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志鹏
(湖南城市学院体育学院,湖南益阳413000)
“十二五”时期是我国建设体育强国、推进体育事业实现新发展、新跨越的重要阶段。在我国体育事业发展 “十二五”规划中,如何在新的历史时期坚持和完善体育举国体制得到了新的阐释。其中,针对加强国家队建设与管理工作,明确提出了建立科学合理的国家队管理体制,为体育学术界进一步探讨我国的体育举国体制提供了思考的空间。本研究从竞技体育、体育举国体制和金牌战略等基本概念的解读和三者之间逻辑关系的梳理入手,结合近些年我国竞技体育出现的系列负面事件,探讨了我国体育举国体制金牌战略存在的缺失,并提出了相关建议,为完善我国竞技体育举国体制提供一定的借鉴与参考。
在我国,体育举国体制并非整个体育的体制,而只是竞技体育的特殊体制[1]。由此说来,体育举国体制的金牌战略显然是针对竞技体育的,而竞技体育的根本属性决定了金牌战略的应然使命。体育的概念之争在我国由来已久,竞技体育的概念也一直没有得到厘清。茅鹏先生认为,体育和运动 (竞技运动是运动主要的一类)是一对矛盾,更不是上位概念和下位概念的关系。这一观点指出了体育和运动不同的社会期许。体育是有目的地通过人体运动为基本手段增进健康,提高生活质量的教育过程和文化活动[2]。竞技运动是夺标育人的过程[3]。但是,我们必须承认,竞技运动 (sport)与体育(physical education)有着密切联系,二者存在着某些交集。本研究认为,竞技体育纵然不能简单地归为竞技运动与体育的交叉,其属性特征应该兼备二者的核心内容。我们应该从手段论和目的论两个视角来审视竞技体育的根本属性,把社会目标和个人需求融入竞技体育的根本属性,因而,竞技体育不仅要考虑政治、经济、军事等社会目标,也要考虑人的发展。
既然我国体育举国体制在很大程度上就是竞技体育的举国体制,作为体育举国体制统领性方案的金牌战略就不能脱离竞技体育的根本属性,“夺标育人”是我国体育举国体制金牌战略的应然使命。金牌战略不仅要从生物体育观的视角追求 “更快、更高、更强”的奥林匹克精神,也要从人文体育观的视角追寻 “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人类理想。
从现代竞技体育的发展趋势来看,体育体制已然成为左右世界竞技体育优势转移的最主要因素。当国家地理、人口、经济较为一致时,由政府直接投资竞技体育并控制其发展方向的国家更容易获取竞技优势[4]。应该说,我国体育举国体制金牌战略在 “夺标”使命中的表现堪称优秀。金牌战略对于我国竞技体育实力的快速提升,尤其是针对群众基础相对较差的奥运优势项目进行重点布局,起到了投资少、见效快、收益高的良好效果。
然而,竞技体育并非只需 “夺标”,“育人”也是竞技体育价值取向的重要内容。“夺标”是竞技体育社会价值,“育人”是竞技体育关于人的价值。如果说 “夺标”体现的是竞技体育的功利性价值,“育人”则体现了竞技体育的人文价值,竞技体育的价值取向应该是功利性价值取向和人文价值取向的有机结合。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从概念提出伊始就陷入了 “唯金牌论”的误区。有人指出,我国竞技体育的金牌战略是指在一个较长时期内,指导竞技体育发展全局,争取金牌数量的总方针、总战略[5]。日渐强势的 “唯金牌论”理念也导致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实施过程中人文精神的缺失。这种缺失主要体现在运动员远离了文化教育,运动训练管理体制远离了人文关怀,“唯金牌论”远离了奥林匹克的信仰等方面。
在我国,竞技体育已经被机械地与金牌、冠军和名次划上了等号,竞技体育成绩甚至成为考量相关职能部门和相关人员的唯一标杆。在这种背景下,“唯金牌论”的价值取向在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中日渐强势,竞技体育价值观逐步异化。有学者指出,我国许多优秀运动员在20世纪50年代是大学生,60年代是高中生,70年代是初中生,到了八九十年代则成了小学生[6]。何振梁曾说过,“离开教育的体育将走向歧途”[7]。远离文化教育让运动员只能成为竞技赛场摘金夺银的机器,而难以成为一个有文化、有知识、有道德的全面发展的人。
远离文化教育导致运动员的社会适应能力不足。在我国,世界冠军当搓澡工、摆地摊等 “悲剧”多次上演。其中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运动员文化素质低下应该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远离文化教育也导致了运动员道德素养欠缺和法制观念淡薄,这不仅影响他们的运动生涯,甚至是人生的发展,更造成了恶劣的社会影响。无视道德、漠视法律不仅会让运动员遭到社会的批评与谴责,甚至会遭受法律的严惩。令人遗憾的是,在我国竞技体育领域,违法乱纪的现象层出不穷,如谭望嵩操刀追打队友、奥运足球赛场飞踹对手,奥运冠军孔令辉和世界冠军王皓酒后驾车并殴打保安,温俊武为两万元债务操刀杀人,等等。文化教育的缺失不仅对运动员自身产生了负面影响,也误导了众多以优秀运动员为偶像的广大青少年,更影响了我国竞技体育的可持续发展。
效率在竞技体育领域体现为对运动成绩,甚至是金牌的追求。从一定程度上讲,这是追求 “更高、更快、更强”奥林匹克精神的一种体现。但是,我们也应该忘记奥林匹克运动的另外一个精神追求:“参与比获胜更重要”。如果只将目光投向金光闪闪的奖牌上,又何以能感受到运动带给我们的“快乐、活力、镇静和纯洁”?一味追求效率至上的金牌战略,必然偏离竞技体育的 “育人”属性,导致我国运动训练体制远离人文关怀。
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的训练体制一致沿用的是计划经济时代的集训制。不可否认,这种训练管理体制有其自身的特点和优势。但是,集训制最大的弊端在于 “家长式”管理,这种强调 “统一性”的管理方式导致了人文关怀的淡漠。集训是为了让运动员得到更好的系统训练,攀登竞技运动的巅峰,其初衷并没有错。但是,过分强调 “统一性”的管理方式也让竞技运动从生动走向了僵化,运动员与现实生活开始隔离,一个个鲜活的生命个体被加工成了 “竞争机器”或没有任何个性的 “赛博式”人才,运动员漂浮在荒芜的精神家园。当 “夺标”的功利取向与 “育人”的人文精神形成对立之时,竞技体育的异化就在所难免了。近年来,管理体制改革已经开始出现并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李娜的 “单飞”与集训制完全不同,没有领导和教练来监管,需要自行负责训练与生活。但李娜创造了中国网球乃至亚洲网球新的历史,也没有训练和生活中的负面新闻。金牌仅仅是体育的一部分,体育也仅仅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关注的似乎只有金牌,导致成绩取代人而优先存在于体育运动,这是我国竞技体育金牌战略管理体制缺失的症结所在。
《奥林匹克宪章》对奥林匹克运动 (主义)做出了如下定义:“奥林匹克主义是增强体质、意志和精神并使之全面均衡发展的一种生活哲学。奥林匹克主义谋求体育与文化和教育相结合,创造一种以奋斗为乐,发挥良好榜样的教育作用,并尊重基本公德、原则为基础的生话方式。”奥林匹克运动的真正目的是想通过体育运动来教育青少年,促进青少年的全面发展,培养具备生存能力,不畏人生潮起潮落,身心快乐并能承担起社会责任的年轻一代[8]。可以说,现代竞技体育的繁荣得益于奥林匹克主义对人类的积极引领和倡导,奥林匹克精神的巨大魅力在于其纯洁性。奥林匹克主义应该成为竞技体育从业人员的重要精神信仰,避免因追逐名利而导致竞技体育的异化。
然而,金牌战略 “唯金牌论”已经让我国竞技体育的精神追求远离了奥林匹克精神的信仰,这不仅让我国竞技体育事业的健康、可持续发展受到了冲击,更衍生了腐败等众多严重的社会问题。王氵蒙在青岛冲突之后对媒体表态要以个人的名义召开一个新闻发布会,揭露我国短道速滑队商业赞助、兴奋剂等不为人知的 “内幕”。尽管这个新闻发布会不了了之,但王氵蒙的 “暗示” 已经让人感觉 “此地无银三百两” —— “内幕” 可能就是 “黑幕”。类似这些有悖体育精神的异化行为在我国竞技体育界并不少见:“钱运会”、“改龄黑洞”、足球 “官哨”和 “黑哨”、幕后交易等众多有损体育精神的现象让我国的竞技体育面临着严重的社会信任危机,甚至损害了我国在国际体坛的声誉。2010年4月28日,国际奥委会官方宣布,因参加2000年悉尼奥运会的中国女子体操队中启用了当年未满16周岁的选手董芳霄,剥夺中国队所获得的体操女子团体铜牌,改授美国。发生在我国竞技体育领域的这些异常现留给了我们太多的困惑与反思。
文化缺失是退役运动员安置困难的根本原因,优秀运动员理应受到较好的文化教育,对运动员负责的根本是进行文化教育[9]。我国政府历来重视运动员的文化教育工作,在国家体育总局颁布的 《我国体育事业发展 “十二五”规划》中明确指出,加强运动员文化教育,拓宽体育运动学校运动员培养输送渠道,积极协调教育部门,争取高等院校运动训练专业和民族传统体育专业单独招生向体育运动学校倾斜。继续落实和完善退役优秀运动员免试进入高等院校学习的各项政策,为运动员就学、就业创造条件。竞技体育与文化教育偏离具体表现在,教练员、管理者和运动员对文化教育的不重视,导致 “重武轻文”错误观念的盛行和错误实践的恶性循环。“清华模式”和 “南体模式”为我国 “体教结合”的模式探讨提供了新的思路。这两种模式都强调了文化教育对于竞技体育的重要性,竞技体育的科学理念和人文思想在我国逐步开始得到实现,这类 “智体型”运动员必将能更好地适应社会的需要,有益于他们的全面发展,也有益于他们真正融入到社会。
在拥有国家强大资源后盾的前提下,我国体育举国体制金牌战略具有目标达成的高效性。然而,由于金牌战略自身设计方面存在一定的缺陷,其运行过程中正确性和科学性的欠缺已经影响到了它的正义性。当我们为运动员在赛场上顽强拼搏、勇创佳绩的雄壮画面而感动时,我们也应该想到这些运动员为了国家和人民的荣誉而作出的艰辛付出,因为他们在有效保障国家体育利益的背后是个人利益的牺牲。人文关怀融入竞技体育金牌战略的主要目的是让运动员在为国争光的同时也能获得个人的基本权利,实现个人的全面发展。让人文关怀融入竞技体育金牌战略是 “赋予举国体制在市场竞技条件下的新机制”的一个重要切入点。
“人文”的核心在于 “以人为本”,重视人的价值,反对人沦为物的奴隶。人文精神坚持人的价值与尊严,谋求人类更好的生存与发展。从历史的演进来看,人文精神始终是奥林匹克运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是古代奥林匹克运动的传统,更是现代奥林匹克运动的根基。然而,在现代奥林匹克运动一百多年的历史进程中,公平、公正、公开是奥林匹克运动精神之髓,是竞技体育的道德底线。体育举国体制的金牌战略要紧扣竞技体育的根本属性,肩负 “夺标育人”的历史使命,就必须要强调以人为本,重视人的全面发展,就必须高扬人文精神。
作为一种有效的资源配置方式,举国体制不存在是否可行的争论,举国体制运用于竞技体育也有其自身的优势和特点。但是,我国的体育举国体制需要完善是一个已经达成共识的学术议题。体系没有错,应用也具有可行性,却无法肩负应然的使命,这表明体育举国体制的某些内在环节需要完善。作为体育举国体制的统领性方案,金牌战略的“唯金牌论”更不可取,这应该是完善我国体育举国体制需要思考的环节。
[1]郝勤.论中国 “体育举国”体制的概念、特点与功能 [J].成都体育学院学报,2004,(1):7~11
[2]杨文轩,陈琦.体育原理[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4:15
[3]宋继新.竞技运动学 [M].长春:吉林人民出版社,1998:13~14
[4]史友宽,杨改生.历届奥运会金牌分布与我国竞技体育发展的战略抉择 [J].北京体育大学学报,2009,(12):115~118
[5]石磊,等.竞技体育 “金牌战略”的功能 [J].社会科学论坛,2006,(10):118
[6]于凡兰.关于优秀运动队文化教育改革的思考 [J].山东体育科技,1995,(2):80~82
[7]何振梁.呼吁 “体教结合” [Z].人民日报,2006-03-22(12)
[8]古文东.当下竞技体育中异化现象的致因探析 [J].体育与科学,2011(1):87
[9]虞重干,郭修金.我国优秀运动员文化教育理念的重构 [J].上海体育学院学报,2007,(2):55~58
[10]刘媛媛,牛文英.精神的回归——论奥林匹克人文精神教育[J].体育与科学,2007,(5):34~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