中至少有17部出自女性之手,它们是《十粒金丹》、《凤双飞》、《双鱼佩》、《四云亭》、《钟情传》、《玉钏缘》、《轘龙镜》、《再生缘》、《安邦志》、《赤玉莲花》、《侠女群英史》、《金鱼缘》、《英雄谱》、《昼锦堂记》、《笔生花》、《梦影缘》、《集芳园》。

这些女性所作弹词中的易装女性几乎都演绎了婚恋的传奇,有些作品如《金鱼缘》、《玉连环》等的易装女性还不止一位,所产生的婚恋纠葛也各有特色。才女们妙笔生花,为易装女性编织出色彩纷呈的各种婚恋图景。不仅如此,在绝大多数弹词中,易装女性的才干虽然突出但是其描写却很简略,作家很少具体描摹她们的才干及建功立业的过程,作家们重点渲染的是这些非凡才干给易装女性所带来的生活境遇与情绪的变化。与此相反,易装女性的婚恋经历往往浓墨重彩,描写细致入微。研究者大多从女权意识的角度解读弹词中的女性易装现象。这种解读大致是没问题的。但是女作家弹词中易装女性的婚恋故事层出不穷,并且能在相当长的时期内受到欢迎,如果仅以女性争取权力来解读,未免失之简略。笔者认为,易装女性的婚恋图景体现了女性作家的婚恋想象,而女作家对弹词叙述特点的把握、婚恋题材契合女性的欣赏趣味及女性生存困境下的人生思考是造成女作家弹词中婚恋传奇的三个重要原因。

一、女作家对弹词叙述特点的把握

绝大多数弹词对于易装女性的才干及其建功立业的描写相对简单,而对其婚恋的描写则要细腻委曲得多。人们往往从女性的实际生活体验去考察,认为女性不大可能拥有男性在社会中的各种权力及相应经历,受此限制,对于易装女性才干的想象受到极大约束。诚然如此。但如果我们从弹词的叙述特点去考察,就会发现女作家对易装女性的塑造与弹词擅长表现婚恋题材密切相关。

弹词一经产生就和女性结下了不解之缘。弹词的演出非常简单,一人或者二三人,乐器几件就行了。一个弹词本子又可以说得很长。这种特点使弹词适合成为家庭的娱乐方式。不少章回小说都描写了女性欣赏弹词的情况。如《金瓶梅》中吴月娘等女眷听女艺人唱书,《红楼梦》中贾母过生日时叫两个耍弹词的女先儿上寿。另外,弹词的文本也适合作为一种消遣读物。特别是家庭环境较好的女性,没有生活负累,又不可能有很多社交活动,欣赏弹词是非常不错的消闲方式。为此,女性们甚至不惜费力传抄弹词,所以弹词抄本流行的特别多。[2]对于弹词与女性之间的密切关系,郑振铎早有评判:“弹词为妇女们所最喜爱的东西,故一般长日无事的妇女们,便每以读弹词或听唱弹词为消遣永昼或长夜的方法。一部弹词的讲唱往往是须要一月半年的,故正投合了这个被幽闭在闺门里的中产以上的妇女们的需要。她们是需要这种冗长的读物的。”[3]弹词在闺阁的流行极大地激发了了女作家们的创作欲望。她们借这种形式表达自己所思所想,既可借以自娱,又能供他人阅读、传唱。如《昼锦堂记》开篇就有作者的感怀:“寒闺无所消长日,喜作词章写素心。幽窗研罢淋漓墨,湘管书锦绣成文。”[4]不仅闺中少女热心弹词创作,身为人妇家务缠身的女性也会“忙中拨冗终其卷”。弹词经典《再生缘》、《笔生花》的创作都是在中断十余年后,再由作者陈端生、邱心如重新接续少女时的梦想。“人将诗集传于世,我以弹词托付心。岂是琵琶邀俗赏,愿为闺阁供清听”[5],女性创作与接受弹词的双重身份印证了女性与弹词之间的亲密接触。

深受熏陶的女性对弹词的叙述特点了然于胸。弹词的描述细腻深切,“即较之《红楼梦》、《金瓶梅》诸书之喜叙琐事者,亦更以描状细物琐情无微不至见长”。[6]弹词适合表现人物复杂、细微的心理活动和情绪,有利展示易装女性在婚恋方面的敏感与多情、掩饰与憧憬、兴奋与逃避、取舍与挣扎等种种特点。女作家深谙弹词叙述之长,为易装女性婚恋的细腻描绘找到了合适的叙写媒介。

以《再生缘》中经典形象孟丽君为例,作者对于主人公在男权社会具体才干的描绘叙述简略,可谓惜墨如金。化为男装的才女连中三元并以高超医术救治太后,得以拜官封相,整个过程描述简略。如对孟丽君文才的描绘,在第十四回初次展示中,仅以“口吐珠玑惊满座,心怀锦绣饱诸经。高谈阔论无思索,巧对清吟独占新”加以描述。之后对此几乎不再费笔墨,直叙考场频频夺魁。即便在第十七回殿试中,作者也只以“口吐珠玑惊满座,心怀锦绣压群英”一笔带过,且表述与前文高度雷同。整部弹词对孟丽君才干的描述大都如此,略加点染,未能展开。位极人臣的孟丽君是作者极力塑造的女中豪杰,作者刻意突出其才华横溢而运笔时只如蜻蜓点水,一跃而过,缺乏令人信服的描述。比才干与功业着墨更多的,是易装后在各个阶段不同场合产生的复杂情绪。其中,作者对孟丽君在婚恋方面的表现可谓浓墨重彩,大费周章。如第二十二回中化名为郦君玉的孟丽君此时已是兵部尚书,主持武场人才的选拔,与化名王华的皇甫少华正面相见:“司马看完王少甫,又惊又喜暗嗟讶。呵唷奇哉!可怪他,又是这般容貌了!当年射柳夺袍时,映姐曾于告我知。他道姑爷容貌美,因而为此系相思。今观湖广王华品,可算风流占一时。座上若然无我在,何人更有此郎姿?咳,不知他可是芝田否? 若然果是凤鸾眷,怎受儿夫三叩头?今日公堂难退避,后来相见再温柔。”初次将“耿耿齐才称俊杰,堂堂美色占英华”的未婚夫收之眼底,孟丽君难以抑制心中的惊喜,对于受丈夫的大礼也颇为踌躇,心怀歉疚。作者对女主人公的情感波动把握得非常到位。再如二十三回皇甫少华即将挂帅东征,作者就展示了孟丽君表面平静后的内心波澜:“年少尚书心惨切,强含喜笑就开声……几度凝眸窥少甫,数番俯首想姻缘。情义相关心不舍,音容对面意何安?只因为,女身节操师生礼,郦尚书,隐忍幽情不忍言……言迄长吁容惨淡,意不觉,秋波将欲泪沾衣……止不住,偷弹珠泪暗嗟呀。咳,怎生是好?虽然令彼已身荣,知道长征可立功?如若有些差失处,倒是我,将他送入火坑中。愿天保佑班师转,不枉吾心用苦功。”这种儿女情长的细腻描写在全篇比比皆是。

弹词几乎是应女性之需而产生,其创作、接受对象均以女性为主体。女性钟情弹词,对弹词的叙述特点亦有着深切之把握。弹词细腻深切的叙述特点使之长于婚恋题材,而女作家们在这方面进行了充分发挥。女性要发挥自身才干,男权社会中叱咤风云,那该是有风雷之势阳刚之美的。而婚恋中的缠绵悱恻、悲欢离合则适合用细腻的笔触来描绘。或许弹词柔婉的风格与女性细腻的情思更为契合,才促使作者们把更多的笔墨运用于女性婚恋传奇。值得注意的是,女性才干与婚恋的表现力虽有差别,但是前者对后者的意义非凡。在相当程度上可以将易装女性的才干视为其婚恋传奇的铺垫。易装女性生活空间、生活境遇的变化恰恰为其展开婚恋的多重关系,显示心理活动创造了条件。

二、婚恋题材契合女性的欣赏趣味

弹词的创作和接受主体都是女性,婚恋题材不仅与弹词的叙述特点有关,与女性的欣赏趣味也颇为契合。弹词中最常见者即为婚恋题材,这本身就说明了女性对此题材的偏好。即便是重视女子才能与事功的弹词,也不会忽略在婚恋题材上的表现。觉我(徐年慈)就认为《天雨花》、《安邦志》、《定国志》“内容则皆才子佳人,游园赠物,卒至状元宰相,拜将封侯,以遂其富贵寿考之目的”[7],这种观点虽失之偏颇,但对上述弹词中男女婚恋题材的评判却不无道理。以《弹词叙录》中所收女性弹词为例,作者塑造的易装女性展现出各式婚恋纠葛。有些女性本身就是为逃婚而易装,如《双鱼佩》中的素莲、如《再生缘》中的孟丽君、《安邦志》中的冯仙珠、《金鱼缘》的淑容、《集芳园》中的云雪贞、文颖卿,都为逃避强加于己的婚姻而易装,揭开了婚恋传奇的序幕。易装后的婚恋奇缘往往成为弹词中最精彩的篇章。易装女性在以男装面目示人时,往往被视为风流俊朗的才子而大受青睐,最终摇身变为他人家的乘龙快婿。上述弹词中多位易装女性都有此经历。此外诸如《凤双飞》、《昼锦堂记》、《笔生花》、《轘龙镜》、《十粒金丹》等弹词中的诸多易装女性也是以男性身份缔结姻缘。有的女性易装后“迎娶”的女性往往还不止一位,如《安邦志》中的冯仙珠、《昼锦堂记》中的尹湘卿、《笔生花》中的姜德华、《轘龙镜》中的龙珠等。

笔者曾撰文指出,情节魅力、性别魅力是易装女性故事最吸引人的两个方面。[8]根据拙文相关论述可以发现,易装女性的婚恋传奇在其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易装女性的故事貌似千差万别,但其婚恋传奇往往婉转曲折、悬念纷呈,且细腻地展示了女性的各种情爱心理,特别契合女性对婚恋的想象。

爱情是永恒的主题,尤其为女性所偏好。弹词的欣赏对象以女性群体为主,爱情婚姻题材即为题中应有之义。弹词中女性易装的行为、经历与日常生活现实情况形成巨大偏差,能给人以新鲜的刺激,易满足人们内心深处好新求奇的期待。易装女性的婚恋纠葛往往造成情节的波澜起伏。如前所述,不少女性本就为逃婚而易装,造成情节的突变,而诸位女性在易装后产生的各式婚恋纠葛更为复杂,一波三折的情节设计极大地增加了弹词的吸引力。读者(听众)不免会设想女性易装后如何掩饰自己的性别,如何在世俗婚姻中不露破绽,如何处理各式婚恋纠葛。弹词作者制造了诸多悬念,引人入胜,而随着情节的层层推进,易装女性的聪颖、机智,出奇制胜,化险为夷,又令读者(听众)从紧张到放松,从悬疑到豁然,跟随主人公体验偏离日常生活经验的传奇经历,从中获得欣赏的乐趣。诸多弹词都以曲折的情节、轻松的笔调描绘了易装女性的婚姻爱情故事,特别契合女性心理,给她们带去了精神上的愉悦和享受。

弹词不仅为女性群体提供了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也为她们的爱情憧憬提供了以资参考的图景。人类的情爱本质上离不开情欲,但社会伦理与两性情欲之间却势如水火。如果说汤显祖笔下的杜丽娘借助梦境开始了情爱之旅,那么弹词中的女性则借助易装增加了男女交往的可能性,打开了通往爱情之路的大门。借助易装的策略,弹词作者们虚拟了一种合法情境,有效避开了现实中的种种限制,使女性们借此摆脱本来的被动、隔绝状态。弹词频繁描写了易装女性因身份的改变得以与男性亲近接触,规避了社会道德对性的压制,由此表现异性之间交往所产生的魅力;同时又侧重从精神的层面表现性别的魅力,而非流于纵欲的泥淖之中。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弹词中对女性之间情爱心理的描写。由于易装女性性别身份特殊,她们不仅与异性之间存在婚恋纠葛,而且往往凭借男性身份与女性缔结良缘。与此相关,弹词中不仅描写了两性间的情爱心理的波动,而且展示了女性间的恩爱缱绻。这些不同性别人物间情爱心理的展示构成了弹词的特殊魅力。在男尊女卑的传统社会,男性同性相恋不仅历史悠久,且公开、大胆。相反,女性间的类似情谊在现实中虽然存在,但相对较为隐蔽,且缺乏言说空间。女性作者借助弹词擅长表现婚恋题材及叙事细腻的特点,对女性间的特殊情感进行了大胆描绘。笔者所见弹词中,《昼锦堂记》中尹湘卿与清华郡主的同性情谊最具代表性。从新婚之夜到日常相处,从相守的温馨到分离的愁绪,直至真相大白后的生离死别,两人的特殊情感都在弹词中得到了详细描绘。此外如《安邦志》中的冯仙珠与张素贞,《再生缘》中的孟丽君与梁素贞,《笔生花》中的姜德华与谢雪仙,《凤双飞》中的飞香与慕容珠等等也都显示了非同一般的姐妹情谊。向不为人所重的女性特殊情谊在弹词中独放异彩,成为中国文学中的独特存在。从创作者而言,作者更为熟悉自身所属的女性群体,从接受者而言,弹词接受对象以女性为主体。诸因素叠加,使得弹词更适合表现此类女性情谊。依托弹词这个载体,女性们极为隐蔽的情感体验获得了一个相对开放的承载空间。当然,弹词中所展示的女性情谊,同样是借助了女性身份的转换,且侧重从精神上进行描绘,显得委婉含蓄,耐人寻味。

三、展示了女性独特的人生思考

男外女内的传统分工将女性的职能和空间严格限定在家庭内部。女性易装成为弹词中的普遍现象,正是契合了幽闭在深闺的女性们的需要——借助易装的想象,从易装女性的经历中得到心理慰藉,补偿女性被社会公共生活隔绝的遗憾。不管是彰显女性才干,还是描摹她们的婚恋奇缘,易装女性的经历在本质上即为女性们的精神漫游。在女作者笔下,易装女性往往富有才干,在男性社会叱咤风云,游刃有余,为女性们扬眉吐气。但她们毕竟借助了男性身份,这种身份最终以何种面目了结,是作家们不得不面对的人生难题。如果恢复女装,那么之前的功业就犹如昙花一现,很快就要回归家庭。如果保持男装,那么其个人家庭生活将变得非常特殊。概而言之,易装女性们最终的婚恋选择特别能反映女性在生存困境中的独特思考。

在这些女作者所作弹词中,易装女性的婚恋模式大致可以分为三种。

第一种是女性易装——复装后回归传统婚姻。这种模式中,易装女性的的经历一般都较为简单,很快就恢复了女儿之身。她们并无借助男性身份展开社会活动的欲望,当引起易装的原因消解后,她们就迅速回归到传统的婚姻家庭中。《集芳园》中的云雪贞、《玉连环》中的小妾赵月哥的经历即属此种。

第二种是女性易装——与其他女性缔结婚姻——复装后与所“娶”的其他女性共嫁一夫。大多数女作者笔下的易装女性婚恋都属于这种模式。易装的女主人公个个才华横溢,才识过人。她们借着男性的身份施展才干,很快就成为皇帝文治武功的好帮手。她们往往被人视为乘龙快婿的最佳人选,由此上演出一幕幕女子与女子同拜天地的婚姻喜剧。真相大白之后,皇帝不但不会责怪她们,反而给予嘉奖,并会赐她们与未婚夫喜结连理。当然,这种赐婚也包括乔装时所“娶”的女性们,形成大团圆的结局。如《昼锦堂记》中的尹湘卿与男装时迎娶的两位女性都嫁给了韩如锦。

第三种为女性易装——保持男装,不再回归到男女结合的传统婚姻中。《金鱼缘》中的钱淑容在易装后“娶”李玉娥为妻,被玉娥察破真相,两人立誓终身为假夫妇。之后虽然淑容的未婚夫等人再三试探、质疑她的身份,但都被她巧妙地对付过去。另一方面,她私下与生身父母及兄弟相认,得以常叙天伦之乐。淑容一直保持男装,她和玉娥以退居西湖终老而告终。《梦影缘》中的阮英珠幼时遭骗卖入戏班,得以男装保清白。历经波折,最终与家人团聚,但仍保持男装。此外,《昼锦堂记》中除了女主人公尹湘卿还有一位作为配角的易装女性曹元标,从小被祖母和母亲打扮成男子,连父亲都不知道她的真实性别。她“娶”的妻子静仙恰恰不慕人间繁华,一心学道。因而她得以没有后顾之忧,一直装扮下去。

前两种婚恋模式中,易装女性无一例外选择了向家庭回归。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易装女性的这种选择并不符合内心真实愿望,往往是身份被识破后无力回天、迫不得已的屈从。易装者内心的挣扎与无奈,令弹词中迷漫着英雄末路的悲凉。《昼锦堂记》卷十三中尹湘卿的一番自白即道出了诸多女性的痛苦:“上天不令为男子,苦海迷漫陷此身。志欲凌云难上达,实不甘心作女人。”在男性世界的游历只是幻想,在实际生活层面,女性们依然无法突破重重桎梏。回归家庭的女性只能作为男性的附庸,失去了自身的主体地位。这是作为弹词创作、欣赏群体的女性们所不满、不甘然而又难以改变的无情现实。承载着女性梦想与呼声的弹词因而更能反映女性的情怀。

女性弹词的第三种模式体现了女性在生存困境时中的抗争。与前两者模式不同,此种模式的作者已经在尝试女性的突围。在作者笔下,女性们以各自的策略对抗男性社会的权威,保全自己。她们或者只与女性为侣,摆脱男性对婚姻生活的控制,或者修道学仙,远离尘世的喧嚣。此种易装者不仅对女性的处境有着深刻洞察,而且将女性的诉求表现得更为强烈。与回归传统家庭者相比,这些易装者显然更为决绝,她们出走的道路更远,开始尝试女性生存的更多可能。尽管这些选择要以丧失一部分生活为代价,但在失去的同时也连带将这部分生活对女性的桎梏去除了。这种貌似消极逃避的做法中蕴藏着女性积极的人生态度,显示出女性对主体性的执着追求。

事实上,男性所作弹词中也不乏女性易装的故事情节,但其所塑造的易装女性要逊色得多。以《弹词叙录》所收男性之作为例,这些弹词中易装女性的结局均为回归传统婚姻家庭。不仅如此,在塑造易装女性时,作者很少详细描绘女性内心的冲突。这种处理固然符合明清社会的实际状况,却显示出男性作者的保守及对女性实际生存状态的漠视。女性的弹词创作不但把女性群体的生活体验与精神漫游描绘得细腻真切,而且把女性独特的人生思考诉诸笔端。易装女性的婚恋图景体现了女作家们的婚恋想象,为我们了解那个时代的女性留下了可资解读的心灵镜像。

[1]谭正璧,谭寻.弹词叙录[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1.

[2]阿英.弹词小话引[C]//小说二谈.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86.

[3]郑振铎.中国俗文学史[M]..上海:上海书店,1984:353.

[4]佚名.昼锦堂记[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9:1.

[5]佚名.玉钏缘[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1987:1814.

[6]郑振铎.郑振铎全集:第五卷[M]..石家庄:花山文艺出版社,1998:257.

[7]陈平原,夏晓虹.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第一卷[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7:338.

[8]文迎霞,陈东有.弹词中的女扮男装故事与受众欣赏期待[J].江西社会科学,2004(3):64-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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