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杰奎琳.凯利
我别无选择。哈博特尔小姐建议学校的所有女孩子都参加集市的手工展览,妈妈也附议。所以,妈妈和薇欧拉来到我房间检查我放在床上的活计干得如何。共计有三双灰羊毛袜,一件给穷人的针钩婴儿上衣,一条不对称的蕾丝边衣领——起头的地方有点儿不好看,结尾的地方比较匀称。我还做了一块瞅起来很悲惨的被子,就像出自卢拉的那个弱智兄弟之手。妈妈发着抖转过身,她跟薇欧拉商量着,在残骸中挑选。伴着无数的叹息声,她们拿起了衣领。
妈妈沉思着,“我在想我们的名字是否有必要绣在上面。”然后她看了看我们震惊的表情,急忙说:“当然要绣。”
不过呢,匿名倒是个好主意。我说:“你们觉得匿名是个好主意吗?我觉得倒挺适合。”
妈妈红着脸说: 别傻了。你要想想自己的辛苦,孩子。当然要把你的名字——我们的名字——绣在上面。”她看起来很体贴。不过不管她去不去问哈博特尔小姐,都无所谓,我的名字都会出现在我的活儿上。我知道这是应得的待遇。
男孩们不用参展,不过特拉维斯自愿带他的安哥拉兔巴尼参展。巴尼体形巨大,非常温驯,浑身毛茸茸的。特拉维斯精心护理着它丝绸一样滑顺的绒毛,这些绒毛随后交给当地的一个纺纱工,他再加工成世界上最柔软的兔毛还给妈妈。特拉维斯曾经短暂地考虑过带一只牛犊参加幼崽大展,不过幸运的是哈里提醒他优胜者的下场是什么。为了这个原因,特拉维斯让我们大家和集市管理者都要发疯了,因为他问个没完没了,一定要确定巴尼只是参加兔子绒毛大赛而不是兔子肉大赛。
萨姆·休斯敦用山核桃木雕了一座麦金利总统的侧面像。这是一种很难凿刻的木头,他要参加少年组的雕刻比赛。
刨除我的惨作不谈,那必然是重大的一天,再说我们每个人的口袋里都有从轧棉机厂工作的时候存下来的零花钱;我还有丰收季节时看小孩存的15分,我琢磨着花些钱买一种新饮料——可口可乐。
那天拂晓天气晴朗,虽然只是去镇子的另一头,路程只有一英里,整个家庭包括爷爷,都挤进了马车。特拉维斯把装有巴尼的鸡笼抱着放在大腿上。鸡笼有点儿小,兔子的毛紧紧地压在笼子边上,一缕缕白毛像百元纸币一样飘动。我们把马车停在一个农场上,那里停了各种各样的马车,附近有许多帐篷。
在我们各自去玩耍之前,妈妈下了最后的命令。特拉维斯带着巴尼去了小型家畜帐篷,我则朝着家庭艺术棚进发,揣着我的手艺,外面用黑纸包好,确保没人能瞅见。
我路过一个公共大棚,外面用许多卷纸装饰,里面摆着许多糕点在贩卖。除了糕点,还有许多年轻女子准备好了野餐的食物,许多人在竞标,想和年轻女士以及她们篮子里的美食共享好时光。所有的钱都会捐给义务防火部门。我想竞标很快就会有结果。
我把我的手工交到地方,然后在旁边闲溜达。老家伙乐队喘着粗气,演奏着节日的华尔兹舞曲,让声音洒遍整个集市。我看见我的兄弟们四散在人群里,还有我学校的一些朋友。我看见萨姆·休斯敦在投环游戏里赢了一个锡哨,过了一阵子我看见卢拉手里有个很像的,她随意地拿着,并没有很重视。
我路过一个临时展馆,外面悬挂着一个标志——霍法克特的雕刻时光——有一张他自己的相片,还有个临时的小铺面向那些身着华服、口袋有闲钱的人招揽生意。他忙着给一对年轻的夫妇拍照,没注意到我,真走运。我又收到一封他的来信,询问植物的事,之前那封我都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真够烦人的。科学通信这个主意开始变得没劲起来。
随后,我到了家庭艺术棚,那里飘来诱人的香味。镇长阿克塞罗德站在领奖台后面,拿着扩音器开始宣布新手级别的优胜者。他分别宣布了面包,面包/高档,派/水果,还有派/其他类别,然后轮到手工艺组。
他看看名单,宣布说:“新手缝纫,第三名,卡波妮娅·维吉尼亚·塔特小姐!”
什么?什么!
“卡波妮娅-塔特,你在哪里,过来领奖!”他大叫。
在震惊中,我穿过看热闹的人群,登上领奖台。人群里有稀稀落落的喝彩声,倒是从帐篷后面传来热烈的喝彩,这是我那些兄弟的功劳。镇长阿克塞罗德把白缎带别在我衣服上。妈妈没看到这一幕。
“第二名,德薇·梅德林小姐!”
德薇痴笑着上来,站在我旁边,镇长发给她红缎带。她闷笑一声,很得意。我真是松了一口气,她没拿第一,她太招人烦了。我几乎都能想象到她会转身然后对我滔滔不绝地炫耀。她就是那副德性。
“女士们先生们,男孩们女孩们,第一名,卢拉·羡茨小姐!让我们为她欢呼吧!”
卢拉来了。我希望她能站在我边上,不过她站在德薇旁边,戴上了蓝缎带。我还处在震惊的情绪里,看着那些朝上看的脸,想分辨出我的家人。我是如何得奖的?我的活计绝对不值得大书特书。在最后的喝彩后,我跌跌撞撞地下了舞台,把赞扬和祝贺留在身后。
、
“干得好,卢拉。”我说,我总是会鼓励她,特别是这种我绝对没机会获胜的比赛,“毫无疑问你得第一。你的缝纫是最好的。”
“你怎么知道?”德薇怒气冲冲地走过。要不是有这么多目击者,我真恨不得打她一顿。
卢拉优雅地说:“谢谢你,凯莉。我也觉得你很配得上你的缎带。”
“问题就是我不配啊。”我说。不过妈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说不定会幸福得晕过去。盖茨夫人走过来,高兴得脸色绯红。
“孩子们,”她说,“真好。”
“你好,盖茨夫人,”我说,“卢拉做得真好。奖就该她拿。”
“谢谢,卡波妮娅。我觉得你的奖也是实至名归。”
“嗯,我怀疑这点,您看到我的手工了吗?您想看看其他的吗?”
“我们很想去看看,不过不行。卢拉还参加了纺织和刺绣组的比赛。”
我祝她们好运,然后转头去展览桌,拼命挤进去看作品。每件手工作品都别在一块黑天鹅绒上,可以最好地展现针脚。成人组的作品是精美的艺术品,衣领和罩布的细节优美得一如蛛网。边上的少许——非常少的——新手组的。我挤过去看到我的两侧不匀称的衣领,黑底衬着白针脚,看得一清二楚。还有我的名字,我的名字漂亮地书写在一张卡片上,对整个世界宣告是谁制造了这团乱麻。
我疑心重重地浏览了一遍参赛作品。没错,这里只有三份作品!
虽然我知道自己不擅长缝纫,但是从外人的角度发现这个事实也不让人高兴。我未来要做多少蕾丝活儿啊。我的心情很郁闷。当然,虽然我对走上这条路一点儿兴趣也没有,但是发现自己不行,多少也觉得不开心。如果我不能作科学研究,也不擅长家务活,那我还能干啥呢?我在世界上的立足之地在何处?这个话题太沉重,没办法思考。我用爷爷的话来安慰自己,他是在反击那些老顽固对物种起源的意见的时候说的——
理解比喜爱更重要。喜爱对理解而言并非必需品。喜爱不包括在内。
节选自中信出版社出版的《女孩的进化史》
插图/蛔羹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