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毒书记”出狱之后

张学荣

10年前，“五毒书记”张二江曾名动全国，在媒体的描述中，这个湖北省天门市市委书记因“吹、卖（官）、嫖、赌、贪”五毒俱全，而被冠以“五毒书记”的名号，从而成为了中国贪官录上的一个标志性人物。

2002年9月张二江被判处有期徒刑18年，二审改判为15年。由于在狱中表现良好，张二江多次获得减刑，终于在2010年底提前走出了位于武汉米粮山下的琴断口监狱。近日，记者见到了出狱后的张二江。

监狱教员

“其实在监狱里我并没有干多少体力活，主要是看书和写作，其间还当过一段时间的教员。”在张二江的描述中，牢狱生活并不见得十分艰苦，只是失去了人身自由，很多生活细节也不能像在官场上那样按照这位前市委书记的意愿进行。

张二江告诉记者，刚进时，读书是最好的打发时间的办法，但也有时间限制。“每天到了晚上7点钟，管教就把灯关了，我想看书都看不了；就算有电，监号里灯管太差。”监狱里可以用电脑，但是不能上网，无聊的时候张二江就在电脑上练练打字。“我是认真练了的，现在每分钟打50个字一点问题都没有。”

后来，外面的朋友帮他找来了一个《四库全书》的电子版本，对于这位武汉大学历史系1978级毕业生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从此，张二江几乎每天数小时坐在电脑前，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做他说的“古文献疏释”方面的研究著述。不久，张二江等来了一份不错的差事—在监狱里当教员。“监狱安排我去给扫盲班的犯人讲课，主要是讲些基本汉语知识。只讲了一学期，可惜因为身体原因没能继续。”

离开监狱的时候，朋友们陆续从外面带给张二江的书足足装了20箱。同时，4本以“元江”署名的经典研究著作已经正式公开出版。

一位和张二江相熟的朋友告诉记者，张二江入狱后，最经常去探望他并捎带钱物书籍的基本上是张的大学同学。对此，张二江自己感触颇深：“《增广贤文》说，官场人情薄如纸，一张更比一张薄。信哉！我入狱10余年，少有曾经与我过往甚密的下属或者同僚来看我。最珍贵的还是那些大学同学们，未因我是市委书记或者成了贪官而区别看待我，我依然是当年和他们一起共同经历美好青春岁月的张二江！”

曾经的“五毒”

在“吹、卖（官）、嫖、赌、贪”五毒中，张二江让人印象最深刻的、和其他被抓官员有所区别的当属嫖和赌。嫖之所以独特是因为数字，在公开的媒体报道中，张二江一共有107个情妇；赌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并非张本人嗜好赌博，而是张二江在任天门市委书记期间，允许在天门宾馆开设赌场。

“我承认我私德有问题。因为和爱人婚姻不顺，她很早就去了日本，我们的婚姻实际上早就不存在了，所以我自己私下里有个女朋友，在任期间也和除女朋友之外的女性发生过关系，但数字不是107，而是12。”张二江认为，由于各种原因，自己和这12位女性发生了关系，其中部分是对方主动的，也有部分是他自己主动的，但是绝对不算是情妇，因为在他看来情妇必须符合两个条件：经济关系和恒定性。至于网上疯传的他嫖娼发廊小姐一事，张二江解释说：“没有。在一些场合，是有小姐陪过，是朋友们惠我。我无兴趣，她们人在风尘也不容易，为维护人家的自尊心，有过的几次，我没有立刻请她们走，让她们坐那儿看会电视，然后出去，我跟朋友说‘很好很好，让人家有收入。”

时至今日，张二江对自己过去的“生活作风问题”后悔不已。他说自己是学历史出身，十分清楚生活作风问题对于一个官员意味着什么，但是“由于家庭原因，加上自由化思想影响”，自己并没能真正做到以史为鉴。张二江和107个情妇的故事在网络上有许多版本，甚至网传有一本张二江和107个情妇的性爱日记，对此张二江本人坚决否认：“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性爱日记，如果谁这么说，请拿出证据！”

而对于允许在天门宾馆开设赌场一事，张二江全部承认。“刚开始有人提议在天门宾馆开个赌场，抽头，我犹豫了一下就同意了，但是多次强调，抽头所得必须全部上缴财政，用于道路维修、水利等基础设施建设。”但是没开多久，赌场便被警方突袭，此事也成为张二江仕途中的致命伤。

在10年前的审判中，张二江贪污受贿的数额最终被认定为62万元。“我当时并不是因为缺钱或者贪钱才收这些钱，而是不敢不收，因为不收礼别人并不会说你清廉，恰恰相反，他们会把你当成异类，在各种事情上给你穿小鞋。”张二江一再强调，自己作为市委书记并非就在当地官场上无所畏惧，官场关系错综复杂，并不只是领导可以整下属，下属也可以整领导，所以如果不收下属的礼，就是在官场上树敌。

只剩下了“读书”

“元江具有较高的古汉语素养，在武汉大学历史系77、78两个年级的古汉语免修考试中，以高分取得第一名。”这是张二江所著《白话兵经》一书“作者简介”一栏中对作者元江的介绍。元江就是张二江，这只是张二江众多别名中的一个。

张二江的古汉语功底早在武汉大学读书期间就打下了很好的基础。“在武大的4年，我读了不少传统经典。有一套重要经典，据图书馆老师说，通读过的只有两个同学，我是一个。从政后，我依然坚持每周读一本书，这些都为我在监狱里做研究打下了很好的基础！”为了验证自己的学问功底，张二江从训诂学的角度给记者讲解《诗经》中部分句子的真正含义。“就目前学术界而言，能够系统地解读一本经书的只有我一人，很多学者、大学教授看了我的著作都应该感到羞愧！”在众多热捧传统文化的学者中，张二江认为于丹讲得最为正统，“但是和我比差远了！”而李泽厚的《论语》解读在他眼里则是一塌糊涂，“连小学水平都没有！”

张二江对自己学术能力的自信异乎寻常：“我是秦汉以来经典注疏第一人！不信你读读我写的这几本书。”除了传统经典，张二江还熟读马列经典，尤其是毛泽东的著作。“很多马列原文我现在都能背，对毛主席的作品更为熟悉，我在丹江口当市委书记期间，陪毛泽东女儿李讷登武当山，很多她都不知道的毛主席语录我都能倒背如流！”

张二江目前在学术方面的打算是写一部有关中国发展的书，讲述如何重拾正宗的传统文化，让中国的复兴成为世界之福！一位读过张二江作品的武汉大学教授告诉记者：“张二江的作品绝对是货真价实的原创，如果没有贪官这么个帽子在头上，他到大学当个教授、博士生导师完全没有问题！”

如今的张二江住在洪山区某处别墅内，这栋偏离中心城区的别墅安静而简略，更像一个农家小院，不过有两层而已。当天记者赶到的时候张二江正在门口踱步，比较休闲的青白色西服，左手插兜，右手迎客，言谈之间早已没了官员的架子。

客厅内略显凌乱，最显眼的是沙发前的一整套茶具。一落座，张二江便忙着给记者沏茶。“我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和我来往！”张二江说，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亲戚在照顾自己的生活，别墅是一位大学同学借给他住的，在感情生活方面完全是零。

“我入狱之前的女朋友，在我入狱前5年经常来看我，我们还有感情；但是5年之后就再也没有来看过我，后来她信佛了，无意于情感和家庭生活，我相信她是因为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出狱后的张二江没有再去找这位昔日红颜，成全她一心向佛的愿望，但他自己还是“希望找到一位能在思想层面进行沟通交流的另一半”。因此，张二江十分注意自己的形象，2011年4月，记者在一次论坛上看到的张二江两鬓斑白，而本次采访时，张二江却白发变青丝：“我染了一下，以前头发几乎全白了！”

张二江现在每天最主要的时间花在读书和写作上，偶尔会参加一些朋友組织的饭局。“另外我在一个民办大学兼职当老师，偶尔会去上上课，做做研究，拿点基本的生活费。现在身体也大不如前，治病也需要花钱，很多时候要靠朋友们接济。”出狱后的张二江没有任何经济来源，唯一有望赚点钱的事情—出书，也并没有让他改善经济状况，因为张二江所著都是关于中国传统经典的注疏，此类书籍销量十分有限，稿费收入微乎其微。“我目前最想做的事是招几个学生，带他们一起研究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