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启新十年战略机遇期

2012-05-30 12:07辜学武
南风窗 2012年23期
关键词:机遇期南海摩擦

辜学武

举世瞩目的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开幕在即。全国人民对会议的成果充满着期待,全世界各国人民对会议的结果充满着期待。但有多少人能知道,有三件中国特别不愿看到的事情正在同时发生:美国对华政策由“全面交往”转向“全面遏制”,全球资本市场已不再视中国为“投资天堂”,周边“和平环境”急剧恶化。这三大地缘政治和地缘经济结构变化的同时发生,标志着中国发展的战略机遇三要素正在迅速弱化。

如果说10年前十六大时正逢入关和反恐带来的战略机遇期的高潮,那么现在十八大新领导集体面临的将是这个战略机遇期的全新局面。如何再创辉煌,是对十八大新领导集体执政能力的严峻挑战。从中国国家利益的角度看,中共十八大新领导集体面临的当务之急应是尽一切努力延缓“战略机遇期”的终结,防止“战略摩擦期”的提前来临。

摩擦来临

中国的战略发展机遇期首先与美国密切相关。35年前当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打开国门,率领10亿中国人民拥抱全球化的时候,美国人民也欢欣鼓舞。卡特政府兴奋不已,觉得美国的战略机遇期来临了。激动之余,它与台湾“断交”,“废约”,“撤军”,在中俄边界搞起中美安全合作,期待着中国成为美国遏制苏联的战略助手。

华盛顿期待,一个追求西方资金技术与市场的新中国不仅可替美国在亚太地区独当一面,抵御咄咄逼人的强劲对手苏联,而且会加速中国的“和平演变”,顺手牵羊地将中国纳入西方的政治体系。

事实上,二战后的美国政府,从杜鲁门到奥巴马,都是“和平演变”理论的忠实信徒。尤其是风流总统克林顿,坚信“全面交往”必能重塑中国的内政与外交,最终使这个世界上人口最多历史最悠久的“中华帝国”成为西方世界的一员。这位被美国民众视为美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总统之一的克林顿力排众议,义无反顾地与中国政府签署了入关协议,为西方市场向中国开放立下汗马功劳。

中国2001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之后,如鱼得水,经济搞得有声有色,日子过得风风火火,居然在10年之内一口气连超意大利、法国、英国、德国所有欧洲老牌工业国和日本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实体。可是中国崛起之日,正是美国气馁之时。它开始失望了。

中国不仅没有半点接受西方价值观念“和平演变”迹象,而且在自己的“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康庄大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强。更使美国人绝望的是,北京在美国的“核心利益”、在美国外交神经绷得紧紧的问题上并不唯美国马首是瞻。

奥巴马可能是第一个对中国彻底“丢掉幻想,准备斗争”的美国总统。美国对华政策由“全面交往”,出现“全面遏制”的趋势,是全方位的,美国国防部长帕内塔所说的“再平衡”只是它的军事部分。现在全世界都在谈论第三次工业革命。第三次工业革命概念的创造者是美国人杰米·拉夫金(Jeremy Rifkin)。拉夫金将美籍奥地利学者约瑟夫·熊彼特(Joseph A. Schumpeter)几十年以前提出的“创造性破坏”理论发挥得淋漓尽致,认为新能源和新网络技术的结合将会导致第三次工业革命。它的直接后果将是摧毁以石化能源与电子通讯为结合体的第二次工业革命的产业基础,产生出全新的工业产业链。换句话讲,今天谁能率先掌握新能源技术和智能型网络通讯技术,并将它们创新性地结合在一起,谁就能成为第三次工业革命的领跑者。

通晓第三次工业革命逻辑的观察家,应该不难理解美国众议院情报委员会为什么会在今年10月8日以安全威胁为由突然封杀中国通讯设备的领军企业华为和中兴。无独有偶,两天之后,美国商务部于10月10日裁定中国向美国出口的晶体硅光伏电池及组件存在倾销和补贴行为,宣布将向中国出口美国的太阳能电池和电池板征收约18%和250%的反倾销税,以及16%左右的反补贴税。这一“组合拳”实际上是要将中国第三次工业革命的两个主力产业逐出美国市场,大有给人以“去之而后快”的感觉。

在美国对华政策出现“全面遏制”趋势的同时,中国发展的战略机遇期也因全球化发展进入一个新的阶段而慢慢接近尾声。虽然外资还在源源不断地流进中国。但全球FDI产业转移的规模正在萎缩,西方工业国家企业将本国产业大规模地转移到欠发达国家的动机正在消失。

中国已经抓住了过去30年的机遇,成功地将世界上近1/3的具有国际先进水平的制造业能力建立在自己的国土上。这个实体经济力量是中国经济的宝贵财富,也是与世界各先进工业国家在进入第三次工业革命时代之前能抗衡的总体优势。但在美国和欧洲开始重振实体经济,呼唤它们的制造业“回流”的背景下,大规模的外资涌入潮在中国可能很难再现。

邓小平曾经语重心长地告诫过,在一个充满敌意的周边环境下,中国是没有什么发展机遇的。国际关系错综复杂,现在中国的周边和平环境正在面临新挑战,中日因为钓鱼岛冲突闪电般撕破脸皮,中菲黄岩岛对峙公开化,还有中韩苏岩礁争端,中越南海纠纷等等,一系列充满火药味和情绪化事件的出现,预示着中国发展战略机遇期在周边国家关系这个层次上也遭遇寒冬。

以柔克刚,各个击破

战略机遇期的变化,并不意味着和平发展期不可能延长。能否如愿以偿,取决于北京如何梳理同其它国家错综复杂的冲突与摩擦。历史告诉我们,国际关系中的摩擦无外乎三类:宗教文化矛盾引起的摩擦,地缘政治的结构冲突引起的摩擦以及经济利益失衡引起的摩擦。第一类摩擦根深蒂固,不是政策层面能解决的,第二类解决起来虽然艰难,但可通过战略调整达成新的战略共识来解决,第三类摩擦解决起来相对容易,可通過利益平衡来摆平。

中国和美国的矛盾虽有意识形态的纠结,但主要还是地缘政治的摩擦。中国的崛起正在或已经改变西太平洋乃至世界格局的版图,其速度和深度似乎超过美国的预料,美国除了匆匆“重返亚洲”外无其它更好的选择。但赤字缠身债台高筑的美利坚虽有“全面遏制”之心,却无“全面遏制”之力。看到这个矛盾,就会看到“摆平”美国的潜力。

中美下一届最高领导人都在今年11月产生。未来中美地缘政治摩擦的强度取决于双方达成新的战略共识的意愿和速度。意愿越高,速度越快,摩擦强度越低,反之亦然。北京应该有大格局,大手笔和大迂回的战略思维,通过新的战略设计来对应战略发展机遇期的终结。十八大新领导集体最有利的战略选择是找到一种方式与华盛顿达成一个新的战略共识,这个共识的最高逻辑境界对北京来讲应是最终彻底动摇美日军事同盟的基础,使美国失去与其它亚太国家结盟的战略动机。

但目前的现实是,美国已开始不动声色地全面遏制中国,这势必会极大地压缩中国的战略活动空间,从而相当负面地影响中国下一个5年的发展机遇。中国要想求发展,必须努力恢复一个和平的周边环境,没有一个稳定的东亚和东南亚,中国的最终崛起将困难重重。

笔者认为,中国的最终崛起有四个问题至关重要:两岸和平统一问题,民族问题,政治体制问题,还有军事上的全球投放能力问题。美国重返亚洲战略给中国的最终崛起无疑增添了变数。如何应付,北京似乎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远交近攻,要么近交远攻;但最理想的是两种战略的交叉使用:既远交近攻,又近交远攻。

前者通过与美国达成全球战略共识而平定亚洲,后者通过怀柔亚洲而制衡美国。无论实施哪种战略,中国都要付出相当高的政治代价。但同时交叉使用这两种战略会事半功倍,将代价降到最低程度。

如果适度调整外交基调,长线出击,以尊重美国所谓的“核心利益”问题上的诉求换取它对中国核心利益的尊重和支持,定会敲山震虎,分化矛盾,迫使亚洲各国就范。中美关系越稳定,日韩菲越等国的战略活动空间越小,反之亦然。

中国与周边国家的领土、领海争端的白热化是中国发展到现阶段的必然结果。周边邻国明显试图在中国最终崛起之前将它们的领土领海诉求搞定。因此“搁置争议”对它们来讲再也不是中国诚意的象征,而是一张充满不确定因素和危险的时间牌,已无太大吸引力。对他们来讲,如果今天都不能让中国让步,那么当中国明天更强大时就更难了。

客观而言,中国要“减少外部矛盾、营造发展适宜环境”,是要付出代价的。你不可能全盘通吃,想要什么就得到什么,你要照顾其他国家的利益和诉求,你在定义你的核心利益内涵和外延的时候,一定要考虑到同其他国家利益的兼容性。为了改变被动局面,争取外交主动,非得搞几个大的、改变地区安全结构的外交动作或项目才行,否则只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不足于夺回外交事务的主导权。

比如在南海归属问题,中国是否可以创新思维,提出建立一个“南海共同体”,变南海争端国为南海共同体的“股东”,共同维护南海的安全,共同开发南海的资源,共同分享南海的红利。一是中国通过“南海共同体”可全面实现它对南海的主权诉求,而且包括对被其它国家已经实际管辖的岛屿的诉求;二是极有可能赢得其它小国的拥戴和赞同;三是釜底抽薪,美国染指南海分化中国和东南亚国家的企图立马失去着力点。南海是东海的咽喉,一个由中国主导的南海共同体对于日本和朝鲜半岛乃至俄罗斯的牵制力,无论如何评价都不会过高,更不用谈它对中国国际形象的提高了。

深化改革,再创机遇

目前战略发展机遇走向终结,并不意味着没有新的机遇诞生。事实上,中国未来5至10年的发展还会碰到一个罕见的百年不遇的独特现象:战后世界秩序的支撑体美欧日同时出现国力衰退。摆脱这个衰退,美国至少需要5年,欧洲和日本至少需要10年乃至15年时间。

如果美国在后阿拉伯革命时代的反美浪潮中陷入新的泥潭,即使在2014年从阿富汗“净身出户”,它的衰退终止期也会拖长。美欧日由衰退而产生的内外压力,将会无形中扩大中国的发展战略空间和时间。如何抓住这个历史机遇,在美欧日摆脱衰退走出低谷之前完成中国的最终崛起,是十八大后中国领导层面临的首要战略挑战。

要抓住这个机遇,可能首先还是要修好内功。确实,历史不会再给中国更多的时间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了。国人心中应该很明白,目前摆在中国面前的只有三条道路:一是深化改革,二是停止改革,三是废除改革。废除改革无异于走回头路,回归“均贫”的时代;停止改革等同于满足现状,容忍权贵资本,官场腐败、社会不公,民心背离;深化改革意味着体制更新,利益重组,最终为建立一个均富、公平、文明和稳定有序的现代社会打下基础。

但当代中国利益集团盘根错节,体制结构千丝万缕,社会矛盾千头万绪,光靠经济体制改革和社会体制改革可能是不行了。只有坚定地推行政治体制改革,才有可能闯出一条新路。然而,政治体制改革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它牵一发而动全身。弄得不好,深水没趟过,自己还被淹没了。与经济体制和社会体制改革相比,政治体制改革的失控性风险更高。因此,为降低改革的风险和与之相连的社会成本,需要精心设计并且找出一个好操盘,风险小,成本低,效果大,易掌控的突破口。

这個突破口在哪里?有可能在司法领域。司法公正是一个现代社会的标志和基础,也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追求的宪法目标。但没有独立审判的法官,便没有独立的司法判决。因此,如果十八大以后的第一个政治改革能以此为切入口,有可能为未来的政治体制改革带来一个良好的突破。其核心是建立国家从中央到地方的独立的垂直司法管理体系,各级法官和检察官直接由本系统的上级节制,使官民发生利益纠纷和冲突时,有一个可以讨个说法的地方,有一个可信赖的评判官。可以预见,这样的司法体系将会对有效制约权贵资本,保护弱势群体从而扩大社会公平和缩小官民对立产生不可估量的影响。

通过推进重点领域的改革,推动中国在十八大以后开启一个发展的全新战略机遇期。

猜你喜欢
机遇期南海摩擦
论新时代的战略机遇期:源起、现状与未来
南海明珠
干摩擦和湿摩擦的区别
北海北、南海南
神奇的摩擦起电
迎来境外贷款业务机遇期
条分缕析 摩擦真相
全球价值链重塑战略机遇期
解读摩擦起电
南海的虎斑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