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比较、整合及应用问题探讨与未来研究展望

2012-07-24 09:57
外国经济与管理 2012年11期
关键词:范式情境管理

刘 涛

(首都经济贸易大学 工商管理学院,北京100070)

一、问题的提出

一般认为,哈宾森和梅耶斯(Harbison和Myers,1959)的《工业世界管理:国际分析》的问世标志着比较管理研究的开始。从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比较管理理论丛林”(Schollhammer,1969)到80年代以美、日比较管理研究为主题的“管 理 新 潮 流 四 重 奏”(Ouchi,1981;Pascale 和Athos,1981;Deal和 Kennedy,1982和2000;Peters和Waterman,1982),再到90年代后历史制度主义(青木昌彦,1990和2001)进入比较管理研究领域的近40年时间里,比较管理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经历了由法默—里奇曼范式(Farmer和Richman,1964,1965)到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Neganhdi和 Estafen,1965;Negandhi和 Prasad,1971;Negandhi,1975),再到孔茨范式(Kootz,1969和1984)和麦肯锡7S模型的研究范式演进。这四个研究范式在一定意义上搭建了比较管理的研究框架,但都存在较大的局限性,具体而言,就是对研究对象缺乏统一的界定;强调比较管理的解释性特点有余而关注管理移植问题不足;管理情境分析流于片面,没有深入探讨研究范式的具体应用问题。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研究范式的缺失,导致了从90年代后期至今比较管理研究逐渐趋于沉寂,甚至被边缘化。因此,有必要对经典的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适用范畴、运作流程、贡献和局限性等进行分析和总结,并据此提出系统整合的新研究范式,以推动比较管理研究的深入开展。

二、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比较

(一)比较管理经典研究范式简介

从20世纪60年代至今,尤其在90年代以前,国外学者从不同视角、运用不同的方法提出了不少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极大地推动了比较管理研究的开展,涌现出不少值得关注的研究成果。在国外研究的基础上,国内学者也对比较管理研究范式进行了相应的研究,但主要是对国外研究成果进行评介、改进或修正,在研究视角与方法、研究对象界定、管理情境分析、运作流程等方面并没有获得突破性的进展。综观现有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最具系统性和针对性并为学界认可和采用的研究范式主要有四种,下面分别予以介绍。

1.法默(Farmer)—里奇曼(Richman)范式。1964年,比较管理研究先驱法默和里奇曼通过分析不同国家的管理现象,在《加利福尼亚管理评论》上发表了《比较管理模式》一文,开创性地提出了第一个比较管理理论框架。如图1所示,该框架对外部环境制约因素、管理过程诸要素和管理效果进行了区分,指出了三者之间的递进影响关系,即外界环境影响管理过程诸要素,进而影响管理效果;而管理效果又决定企业效率,进而决定一国经济的效率。

图1 法默—里奇曼范式

2.尼根希(Negandhi)—埃斯塔芬(Estafen)范式。尼根希和埃斯塔芬(1965)在法默—里奇曼研究范式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比较管理研究范式。尼根希—埃斯塔芬研究范式除了考虑环境约束以外,还引入了管理理念这个变量。如图2所示,尼根希和埃斯塔芬认为,管理理念与环境因素共同影响并决定管理实践(即各项管理职能活动的开展);而环境因素又直接影响管理效果和企业效果;同时,管理实践也会影响管理效果,管理效果最终决定企业效果。

图2 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

3.孔茨(Koontz)范式。孔茨于1969年在《管理学会学报》上发表了《管理普遍性和可移植性分析》一文,提出了自己的比较管理研究范式,并在他1984出版的《管理学》第八版中以法国、原联邦德国、日本和美国为例进行了阐述。如图3所示,孔茨对比较管理研究进行了以下区分:管理科学与管理实践,一般管理科学与企业职能科学,管理实践与非管理实践,外部环境因素和企业的人力、物力资源等因素。孔茨认为,企业的两类实践活动相互影响和制约;同时,两者又受一般管理科学、企业职能科学、人力和物力资源以及外部环境的影响和制约。在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中,两者交织在一起直接影响企业效果。

图3 孔茨范式

4.麦肯锡咨询公司7S模型。麦肯锡咨询公司研究中心设计的企业组织七要素(简称“7S模型”),反映了企业在发展过程中必须全面考虑的各方面问题,包括结构(structure)、制度(system)、风格(style)、员工(staff)、技能(skill)、战略(strategy)、共同愿景(shared vision)。7S模型不仅能系统解释一个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的形成、特征及演进,而且能很好地解释不同国家或地区间企业管理模式的差异以及造成差异的原因,因此为管理学者和管理实践者所广泛采用。其中,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汤姆·彼得斯和罗伯特·沃特曼运用7S模型总结了美国43家卓越企业的共同特点,并且出版了堪称比较管理经典之作的《追求卓越——美国企业成功的秘诀》一书。

图4 麦肯锡咨询公司7S模型

(二)经典研究范式比较

上述四种研究范式在研究对象界定、管理情境因素分析、运作流程等方面虽然存在差异,但却具有一些共同的特征。自然科学是“求真”的科学,研究范式是替代性的;而人文科学是“求优”的科学,研究范式是累积性的,不存在绝对的对与错。因此,有必要对四种范式进行比较分析,从而为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整合提供思路。

首先,从研究对象看,范式构建的首要任务是界定比较管理的研究对象。由图1至图4可知,四种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在研究对象的界定和表述上并不一致,法默—里奇曼范式将研究对象界定为管理过程诸要素,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和孔茨范式直接指向管理实践,而7S模型则选择企业的商业模式作为研究对象。但四种范式都将研究对象集中指向管理实践比较,而不是管理理论比较,这表明学者们对比较管理研究对象的认识趋于一致。

其次,从管理情境因素看,法默—里奇曼范式强调外部环境因素,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在外部环境的基础上引入管理理念变量,而7S模型则更加注重内部环境因素分析。孔茨范式的分析最为深入,它综合考虑了管理科学、企业职能科学、人力和物力资源以及外部环境对管理活动的影响,因而更值得关注。

第三,从范式的运作流程看,由于研究对象和管理情境因素有所不同,这四个范式不仅在变量选择与表述方面存在差异,而且都从不同的路径对不同变量间的关系进行了分析。法默—里奇曼范式遵从外部环境制约因素、管理过程诸要素和管理效果三者之间的递进影响关系的分析路径。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强调多个分析路线,并且认为:管理理念与环境因素共同影响各项管理职能的执行,进而影响管理效果;环境因素直接影响管理效果与企业效果;管理效果最终决定企业效果。孔茨坚持认为企业内外的环境因素共同影响和制约管理实践和非管理实践,而管理实践和非管理实践的相互影响共同决定企业效果。7S模型更加关注变量要素的提取、归类以及对要素间相互关系的系统分析,在分析路径上也更加多样化。尽管运作流程和变量关系分析各有不同,但四种范式都遵从“自变量—中介变量—因变量”的分析框架,都从“到底是什么导致了不同管理情境下企业管理模式、方式和行为等的差异”和“到底是什么影响了企业管理的有效性”这两个比较管理的基本问题入手,这为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整合提供了基本的技术路线。

第四,从范式的贡献来看,每种范式都对比较管理研究起到了一定的推动作用,法默—里奇曼范式可以说是做出了开拓性的贡献,构建了第一个比较管理研究概念体系;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引入了管理理念这个变量,并肯定了管理理念的可移植性;孔茨范式把环境因素与管理基本原理区别开来,引入了内部环境因素变量(人力和物力资源);而7S模型则把商业模式评价细化为七类指标,提高了研究范式的可操作性。

最后,每个范式都存在一定的局限性,这集中体现在管理情境分析和对管理移植关注不够两个方面。在管理情境分析方面,法默—里奇曼范式和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过分强调外部环境因素的影响,但却忽视了企业内部和行业环境对企业管理活动的影响;孔茨范式对管理情境的分析最为深入,但没有考虑行业环境对管理活动的影响;7S模型十分关注内部环境的影响,但却忽视了行业环境和外部环境对企业管理活动的影响。四种范式都过于强调比较管理的解释性特点,而忽略或相对忽略了比较管理研究的另一核心问题,即管理的可移植性问题,由这个问题又会派生出管理移植的影响因素、移植什么和如何移植等问题,从而导致管理移植研究相对滞后,这也是研究范式整合中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表1按照研究对象、管理情境、运作流程、贡献和局限性五个维度,对以上比较分析进行了归纳。

表1 四种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比较

三、经典比较管理范式整合的基本假设

这四个范式都对比较管理研究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但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各国管理实践不断出现新变化和新趋势,各范式固有的局限性已成为深化比较管理研究的羁绊,这也是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以来比较管理研究基本处于停滞状态的重要原因之一。假设对于社会科学研究十分重要,只有通过检验证实的假设才有可能发展成为一门学科的“范式”。因此,应该从修正比较管理的基本假设入手来克服已有范式的局限性,并且通过吸取经典研究范式的合理成分来对现有比较管理研究范式进行整合,以推动比较管理研究的深入发展。

(一)比较管理研究的目的和基本问题

构建一门学科的研究范式,首先需要明确该学科的研究目的,并以此确定基本研究问题。高闯和关鑫(2010)为比较管理所下的定义对比较管理研究目的进行了高度概括,他们认为:“比较管理是从比较分析的视角研究不同环境系统(不同国家或地区的宏观、中观和微观环境)中企业的管理模式、运行机制及其内在规律性,揭示不同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的基本特征、生成与演进机理,破解其一般演化规律,探寻不同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关系,为不同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的相互借鉴与移植提供可能性论证和理论依据。”为实现比较管理研究目的,我们必须解决三方面的基本问题,即到底哪些因素会导致企业的管理模式、方式和行为等在不同管理情境下出现差异,到底哪些因素会影响企业的管理有效性,管理实践的可移植性以及移植的影响因素、移植内容、移植方式和移植效果三方面的问题。前两方面的问题是一些解释性问题,需要我们采用适当的分析工具和方法去追本溯源,去还原事物的本质;第三方面的问题属于对策性问题,要求我们运用关于前两方面问题的解释性研究成果,结合企业管理实际提出解决问题的策略,进而提升企业的管理有效性和水平。比较管理研究是一种典型的解释性研究,学者们已对此达成共识,并且开展了大量的研究,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这并不能成为忽视比较管理对策研究的理由。比较管理研究范式只有在强调解释性研究的同时兼顾对策性研究,才能彰显比较管理研究的现实意义和吸引力,进而形成科学、完整的比较管理研究体系。

(二)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

关于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以上四个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都将研究对象界定在实践层面。受它们的影响和启发,国内学者对比较管理研究对象的认识和诠释有所延伸,提出了管理现象说(杨海涛,1988)、管理方式说①(黄群慧,1991)、管理思想与实践说(曹德骏,2010)等观点。我们不能忽视和否认这些观点在实际研究中的价值,因为比较管理研究关注的正是不同情境中的管理实践活动,上述认识能够帮助研究者迅速找到研究的切入点。然而,科学研究的主要目的不是解释或解决表面问题或现象,而是关注隐藏在现象背后的结构、机理和趋势。比较管理研究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在于管理实践,因此支配管理实践的机制更应成为比较管理研究的研究对象。我们可以运用批判实在论对此加以阐释。批判实在论认为,世界有三个层次不同的现实构成:最基本的是“经验层”,包括经验和印象;二是“实际层”,包括事件和事态;三是“真实层”,包括结构、机制和趋势。而且,三层现实之间存在异相或不同步的关系。管理现象说所关注的现实可归入“经验层”,管理思想与实践说以及管理方式说所关注的现实更多属于“实际层”,而管理机制则对应于真实层。

“机制”一词源于希腊文,最早出现在机械学中,原指机器的构造和运作原理,借指事物的内在作用方式,包括有关组成部分的相互关系以及各种变化的相互联系。生物学和医学通过类比借用此词,指称生物机体结构组成部分的相互关系及其对外界环境变化的应激性反应。基于此,我们将管理机制定义为“管理系统内在的运行方式,包括各要素间的相互联系和作用机理以及系统对外部环境变化的响应”。按此定义,管理机制研究可能是回答“到底是什么影响管理有效性”这个比较管理研究基本问题的最佳方法。因此,将管理机制作为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更能体现比较管理研究作为解释性学科的本质,也更能实现比较管理研究的目的。

(三)管理情境

要进行比较,或者要使比较具有学理意义,一定要对两个或两个以上处于不同情境的主题进行对比考察,跨越性是比较管理研究的基本特征之一(曹德俊,2010)。比较管理的跨越性主要表现为时间跨越和空间跨越,比较管理研究范式主要通过提炼和分析影响管理活动的情境因素来体现时间和空间的双重跨越性。上述四种比较管理研究范式都把管理情境作为自变量,但对情境因素的选取和分析普遍流于片面,如法默—里奇曼范式只考虑外部环境因素,而7S模型则侧重于内部环境分析,四种研究范式都没有专门分析行业环境对企业管理活动的影响。

所谓管理情境是指影响组织管理活动的内外因素及其相互之间的关系,而管理环境是指所有潜在影响管理活动和组织绩效的因素或力量。从内涵、表现形式、变化程度等方面看,管理情境要比管理环境丰富、复杂许多。因此,本文把管理环境作为管理情境的组成部分,并采用现代管理学的环境分类法,把企业所处的管理环境分为宏观、中观(行业)和微观(企业内部)三大活动域②。之所以把行业环境独立出来加以分析,是因为一个国家或地区企业的管理模式、方式或活动往往具有鲜明的行业特征,如福特制、丰田制植根于制造业,而硅谷模式则适用于高技术行业。在三个层次的管理环境中,宏观、中观和微观环境之间存在递进影响关系;同时,微观、中观和宏观环境之间也存在弱递进反馈关系,三个层次的环境在相互作用中对企业管理活动产生直接影响,同时也影响企业的效率和效益。

此外,本文还把“管理思想与理论”作为管理情境的另一构成要素。之所以要把“管理思想与理论”从管理环境中独立出来,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一方面,一国或地区占主导地位的管理思想与理论会对企业管理活动产生直接、重要的影响,同时管理思想与理论也是可能的管理移植对象;另一方面,三层次管理环境分析往往会忽视对“管理思想与理论”因素的提炼和归纳,从而降低研究成果的解释力。

(四)管理有效性

学者们普遍认可在比较管理研究范式中把管理有效性作为因变量的做法,但在管理有效性衡量指标的选取和使用方面存在一些争议。法默—里奇曼范式采用管理效率,尼根希—埃斯塔芬范式和孔茨范式选用管理效果作为判断标准,而7S模型则主要采用财务指标。采用管理效率或效果虽然容易为学者们认可和接受,但因过于宽泛而导致可操作性不强;采用财务指标容易衡量,可操作性强,但指标选取的全面性往往得不到保证,同时各指标之间相互关系也颇为复杂。在《追求卓越》一书中,彼得斯和沃特曼选用获利能力和成长速度这两个指标来衡量有效性。这两个指标由于可以量化,相关数据又容易获取、整理和分析,因此,可操作性较强,但因忽视了管理有效性的其他方面而缺乏包容性,也无法保证分析的准确性。在《追求卓越》中,彼得斯和沃特曼根据获利能力和成长速度两个指标选取了43家美国公司作为卓越公司的代表。但是,另有学者(如Colliins和Porras,1994)从其他方面衡量了这43家美国公司,发现其中的一些公司非但达不到卓越公司的标准,而且连优秀也算不上。

基于此,本文认为可以用效益来衡量管理的有效性。效率是指产出与投入之间的比例关系,而效益则是指有效产出与投入之间的比例关系。高效率是实现高效益的前提条件,但高效率并不一定能产生高效益:总产出中的无效产出过大,效率越高,效益反而越低。因此,效益能更全面、真实地反映管理的有效性。由于管理在企业价值体系中占据重要的地位,因此,管理效益能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企业的效益。为提高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可操作性,有必要采用一些价值判断工具来衡量管理效益和企业效益,同时又要注意所用指标具有代表性和包容性。

(五)对策性研究

如前所述,比较管理是典型的解释性研究,但并不能因此而否认对策性研究对于比较管理研究的重要意义。在比较管理研究中,对策性研究是对解释性研究的应用和检验研究,科学的对策性研究不仅能够产生现实的生产力,而且还有助于发现更多有待解释的问题,从而推进解释性研究的开展。因此,即便在比较管理研究中,对策性研究与解释性研究在研究逻辑上是不可能完全割裂开来的,两者应该是相互推动、促进的关系。对策性研究主要应该解决比较管理研究中的管理可移植性、移植影响因素、移植内容、移植方式、移植效果等问题。根据对为数不多的管理移植研究文献的梳理,本文选取“管理情境差异程度”和“移植能力”作为管理移植研究的两个重要变量。

四、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整合框架构建与应用

根据以上对四个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以及比较管理研究基本假设的分析,本文构建了一个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整合框架(参见图5)。

如图5所示,该整合框架围绕比较管理研究的三方面基本问题,将解释性研究和对策性研究紧密结合起来。解释性研究应该更多地采用实证研究方法去揭示一国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的特征、生成和演化规律,而对策性研究则应该运用比较研究方法和规范研究方法去论证企业管理实践在不同国家或地区间的可移植性,可移植内容以及移植路径、方式和策略等问题。对于解释性研究(图5中的实线框),整合范式仍采用“自变量—中介变量—因变量”的运作流程,假设管理情境因素(三个不同层次的环境因素以及管理思想与理论)通过影响企业管理机制的运行,进而影响企业的管理效益,最终决定企业效益;同时,管理情境因素会直接影响管理效益,而管理情境中的三层次环境因素也会直接影响企业效益。关于对策性研究(图5中的虚线框),整合范式认为,通过比较分析不同国家或地区的企业管理情境因素,可以得到管理情境差异程度;通过比较分析移植主、客体企业间的管理效益和企业效益,可以判断移植主体的移植能力。当管理情境差异过大或者企业移植能力过弱时,管理移植往往不可行。即使强行移植,过大的管理情境差异和过弱的移植能力也会影响移植的具体内容、路径、方式与策略。

图5 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整合框架

本文通过构建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整合框架、厘清了比较管理研究中管理情境、研究对象、管理有效性、解释性研究和对策性研究的逻辑关系等比较管理研究的关键问题,从运作流程的角度对已有范式进行了完善,但在具体应用中还应注意以下问题。

首先是研究切入点问题。虽然范式的构建和整合遵循“自变量—中介变量—因变量”的分析逻辑,但在实际应用中并不必然严格按照范式的运作流程开展相关研究。值得注意的是,虽然整合范式把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界定为管理机制,但在实际研究中往往把经验层的某些管理现象,或者实际层的管理模式等作为研究的切入点,通过比较分析不同情境下的企业管理实践,逐步把研究视角深入到真实层的管理机制。正是由于对管理有效性的关注,上世纪八十年代出现了研究日本企业管理模式、运行机制及其内在规律的热潮,从而产生了《Z理论》、《日本的管理艺术》、《企业文化》等比较管理经典著作。随着中国经济的日益成功,中国企业管理模式的基本特征、生成与演进问题也将成为比较管理研究的焦点和热点,符合中国国情、有中国特色的企业管理理论也将逐步形成。而为了揭示造成不同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差异的根本原因,我们必须在揭示不同管理模式之间差异的基础上,从比较分析管理情境入手,深入挖掘决定一国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的情境因素。虽然解释性研究与对策性研究在学理上不可分割,但在实际研究中,我们可以运用既有的解释性研究成果直接开展管理移植可行性研究。

其次是范式的可操作化问题。可操作化也称具体化或分解化,是指在社会调查研究中把抽象的概念和命题逐步分解为可测量的指标与可被实际调查资料检验的命题的过程(Babbie,2009)。虽然构建范式的目的是为研究者提供应共同遵循的模式与框架,但范式必须具备可操作性,否则将成为一堆抽象的概念而无法为进一步的研究提供具体指导。比较管理研究范式整合框架中的概念和变量看似抽象、复杂,但每个概念和变量都可以分解为可测量的指标,并可借助一定的分析工具加以衡量。

对于管理情境中的宏观环境可以运用经典的PEST分析方法,对于中观环境可以采用波特的五力分析模型(Porter,1979和1980),对企业内部环境可以借鉴7S模型提供的分析框架;更进一步,可以把环境变量分解成二级指标来测量,如宏观环境可分解成政治、经济、文化等因素,文化因素可以用霍夫斯泰德的文化维度理论(Hofstede,1980和2001;Adler,1984)、沙因的睡莲模型(Schein,1992)等来分析。“管理思想与理论”也可分解为管理思想的产生时间、传播速度与范围,本国管理理论流派数量与影响力,对管理理论的引入程度,管理教育发达程度,从事管理研究的人员数量、素质等指标。

对于管理效益和企业效益,可以用为数众多的财务指标和财务分析工具来进行量化处理,还可用近年来广泛采用的平衡计分卡方法(Kaplan和Norton,1992和1996)。平衡计分卡方法由于综合考虑了财务、客户、内部运营流程、学习与成长四个方面的指标,不仅把复杂、笼统的概念转化为精确的指标,而且能更加全面地反映企业绩效。

对于管理机制,可以从不同的层面进行分解,如基于管理过程将其分解为决策机制、营运机制、领导机制、控制机制、创新机制;基于演化经济学视角将其分解为管理遗传机制、变异机制和选择机制等。对于管理机制,可以借用道格拉斯·诺斯提出的适应性效率指标来衡量。对于“管理情境差异程度”和“移植能力”,也可以在对比分析的基础上,利用多种定性和量化分析工具来衡量。

最后是学科融合问题。有必要对作为边缘学科的比较管理学进行多学科交叉融合。一方面,比较管理学需要借鉴其他成熟比较学科,如比较生物学、比较文学、比较历史学、比较政治学的研究方法、概念体系和分析工具;另一方面,虽然整合范式仍指向管理学领域,但在应用中应加强对其他学科,如经济学、文化学、生物学等理论和方法的引入与整合。文化学尤其是跨文化管理研究的兴起,为管理情境因素分析以及对策性比较管理研究提供了可操作化的工具和方法。建立在达尔文进化论、批判实在论基础上的制度与演化经济学(Scott,1995;Hodgson,1998;Witt,1998;Nelson和Winter,2002)对建立在牛顿力学基础上的新古典经济学的主流地位提出了挑战,形成了老制度经济学派、法国中介学派、奥地利学派、新熊彼特学派等流派,这些学派都取得了极其丰硕的研究成果。制度与演化经济学强调新颖性、异质性和动态性,倡导总体思维(population thinking)方式,注重生物学隐喻、累积因果、路径依赖、能动性和结构转换,主张超越“存在”而深入“过程”去研究隐藏在事物演化背后的遗传机制、变异机制和选择机制。可见,借助这些理论观点和分析方法能更好地解释一个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模式的基本特征、生成与演进问题,并揭示其一般规律。

五、结论与展望

本文通过对四种经典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对比分析,理清了比较管理研究的发展脉络,同时也发现已有研究范式普遍存在如下问题:研究对象缺乏统一的界定,强调比较管理的解释性有余而对管理移植问题关注不足,管理情境分析流于片面,没有深入探讨范式的具体应用问题。这些问题是导致比较管理研究由曾经的辉煌到逐渐归于沉寂的重要原因。基于此,笔者尝试从比较管理研究的目的和基本问题入手,对比较管理的研究对象、管理情境、管理有效性、对策性研究在比较管理研究中的地位等关键问题进行了重新阐释,进而提出了比较管理研究范式的整合框架,并详细讨论了整合范式的应用问题。通过本研究可得到如下重要认识:(1)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具有层次性特点,管理现象、管理模式、管理方式等都可以成为比较管理研究的对象,但将管理机制作为比较管理研究对象,更能体现比较管理研究的解释性特点。(2)比较管理情境分析,除了企业管理活动的三大活动域以外,还应该考虑“管理思想与理论”这一变量。(3)采用管理效益和企业效益能更好地反映管理有效性。(4)比较管理研究是一种典型的解释性研究,但不能因此而忽视对策性研究对于比较管理研究的重要性。

比较管理学是一门“求优”的人文科学,不同的研究范式之间不应是革命性的更替,而应该是累积和整合。本文提出的整合范式对一些问题的分析和论证往往浅尝辄止,甚至存在诸多疏漏与偏误。为进一步“激活”比较管理研究,未来研究还应该在以下几个方面进行深化:

第一,情境化的企业管理模式特征、生成和演化规律研究。比较管理研究应该关注处于实践层面的管理活动,而且是在具体的不同情境下开展的管理活动,而管理模式是由异质性个体组成的企业在一个较长时期内表现出来的相对稳定的一般行为特征。因此,加强对具体情境下或者情境化的企业管理模式特征、生成及演化规律的研究,是开展不同情境企业管理模式比较研究的前提和基础,也可以对文中提出的比较管理的研究对象、管理情境、管理有效性等关键假设进行验证,从而检验范式的科学性和适用性。

第二,不同情境下的管理移植研究。比较管理研究的根本目的是为不同国家或地区企业管理的相互借鉴与移植提供可能性论证、理论依据及对策指导,但从笔者掌握的文献资料来看,现有的管理移植研究文献多为描述性分析和探索性理论探讨,没有结合具体管理实践(如“丰田制”、“硅谷模式”等)在不同情境下的可移植性、可移植内容以及移植方式、路径、策略等进行系统研究。因此,唯有加强对管理移植的理论研究,尤其是系统的案例研究,才能增强比较管理研究的吸引力,“激活”比较管理学。

第三,不同情境下的具体管理职能比较研究。管理模式是企业在履行其各项管理职能时表现出来的整体性行为特征,管理模式的生成与演化受到诸多内外因素的影响。因此,深入研究不同情境下的管理模式之异同,完成如威廉·大内(Ouchi,1981)《Z理论》那样的经典著作,是非常艰巨的任务。不过,从某一管理职能入手,如营销管理、人力资源管理、财务管理等,开展比较管理研究,进而开展企业管理模式比较研究,应当成为未来比较管理研究的一个方向。

限于篇幅,本文没有系统阐述管理情境因素分析,适应性效率评价以及文化学、制度与演化经济学方法在比较管理研究中的应用问题,但这不会影响本文的结构框架和理论体系的完整性。在后续研究中,未来可对本文未展开讨论的问题进行深入而系统的研究,以期为比较管理理论体系的不断完善和发展做出应有的贡献。

注释:

①这里的管理方式是指在某种特定的环境和组织内部条件下,组织管理部门和人员履行管理职能的方式,也可以理解为管理系统的运行方式,包括执行管理职能的观念、价值标准、方法、分析技术等内容。

②“活动域”是指微观环境、中观环境和宏观环境分别从不同的方面、以不同的形式限定了企业内外部的各种活动,即约定了企业的活动边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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