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庚先生

2012-06-24 12:17李里
醒狮国学 2012年3期
关键词:林庚洋楼物理系

李里

“当唐诗上升到她的高潮,一切就表现为开朗的、解放的,唐人的生活实是以少年人的心情作为她的骨干。少年没有苦闷吗?春天没有悲伤吗?然而那到底是少年的、春天的。”这段对唐诗少年精神富有诗意的精彩论述,就出自著名诗人、学者林庚先生。

我对林庚先生的崇敬与喜爱是在拜望林庚先生以后,更确切地说是林庚先生去世以后。

2003年的春天,我穿着枣红色长衫徜徉在柳飞花发、莺啼鸟鸣的未名湖畔,感受着京师大学堂带着春天芬芳的浓郁文化气息。在冯友兰先生的三松堂前低回,在蔡元培先生的塑像前流连,在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前瞻拜。在从钱理群先生那里才得知北大燕南园还住着文学系最年长的教授九十三岁的林庚先生。当时对林庚先生虽不了解,但知道新诗人中就有位林庚,并且自己买的《世纪学人百年影像》书中就有林庚先生的照片。《百年影像》中的人物大多作古了,听到林庚先生尚健在,当即决定拜访。

今日的北京大学,是早年燕京大学的故地,燕南园则是昔日燕京大学的教师住舍,坐落在北京大学的南边,僻静清幽。其间全是三四十年代的两层青砖灰瓦旧式洋楼,走在其中颇有岁月尘封之感。近现代许多著名大学者如哲学家冯友兰、史学家翦伯赞、语言学家王力、历史地理学家侯仁之、经济学家陈岱孙都住在里面。林庚先生的家在燕南园的最里边,小洋楼尤其显得古旧,略带欧式风格的门窗也油漆斑驳。

老先生见我千里而来,同意我到他家里坐五分钟,后来我才知道老先生向来深居简出,闭门谢客,在非典流行时期接见我这个素昧平生的后生小子已是难得的破例了。

林庚先生相貌清瘦,个子颇高,眉骨因老瘦而突出,更显出诗人的孤傲。下穿蓝布裤子,上面一件普通的绿色夹克,夹克外面套了一件灰色背心。当时已是春暖,先生还穿着棉背心,先生的精神看起来还是很好的。据众多的回忆文章讲,林先生对衣着是很讲究的。平时不是白衬衫吊带西裤就是丝绸长衫。七十六岁退休,讲最后一堂告别课《什么是诗》时,更是穿着精心设计的黄色衣服,配黄色皮鞋,头发一丝不乱。钱理群先生讲:真是美得一上台就将大家震住了。或许那天在家随便的穿着也是先生不愿见客的一个重要原因吧。

林先生家的客厅也如洋楼外观一样古旧,光线有些暗,掉了漆的楼板上除了几样日常用的家具、电器外就全是书柜。书柜的上两排尽是发黄的线装书,下两排则是各种新文学作品集与古典文学研究丛书。那时不知道先生的藏书正是先生一生在新诗与古典文学上成就的最好体现。除了书以外,最显眼的就是挂在墙上的一个镜框,镜框中是一张温婉而极富书卷气的穿着旗袍的年轻女子的照片。林先生告诉我这是他妻子年轻时的照片,妻子是他读清华大学时的同学,不过已经去世十二年了。拜访中林先生只有谈起他妻子时是颇愿意多说两句的,其余皆是三言两语。

林先生宣统二年生于北京,民国十六年考取清华大学物理系,两年后,无意在图书馆看到丰子恺先生的漫画,画中常有像“人散后一钩新月天如水”“无言独上高楼”“几人相忆在江楼”“月上柳梢头”等题画诗句,看后即对诗词产生了浓厚兴趣,从物理系转到了中文系,开始了一生漫长的文学之路。而妻子即是先生物理系的同学。

林先生只答应见我五分钟,超过时间林先生就会说:五分钟已经过了。见我还无去意,先生又会提醒我:五分钟早过了,一连提醒了几次。就这样我还是逗留了半个多小时。其间也只知道先生祖籍是福建闽侯,有两个女儿,平生主要研究楚辞唐诗。我请先生题两个字作纪念,先生断然拒绝,不过先生同意我和他合影。虽是家居便装,先生还是整理一番,然后端端正正坐在书柜前的木椅上,等待拍照。当我给装着先生夫人照片的镜框留影时,先生露出难得的微笑。我起身离开,刚走出屋门,先生就如释重负似地在我身后立即将房门重重关上。

《世纪学人百年影像》中林庚先生的照片旁有一段先生写的话:“我并不怕寂寞,当然我更爱突破;正是因为有寂寞,所以有突破。”重读这段话再回想拜望先生时的场景,就更能理解先生的举动,而更生出对先生隐逸清高人格的崇敬和对先生诗人气质的喜爱。

林庚先生离开人世已经快五年了,写上这篇文章算是对先生的怀念吧!

编辑/林青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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