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随着经济的发展,对异化的批判应该从“劳动异化”转变到 “需求异化”。需求异化延续了马克思劳动异化中用“物”的抽象逻辑代替“人”的现实逻辑的特性。它否定了人合理享用自己所创造物的本质性需求,并制造“虚假需求”引导人们对物的非理性崇拜。需求异化具有历史的客观必然性,其消除也是一个以经济不断自我变革为基础的历史辩证过程。
关键词:异化 需求异化 虚假需求 人性
马克思通过研究劳动异化,揭示并批判了资产阶级政治经济学的虚假本质,找到了“人的异化”现象背后所隐藏的社会关系因素,进而抓住了人的异化本质。但异化是全面的,特别是随着“消费社会”的到来,在需求上普遍存在着穷人的粗陋需求与有钱人的追求感官享受的精致需求的对立。奢侈、讲排场的过度需求,被“符号化”需求所奴役等异化现象还大量存在。因此,异化的批判应该从生产领域转向需求或消费领域。对需求异化的批评亦是对资本的批判,因为这种表象繁荣的经济现象背后无不渗透着资本在社会关系中的权力支配和话语控制。我国正处在现代化建设的转型期,社会主义需求价值观有待进一步完善。因此,理性地审视需求异化也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不断趋于自我完善的重要课题。
“异化”与“人的本质”的丧失
黑格尔称异化(alienation)为“外化”。他把绝对精神的发展看成是一个肯定、否定、否定之否定的“自我否定”的辩证发展过程,这个过程又称为绝对精神的异化(外化)过程。“黑格尔把这种异化,或者对人的精神的丧失其本质的自我或意志看成是人类自我意识的分裂。这种异化产生于人的本质向自我完善的进步中的客观化和内在化过程之中。自我进步的意识分裂,使人的自我意识感到丧失与‘他物的统一,而不是与自身的统一。”整个异化过程不过是“在思维中超越自身”。在黑格尔看来,异化只是为达到绝对精神完成“存在与意识”绝对统一的手段。把自我意识异化到对象中而暂时“失去自我”的全面本质,进而与外部世界发生作用,才能实现绝对精神的最终实现。“费尔巴哈是从宗教上的自我异化,从世界被二重化为宗教的、想象的世界和现实的世界这一事实出发的”。他把人的本质的异化看成是“现实的人”与“人的类本质”的差异和对立。他只是把人的本质异化看成宗教的异化,并抽象把“实然”与“应然”的对立起来,却忽视了背后的社会经济因素。马克思深入到异化背后的经济领域,抓住“劳动异化”这种在“对象性活动”中人本质的丧失的异化现象。劳动作为人的一种存在方式,是一种对象性活动,人应该通过对象世界的改造来证明自己的“类本质和类存在”。人应该在劳动中不断展示和发展自己的类本质。工人为了生存只好把自己的“劳动力”当成商品去出卖,不得不从事贬低自己、奴役自己的生产活动。他在生产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在马克思看来异化是一种虚假的反常现象,它使人变得不幸。使人的创造物与人相分离且对立起来,人被自己所创造的对象所奴役。人们没能从对象世界中实现自我的类本质,反而使人的本质与现实相分裂。
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人类的“史前史”是一部人类本质的异化史,也是一部逐渐消除异化,从而对人的自我本质进行全面占有的历史。“在马克思看来,人类的历史就是人不断发展同时不断异化的历史”。所以,“异化”现象是人类社会历史发展的必然现实,是具有客观必然性的历史存在状况。异化的消除应该从异化产生的现实条件出发,把异化过程中产生的物质成果看成是为了消除异化而做的物质准备。所以,异化的产生和消亡乃是同一个过程。
需求异化:需求对象中的自我迷失
需求异化即人们因为与自己的对象性成果相分离而无法享受自己的创造物,形成的一种对“物”的片面依赖现象。此外,“物”被赋予价值内涵,以显示个体的“个性”和“富有”。于是对物、金钱、权利的崇拜变成了一种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价值取向。
(一)马克思对需求异化的差异性划分
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认为:“这种异化也部分地表现在:一方面所发生的需要和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另一方面产生着需要的牲畜般的野蛮化和最彻底的、粗陋的、抽象的简单化”。所以,根据贫富差距过大的经济现实,可以划分为对立的两种需求异化。主要表现为:一是粗陋的有限需求。首先,穷人的需求是滞后的、被动的,他们不可能引领时尚潮流,他们的需求取向永远是被上层精英或富人去引领。其次是粗糙的,有限的。他们消费的多是被中上层社会淘汰的“过时”产品,甚至是产生负面影响的廉价“垃圾产品”。他们需求的只能是基本的实用性,不敢奢求精致性享受。在国民经济学家看来:廉价的商品和服务与它的消费者是相一致的。有限的工资只能满足基本欲望的有限需求即维持生命存在的需求。他们是一群“禁欲主义者”,仅是维持生命的奴隶。二是精致的放纵需求。首先,无度的放纵需求,表现为对物的疯狂占有并讲求豪华和排场,甚至对人类的创造物进行挥霍和奢侈浪费而无视劳动的尊严。其次,追求精致化和符号化。“精致化”充分开发了短暂的感官刺激和享受欲望。“符号化”通过“赋意”来展示个性和引领社会需求导向,用符号和品牌的观念性价值替代劳动价值。目的是与大众拉开距离以显示尊贵和获得他人的敬仰。
(二)需求异化与虚假需求
需求异化是意识形态所制造的虚假需求。一切需求的实现是以付出自己相应的等价物(货币)为代价的。为了激起各种需求欲望,厂商不惜利用各种手段制造眼花缭乱的虚假需求信息。利用报纸、杂志、广播、电视等媒介对人们进行新产品的情报轰炸,并通过视听体验制造美丽的幻想,通过激发潜意识的需求欲望,来为你的“本能冲动”买单。“追求新奇的东西,而不是看其具体使用价值。总是看是否流行、时髦、品牌,总是看能否获得别人的高度赞赏。”这样社会的需求异化就会表现为:一方面,追求个体的新奇的刺激体验,塑造庸俗的自我;另一方面,根据大众取向选择自己的需求,于是在外在力量的控制下失去真正的自我。资本为了盈利,就会不断开发、生产人的需求欲望,不断为大众的需求选择制造虚假的“科学标准”。欲望开发使个体的占有欲望不断膨胀,人被开发的需求欲望所奴役。对“货币”万能的崇拜在物品极大丰富和虚假需求的刺激下愈演愈烈。钱成为人们进行一切活动的最终目的和尺度。一切活动所获得的金钱的多少,成为判断个人能力、价值大小的标准。从收入、需求来判断你的社会地位、能力甚至你的品质。即“人们正在消费的是作为商品价值体现者的物,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表现为物与物之间的关系。”现实生活中“人与人”之间的比较变成了“物与物”之间的比较,人的存在被其所消费的“物”的状况所替代。
(三)需求异化的负面影响
奢侈消费带来资源浪费和心灵“污染”。奢侈需求不但破坏生态平衡,还容易形成攀比心理,滋生人的享乐主义和自私自利的极端个人主义。片面追求物欲和感官快乐,恰恰是人的精神贫乏和内心空虚的表现。“人的消费需要,不仅有物质的需要、精神的需要,还包括生态的需要在内。”生态需要不仅是自然生态的需要,也包括社会的生态需要。即人的消费要符合社会发展的现实条件,要注重社会效应和社会公德,使个人的需求与社会有机体的良性发展相结合。奢侈也是对“劳动创造价值”的蔑视。不尊重人创造的劳动成果与价值也是对人类尊严的自我践踏。贫富差距带来需求上的巨大差异。不同档次的消费造成了富人和穷人之间的群体分离。使弱势群体产生“相对剥夺感”,继而可能形成“仇富心理”。金钱万能会使社会层级间流动阻塞,扩大所谓的“富二代”、“穷二代”的“马太效应”。金钱决定需求,需求成为社会判断贫富的“标签”。因此,社会地位和社会价值的问题在以“物的依赖性为基础的人自由发展阶段”要在经济领域缩小贫富差距给予解决。人生价值的扭曲。虚假需求把人生价值与美的享受放在 “新奇的物”的追求上。这种被客观性外在力量所控制的需求,否定了人在需求上的自我选择。人的价值不止于物质需求的享受,更在于在享用劳动成果中展示“自我本质”、感受创造乐趣,从而不断实现对人的本质全面占有。
物的“人性”回归是一个历史过程
(一)人的自我分裂:交换价值与使用价值的分离
商品是使用价值和价值的统一体。商品的价值和使用价值应该以“人的需要”为前提方可成立。资本家看重的只是商品价值的表现形式(交换价值),而不是商品的使用价值。“在消费中,人们理应弄清楚物所拥有的具体实用价值,然而现在人们却表现为以价格的商品价值为标准来领会物的价值”。需求异化把消费者需求引导为对“交换价值”的需求,而不是对“使用价值”的追求,这就偏离了物的“人性”的逻辑,也是资本片面追求交换价值即货币利润的必然结果。需求异化掩盖了商品需求的使用价值因素,片面地用价值来代替使用价值在“人的需求”中的作用。以“物的价值”判断“物的使用价值”,造成了对物的价值崇拜,并转化为对金钱的崇拜。资本逻辑是一种客观化的无人性逻辑,当手中没有等价物时“人不仅没有了人的需要,他甚至连动物的需要也不再有了”。马克思认为,资本使人们之间除了赤裸裸的利害关系与冷酷无情的“现金交易”,就再也没有任何别的联系了。资产阶级为了避免生产过剩的危机:一方面刺激大众的需求欲望,编织因消费而带来的美好幻象;另一方面加快产品开发的速度,依靠科技增加产品的附加值并转化为有效需求来实现资本增值。
生产的最终目的是满足人的需求,变成人的享受。杰文斯认为:“经济学是建筑在人类享受的法则上的……我们专为消费才去劳动、才生产的……经济学的管理亦必须从正确的消费理论出发”。对人的自然需求的肯定也就是对人的“劳动创造价值”理念的最终肯定。但是在异化的现实世界中“我们的生产并不是人为了作为人的人而从事的生产,即不是社会的生产”。即现实的生产不是为了人的需要的真正社会生产,而是榨取工人“剩余价值”的资本盈利性生产。人没有在消费中感受到轻松与自由,而是受“金钱和物”束缚而产生的痛苦。只要私有制存在,只要生产力还不足以满足每一个人的社会需求,就始终存在着异化现象。“劳动产品一旦作为商品来生产,就带上拜物教性质,因此拜物教是同商品生产分不开的”。所以要消除需求的异化,必须消除劳动的异化,从根本上否定以商品生产为特征的私有制生产关系,这也只能到共产主义社会。
(二)消除“需求异化”的途径
首先,缩小贫困差距,满足底层大众的最基本的生活物质的刚性需求,并试图为他们的发展性需求提供条件。增加居民收入,特别是增加劳动性收入在总收入中比重,以显示社会对“劳动创造价值”理念的尊重,进而对价值的创造主体给予尊重。调节国民经济收入的分配比例,不但在二次分配中注重公平,在初次分配中亦相应考虑采取“效率与公平兼顾”的原则。使收入分配向弱势群体倾斜。只有增加收入,才能提高大众的购买能力,并最终形成有效需求去拉动经济增长。大力发展生产力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不断丰富广大人民的物质和文化各种需求。其次,充分发挥信息媒介对社会舆论的导向作用。抑制挥霍性需求,引导社会需求的良性发展。注重培养大众消费的道德感、社会感。揭露和消除“物”在人面前的神圣形象,加快引导大众从物质性消费向文化性消费转型,并用需求档次的不断提高来促进人的本质的全面性发展。在强调需求多元性的前提下,应积极探索科学的社会主义需求观。并使之最终指向广大民众的福祉与人的全面发展。
参考文献:
1.陆梅林,程代熙编选.异化问题(下)[C].文化艺术出版社,1986
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人民出版社,1972
3.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M].人民出版社,2000
4.西方学者论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C].复旦大学出版社,1983
5.尹世杰.消费文化学[M].湖北人民出版社,2002
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二卷)[M].人民出版社,1995
作者简介:
刘举,男,山东鱼台人,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助理研究员,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哲学、经济哲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