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如何坍塌

张伟

祁宏和申思，曾经的球迷超级偶像，他们英俊、时尚、随和、阳光。然而，一代沪上球星，却跟随着中国足球的沉沦走向了堕落……

偶像为何坍塌？球星为何成为阶下囚？随着祁宏、申思等球员涉假案件在沈阳正式开庭，所有的谜团都会一一揭开……

掉进假赌黑大染缸

作为老申花“黄金一代”的球星，祁宏和申思拥有千千万万的球迷。在那个没有太多功利色彩的蓝白飘逸的时代，他们用代表海派足球最高水准的技术和灵气，为整座城市带来纯粹的欢乐。然而，就在他們遭遇刑拘之后，球迷心中的偶像一夜之间坍塌了……

4月25日，祁宏、申思、江津、小李明等球员涉假案件在沈阳开庭。这4名球员因2003年末代甲A收官战而被批捕，他们涉嫌受贿故意输球，直接导致球队丢掉了联赛冠军。

这一假球事件要从当年申思和祁宏离开申花时说起。

11年前，申花俱乐部重组，徐根宝出山重执申花教鞭。在老申花时，申思就因技术特点不符合 “抢逼围”要求，被徐根宝弃之不用，他只是作为一名“超级替补”坐在了冷板凳上。记者当年采访过徐根宝，也采访过申思，知道徐根宝作风凶狠，用兵独断，而申思的心气也很高，据说两人在走道里见了面，从不打一声招呼，也不说一句话，师徒矛盾日见升级。一天，申思向申花俱乐部提出了转会申请，准备前往同城兄弟球队、甲A升班马上海中远。而深知徐根宝和申思两人嫌隙的俱乐部高层，也没有劝留申思，只是令申花意想不到的是，被徐根宝视为新申花阵容打法中至关重要的9号祁宏，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也提交了转会申请，离开了申花。

显然，申思对祁宏的影响很大，可以算得上是铁杆的“哥俩好”，申思离开了申花，祁宏也选择了离开，两人同时投奔了中远。那时，中远投入之大，令所有俱乐部不敢想象，颇像如今广东恒大老板许家印的大手笔。在第二年初正式生效的合同中，祁宏年薪300万，申思年薪250万，这是中国足坛首次向内援开出的高价。如今在广州恒大如日中天的国脚郜林，年薪也只不过与当年的祁宏相当。不过，令球迷欣喜的是，当年，在中远队，祁宏和申思的神勇表现，配得上给他们的高额年薪。作为那个时代上海乃至全国最优秀的组织型中场，两人在球队进攻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如果没有申思、祁宏的奋力拼杀，2003年，中远队也许就无法在最后一轮获得争夺冠军的希望。

然而，也就是最后这场亿万人关注的比赛，将他俩卷入了反赌打黑的漩涡。

2003年11月30日，甲A末战。足协方面准入规则的漏洞，让重庆力帆故意输球以留在中超的笑话发生的可能性陡增，另一方面，天津泰达必须战胜中远才能保住中超资格，并能避免重庆队输球保级的荒诞场面发生——这对于中国足球高官南勇、杨一民政绩的影响太大了。

但由于当时上海中远极有可能夺冠，天津泰达并没有取胜的绝对把握，于是急于保级的天津泰达老总张义峰向中远投资人徐泽宪提出用1200万人民币换取胜积3分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徐泽宪明确表示：“中远队要的是冠军，不要钱。”

天津方面在中远不接招的情况下，买通足协副主席南勇来为其做工作。

同样需要中远输球的南勇，找到曾随他参加世界杯预选赛的申思。据申思身边的朋友回忆，“接到任务”的申思受宠若惊，一口答应下来为南勇做通关键球员的工作，就在“比赛前去赛场的车上，他还在向祁宏等人布置‘工作”。在申思看来，南头找他办这么重要的事，是领导看得起他，认可他的能力，“那段时间，申思常开玩笑说自己是球队‘一号人物，领导让他做‘大事”。

于是，张义峰在南勇授意下，给申思数百万元来打点中远队核心球员，最终，无数球迷看到了上海中远进攻乏力、不思进取的奇怪场面。上海球迷被“愚弄”了，在8万现场球迷震耳欲聋的呐喊声中，上海中远主场匪夷所思地以1比2输给天津泰达，足协“输球保级”漏洞被堵住，而客场输给深圳的申花队以1分优势夺冠。一切都在南勇“高明”的掌控之中，在众目睽睽之下导演了一场影响很大也很恶劣的假球。如今，一位昔日祁宏的队友感叹道；“祁宏本来很守规矩、胆子也很小的，如果不是这个环境，打死我都不会相信，他会和申思他们做出这种事情。”的确，祁宏、申思的犯罪案件，发生在中国足球假赌黑横行的年代，有着其特有的时代背景，他们和众多职业球员一样，掉进了大染缸，经不起金钱的诱惑。

无独有偶，就在中国足坛反黑风暴猛烈掀起之时，韩国足球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反黑行动，结果在经过113天的严打后，韩国检察机关证实，多名球员接受了赌球调查，在不到半年时间内，47名球员被终身禁赛，37名球员被判刑，更有3名球员畏罪自杀。就在一周前，只有24岁的前韩国水原三星选手李京焕在仁川从自己居住一所高层公寓15楼跳下自杀，在被送往医院途中不治死亡。警方发言人说，去年因李京焕被足球界除名，导致其父健康恶化去世，李京焕和母亲的关系也急剧恶化，虽然双方住得很近，但是几乎没有来往。李京焕原本是韩国球迷的偶像，因为打假球，他在其家庭所在的街区声名狼藉，他被邻居当作教育孩子的反面教材，时常还会当面受到奚落和歧视。值得一提的是，李京焕是去年韩国足球界掀起打假风暴后，第三名自杀身亡的涉案球员，在此之前，前全北现代队球员郑宗关以及前仁川联队门将尹基源先后自缢身亡。

可见，偶像坍塌不啻于晴天霹雳，也不仅仅是在中国。

偶像坍塌谁之过？

对于祁宏、申思的家人、朋友和学生们来说，祁宏和申思的入狱被捕，是一个漫长的等待和煎熬。

祁宏、申思退役后，创办了一家“上海幸运星足球俱乐部”，两人和好友张勇、易文兵都是股东，当时大家下决心做俱乐部，就是希望培养青少年足球苗子，为中国足球的未来做点事。然而，自从两年前被带往沈阳后，祁宏、申思几乎就与俱乐部断了联系。尽管在去年春节期间，他们曾以“取保候审”的身份回到上海，与家人和朋友有过短暂的相聚，但是很快又回到了沈阳看守所。

记者曾经来到申思的家中采访过申思的父亲，申思的父亲曾经是杨浦区一家工厂的工会主席，当年的球也踢得相当不错，退休后常常和杨浦的一些老教练一起踢踢球，锻炼身体，申思出事后老申就不去踢球了。据了解，上海幸运星足球俱乐部是在6年前与闵行区两所中学共建的，申思的父亲为此出过不少点子，这两所中学分别是上海师大康城实验学校和颛桥中学。四位股东之一的易文兵表示，申思、祁宏被带走时非常突然，一下子俱乐部就只剩下两位“留守董事”，而作为上海足球界的招牌，他们的突然离开也给俱乐部在短时间内带来一些负面影响。好在之前签订的赞助方依然愿意继续赞助，毕竟这笔钱是为了踢球的孩子。“申思、祁宏不在的日子，俱乐部十多位教练依然抱团认真工作。我们是运行了多年的公司，不是摆摊头，我们不能趴下，这个俱乐部需要正常运行下去。”

穿过莘松路地道，位于莘松路康城实验学校，坐落于大型居民小区康城内，奥运冠军、射击名将陶璐娜就住在该小区，去年，记者前去采访时，该校校长曾表示，申思、祁宏是孩子们心中的偶像和榜样，他们为人很友善，做事非常认真，对孩子也充满爱心。特别是祁宏，有蛮长一段日子吃住在学校，对孩子们的付出可以说是很大的。”

记者看到，学校前面有一片很开阔的足球场，草皮修得很平整，一群天真活泼的小球员们在那里踢球，这里有他们未来的希望。来到幸运星俱乐部孩子们中间，话题很快谈到了祁宏和申思，小球员们欢乐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老师被带走了，当时不太相信，现在慢慢相信了。你说，我们的老师还能出来吗？”说到动情处，孩子的眼中闪烁着泪光，“我们都很喜欢两位老师，他们要我们好好踢球，将来成为一名职业球员。”一位俱乐部小球员还告诉记者；“祁宏指导对我们很好，米卢也来过我们学校指导过，还有国家队前锋郑智也来过，他们给我们做过踢球示范。”米卢曾经在2002年带领中国队在世界杯上打比赛，中国足球什么时候能够再次冲出亚洲呢？这是每个中国人、也是每个孩子们心中的梦想。

祁宏的大女儿嘟嘟现已经8岁了，小女儿也有5岁了。两年前，祁宏被警方带走时，她们还小不太懂事，可是嘟嘟总是问妈妈，“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呀？他去哪儿了啊？”对于祁宏的妻子沈谦倩而言，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知道父亲被拘捕的真相，不想在那幼小的心上留下黑色的记忆。然而，女儿总是不停地问，让妈妈的心中时时泛起阵阵痛楚。

在演艺界和商界，提起沈谦倩，还是颇有知名度的。她有着上海小姐的精致面孔和柔弱姿态，性格却如北方女孩大方直爽。在演艺界小有名气之后，她结合自己的兴趣选择到香港商圈发展。后来，沈谦倩在朋友的帮助下，又重回上海，如今他们拥有了两个可爱的女儿，一家四口其乐融融。如果不是因为假球案件，这对文体界的“金童玉女”将演绎多么幸福的爱情童话？然而，谁曾想到祁宏居然也被反黑风暴卷入其中？

“如果没有足球，祁宏也不会遇到这些事情。以后，等他出来后，我真不想他再碰足球了”，曾经一手将祁宏培养成职业球员的父亲祁光华告诉记者，“平日里祁宏什么事都会给我说，唯独打假球这件事，他事后才和我说起。”记得去年春节前夕，“取保候审”的祁宏回到了上海，推开门，他最先看到了父亲，父子俩百感交集，一时间两人什么都没有说。这时母亲跑了过来，还没有来得及拉起儿子的手，就突然哭了起来。曾经叱咤绿茵球场的祁宏，脸色变得蜡黄而苍白，他躲在家里，什么地方也沒有去，和父母和妻女在一起，度过了人生最难熬的3个月。

也正是从那一刻起，老祁提出了让祁宏离开足球圈的建议。当时，有老祁的两个朋友，希望能帮助祁宏成立一家公司，做一些生意。不过，祁宏自己却无法决定自己的将来，一些足球圈中的挚友，在得知祁宏出来的消息后，都纷纷发短信或打电话给他，希望他将来不要离开足球。上海足协的官员，也在这个“非常时期”与祁宏见过面，希望他能继续为中国足球效力。如今祁宏和申思都已经身陷囹圄，在告别了假赌黑横行的年代之后，在法律对他们的判决之后，祁宏和申思会割舍对足球的爱吗？

谁都不希望心中的偶像蒙羞纳垢，更不愿意看到偶像坍塌。面对从天堂到地狱强烈反差，无论是当事人家人，还是喜欢他的朋友和球迷，都无法接受。往昔的事情让人扼腕、令人唏嘘，曾经的峥嵘岁月，只能留在记忆里了。

就在祁宏被拘捕的半月前，他还作为中国女足的助理教练，率队远赴加拿大多伦多参加了一场与加拿大女足的热身赛。那是祁宏最后一次出国。当时，来到美丽多伦多，祁宏忙里偷闲尽情地游览了一番。多伦多不仅是加拿大最大、年均接纳游客量最多的全球大都市，更是全国的艺术、文体、商务以及娱乐中心。那时，祁宏还跟身边的朋友说：“以后有机会，我还要带家人来这里旅游。”然而，从多伦多归来不久，祁宏就被带到了沈阳，直到今天还与家人两地分离、牵肠挂肚……

如今，祁宏、申思等球员正在沈阳接受审判。对此，很多业内人士表示痛惜。诚然，他们踢假球触及到公众利益甚至触犯到法律，理应得到相应的惩罚。然而，引人深思的是，祁宏，曾经人们眼里的乖小囡；申思，一位曾经在裁判眼里被铲倒在地都不会吐一个脏字的好球员，为什么如此优秀的球员都会在中国足球的大染缸中沉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