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焕英
肯定是为了显示严肃和重视,朋友同我联系,连最简便的手机短信都不使用了,而是毛笔正楷挂号来函,说儿子考上公务员了,请我们吃饭祝贺。我很乐意,因为解了馋,却不用像参加婚礼那样掏红包。
席间,我和考公者小侄子聊了起来:“哎呀!考公者越来越多啦!愿当公仆者众,可喜,可喜!”
小侄子摇摇头:“未必。考公者,有各式各样的动机。”
我有点迷茫。
“你考公,是哪样的目的?”
考公者诡秘地一笑:“不好意思!”
“没关系,叔叔不是组织部的,不考察人。”
“我么?公私兼顾型。五子登科。”
“说来听听。”
“一是西子。”
“票子车子,没听说过西子。”
“西子就是大美女,西施。你没听过诗云么?‘若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公务员就能找到美女?”
“现代姑娘,一嫁‘煤老板——通指有钱人,二嫁公务员。”
“不是看好‘官二代么?”
“当然啦!但嫁‘官二代,得有资本呀:门当户对!灰姑娘是童话。”
“把职业作为条件的,不是爱情,恐怕是爱别的吧?”
“也可以先结婚后恋爱嘛,电影里的李双双就是。”
“二子呢?”
“扇子。”
“出土扇子文物扇子?扇子也是追求呀?”
“扇子是坐办公室环境舒适、工作清闲的代词。”
“下一个子呢?”
“窗子。”
“什么劳什子窗子,”朋友骂骂咧咧,“你就直说房子不就结啦!”
“那多露骨哇!”考公者又是狡黠地一笑,“窗子多少标志面积多少。”
“情有可原。现在多少年轻人为房子愁白头!你家两居室三代人,没房子娶媳妇是困难。公务员官当大点可以按官阶分配把房子买下来。——第四子!”
“第四子是方子。”
“分了房子,还要方子?自己再盖个储藏室?”
“不是木头方子,是药方子。”
“此话怎讲?”
“公务员一般工资不算高。到老了,一般人看病比吃饭还厉害。就算是上了医疗保险,得个疑难病症也得倾家荡产。公务员可以享受公费医疗。”
“考公不是为稻粱谋,是为病老谋啦!”
“最后一个,是铐子!”考公者使劲一敲筷子。
“要铐子镣子的干什么?”
“我要是升了大官,有了大权,把腐败分子一个个全给铐起来!”
“好小子!最后一个铐子,总算是有一点为人民服务的味道了。”
“公与私,一比四。”
“哎呀!一比四,私字领先,如此看来,公务员队伍都这样,要出麻烦啦!”
“叔,亏你还是个文化人,真是少见多怪!我们今天来考公是为了别做房奴别打光棍。我们算个什么?可以啦!”说着,考公者为我斟满一杯酒。
“不说这些了,”我一饮而尽,“不管怎么样,考上公务员,有本事,是强者,也换门庭啦!”
“你又错啦!有本事的,有家门的,要当个公务员,还用考么?凡是考公务员的,大都是像我这样,爹窝囊,窝囊爹!”
朋友并不生气,只是讪笑——大概是他也认了。只是我,心里忽然不是滋味儿起来。本来,今天是喜气洋洋祝贺考公者,我反而觉得,考公者,原来也是弱势群体,怪可怜的!
【原载2012年4月26日《北京日报·杂文》】
插图/过德关/王彦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