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大王

2012-06-24 12:18新美南吉
少年文艺·我爱写作文 2012年2期
关键词:太郎萝卜教室

[日]新美南吉

石太郎之所以是放屁大王,盛传是因为他拜了净光院的是信师父为师,由于石太郎的家紧邻净光院的西侧,所以春吉猜测人们的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石太郎似乎在任何时候都能如其所愿地放他想放的任何一种屁。人们若要求他放个大屁,他便爽陕地把屁放得震天响;也正因为石太郎是放屁大王,人们才对他予以蔑视。就连低年级的学生也会公然比划着称他为放屁虫。石太郎的家既狭小又寒酸。一迈进屋里,便能闻到一股别样的刺鼻的味道,令人作呕。由于房内阴暗,所以令人难以看清屋内摆设。在这栋房中,仅住着石太郎和因病卧床不起的爷爷。

在外打工的父亲偶尔回到家来,母亲则早已不在人世。石太郎总是到河里去捕鱼,将捕来的鲫鱼和泥鳅做给爷爷吃。

也不知石太郎的衣服多长时间没有洗过,本是红色的,现已变得乌黑。平时带着衣服上透着的家境的贫酸气,和从河里捉鱼的腥臭味儿来学校上学。而且,即便无人要求,他也会偶然间放些屁。

不仅仅是学生,就连几乎所有的老师也都将石太郎视为放屁虫,所以连石太郎自己也渐渐认可了放屁虫的称谓。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本是双人桌却安排给他一人使用。课堂上他不大认真听讲,大都拿着铅笔刀削着铅笔,除了人们要求他放屁,就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集中精力的时候了。

有一次,春吉因为石太郎羞愧得无地自容。

那是在他上五年级时的一个冬天,上了年纪的石黑老师因气喘的老毛病加重而不能授课,从镇里来了一位戴眼镜、留长发的藤井老师替代他。

这节课是“阅读与理解”,藤井老师按顺序指名让学生阅读,排在第四位的便是春吉,他是这个小班的班长。他要扯开清亮的嗓门,声音洪亮地朗读课文,让这位尚未熟悉的年轻老师了解他的才能。

终于轮到春吉,他将板凳咔哒一声突然向后挪动了一下,保持着笔挺的姿势,将拿着国语教科书的手尽可能地移向离脸远一些的地方,并大吸一口气。正当他要读出第一声之际,不合时宜的事情发生了。原来恰在此时,藤井老师为巡视课堂而沿着书桌过道向教室的后面踱去,“哎呀!”冷不防他发出一声令人恐怖的惨叫,并用力将鼻子捂得严严实实。

学生们轰然大笑,是石太郎不知什么时候又放屁了吧?

藤井老师皱起眉头,吩咐学生:“这简直太过分啦!快来,把窗子打开!这边儿、那边儿,全都打开。”良久,他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等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战战兢兢地将手帕从鼻部拿开,旋即严厉地吼叫起来:“方才的事儿是谁干的?乖乖地举起手来!”他环视着四周。

“是阿石!是阿石!”学生们相互窃窃私语。藤井老师寻找着那块尚未浮出水面的“石头”,进而在教室最后面的墙边发现了他。面对这位新来的老师,石太郎似乎很难为情,他把封皮儿破烂不堪的教科书放在书桌上,并下意识地将头发蓬乱的脑袋隐藏在书后面。

仍站立在那里的春吉,此时被难以形容的羞耻折磨着。在这个班里,竟有石太郎这样不讲卫生、粗俗、没有文化品位的下流之人。藤井这位性情开朗的时尚老师对此会怎么看呢?想到这些,春吉简直无地自容。

此后,每次的情形大致都成了定律。最先发觉屁味儿的,定是坐在石太郎前面那个厌恶学习、喜好吵闹、生就一副癞蛤蟆面孔的远助。老师说的正经话他一句也听不懂,即便全班同学都在全神贯注地静听老师讲课,他也总爱嚷叫:“哎呀,臭!哎呀,哎呀!”

接着,从他所在的教室拐角传出的“哎呀,臭!哎呀,臭”的吵嚷声,就像海中的细浪一样扩展开来。此时藤井老师便匆忙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手帕(由于掏得过于慌忙,有时也会将缠于手帕上的梳子一同掏出),使劲捂住鼻子,同时指挥学生:“把窗子打开!把窗子打开!那边儿的,这边儿的,统统都打开!”

之后他朝南侧的窗边走去,为呼吸外面的空气,他将手帕稍稍挪开了一点儿。每当此时,远助都能准确地对这些屁加以区分,并得意忘形地告诉大家“今天放的是萝卜屁”“今天这个是地瓜屁”“今天是豌豆屁”。

由于同学们一直都很相信远助的鉴别力,所以他们就将远助讲的话,再原原本本地传播给他人。

“哎呀,萝卜屁!萝卜味儿!”

如此这般,当喧嚣声一浪高过一浪之际,老师便大喝一声:“谁放的?”

所有学生闻声都陡然沉寂下来,并且像是事先约定好了似的,一同将脸转向教室的后面。在众目睽睽之下,放屁虫石太郎将羞怯的脸低近桌边,一点点地左右摇动着。

此种沉寂持续了稍长一段时间,“是阿石,是阿石!”这并非单纯一个人的声音,是从距石太郎最远处的一个角落集体发出的。

此种情景,千篇一律地以极其雷同的过程不知反复地上演了多少次。

初秋时节某个晴朗的下午,在学校前面的松木山的山头儿上,黑压压地聚集着一群乌鸦,它们刺耳的喧叫声吵得学生们无法学习。

春吉他们班正上着第六节的手工艺课。上课的内容,是让学生们用黄泥制作手工艺品。

春吉在制作喝茶用的茶碗。要将陶土捏薄,并使其成为周正的圆形是相当困难的事。春吉小心翼翼反复用水沾湿竹片刮刀,将碗面上的凹凸部分压平。

春吉一直沉醉于茶碗,将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忘得一干二净。“糟啦!”他猛然回过神来,感觉不妙。原来从早晨起就觉腹部不适,感觉像是有什么重物滞留于下腹,并总是犹如开水煮豆般咕噜作响。所以他一直默默地提醒自己:稍一疏忽可就要放屁的!但终究因他专心于手中的制作,使他放出一个悄无声响的闷屁。春吉心里思量着:虽然肚子因此轻松了许多,但相应地放出的这些屁,按理说也不会不带来剧烈的臭味儿。

“要是能幸运地不被任何人发觉就好啦!”春吉在心里暗自祈祷着。并排而坐的源五兵卫一边抽着鼻涕,一边笨手笨脚地往一个看似乌龟似的四脚动物上尽力地粘着它的第四条腿。

就在此时,远助放出了第一炮:“哎呀,臭!”喧叫声迅速传向四周,“太臭啦,太臭啦!”由于难为情,春吉顿觉脸上发烫。

如同以往的喧嚣开始了,其程度与放屁虫石太郎放屁时相比毫无两样。

远助马上叫道:“今天放的是萝卜屁!”多么敏感的嗅觉啊!今天早上,春吉确实是吃过放了自萝卜的酱汤后到学校来的。

不一会儿,就在教室里变得越发混乱的时候,藤井老师照例大叫一声:“谁放的?”

春吉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将睑朝向地面。他觉得,今天同学们一定在全神注视着自己,就像以往都将目光集中在石太郎身上一样。

同时他也预感到即刻就会响起“是春吉”的叫声。就这样,他已死心地听天由命,所以,当教室里扬起“是阿石,是阿石”这样错怪了石太郎的叫声时,他便产生一种好似本该砸在自己头上的拳头,却偏离了方向、擦边而去而让自己轻松奇妙的感觉。

藤井老师拿起挂在黑板后面的鞭子,不客气地走到石太郎的面前。此时从春吉的心底油然而生~种正义感——就承认是自己放的吧!就在老师走到石太郎座位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在春吉的内心,正义感与羞耻心进行了天旋地转般的斗争,激烈得使春吉的耳膜都被他的心跳震得咚咚作响。而过了一会儿之后,他的正义感被制服了。

一边条件反射般用拇指和食指的指肚儿联碎陶泥,春吉一边看着石太郎。石太郎同以往一样,将羞怯的脸晃到桌边。春吉暗暗地、忧心忡忡地期待着石太郎能马上进行自我辩解说:“不是我。”可他的希望落空了。石太郎被老师用教鞭使劲地推着太阳穴,他向左边绵软无力地踉跄了一下,依旧以羞怯的表情沉默不语。

无奈,能让春吉坦白自己过错的机会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喧嚣很快结束了,大家又重新开始制作他们的手工艺品。

然而春吉的心里出现了难以承载的负担。对他而言,这种经历可谓生平第一次。春吉回忆着往事:以前自己可是个按照道德教科书上所教诲的、正直而优秀的人。

如今,自己保持着沉默而让石太郎受冤枉,这种做法是错误的,理应无所顾忌地说出来,即便现在说也来得及。来吧,就现在!他在嘴里嘀咕着,但无论如何也没有鼓起勇气站起来。

春吉悔恨得想哭。为摆脱这种心绪,他使劲儿攥碎了好不容易才制成的一只碗。

然而,时间替春吉解决了烦恼。仅过去了十天,他就将此事几乎忘得一干二净了。可是,自从那时起,当教室里发生放屁风波石太郎照例受到训斥时,春吉决不再像以往那样轻易地相信那是石太郎放的屁。不知是谁放了屁,继而当大家都嚷着“是阿石,是阿石”的时候,他便偷偷地环视周边人的面孔。一旦猜疑起来,就能将所有的人一个不剩地全都怀疑进来。可以想象,迄今为止谁都一定会有与春吉同样的经历。

插图/王笑笑

发稿/庄眉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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