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让我们有态度地呼吸

2012-05-30 10:48章剑锋
南风窗 2012年2期
关键词:忠君蓝天公园

章剑锋

华灯初上的北京城,整个儿被浑浊的灰霾封锁,于阳台上极目眺望,视线受困于天地之间一片灰朦朦的暮色,不能及于远方。

“天气好的话,晚上可以看到国贸和中央电视台,今天这种天气是看不到的。”每天上班,王一坤都会打开阳台上的窗子,拍一些照片存入电脑,隔两周在微博上发布一次,他为此起了个名字叫“环境监测双周报”。至今已经进行了6周。

王一坤意欲通过不间断发布照片,吸引更多人将注意力集中到城市环境问题上来。像他这样以实际行动对周身环境表达关切的个体,目前正陆续出现。他们对日益不佳的城市空气怀有不安,遂主动发起了个人视角的环境评价。

“每个人能起的作用,确实很微小,但是不能因善小而不为。每个人都做一点点,加在一起也是很可观的,就像每个人去污染一样。”卢为薇说,“我觉得污染就是靠每个人累积出来的,所以你有责任和义务去替自己赎罪。”

卢为薇是《北京蓝天视觉日记》的作者之一,和王一坤一样,2010年她坚持完成了为期一年的用镜头记录北京蓝天数量的工作。从他们的微视角中投射出来的信息是明确的:污染的威胁,或使我们今后的每一口呼吸都将变得奢侈。在严酷现实面前,是时候拿出自己的态度了。

为了一个共同目标

以影像方式呈现城市天气,在王一坤看来是件有趣的事。通过固定在同一角度同一时段的长周期拍摄,给受众造成一种视觉刺激,让他们直击到原来自己每天竟是生活在那样一种混沌之中。

拍摄几张照片虽是举手之劳,但也挺考验毅力。王一坤把拍摄时段设定在每天上午9点半到下午1点之间,每天都拍,一次不落。某次到唐山出差,当天去当天回,匆匆忙忙,就为了赶回阳台上拍照。还有一次因事去798,回程发现相机没电了,就赶紧借上电池打个车回来拍。然而转眼就到春节了,让人头疼的是,为了拍照究竟要不要回家过年,到现在他还没有想出一个两全办法。

之前的卢为薇倒没有这种困扰。拍了两个月,感觉就很习惯了。每一天,他们会出现在不同地点,平时外出拍摄,见人就讲在这件事上自己将坚持一年。这用意既是在向别人作庄重承诺,也是在自我策励。

“坚持一年,这话我甚至对100个人说出来了,我肯定要做到,拍了364天都是没有意义的。”户外拍摄,需要许许多多路人当主角,要求别人照自己的意图来合作,这涉及与陌生人的沟通,技术要求稍微高一些,难免屡遭拒绝,便有忐忑,她也不曾退缩过。

“太赶时间的人会缺乏对生活的思考,很有必要哪怕是被迫停下脚步去思考一些事情,去想一下所生存的这个环境是什么样的,又变成什么样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在卢为薇的记忆中,上世纪80年代末北京的空气质量已经不理想,虽然当时并不懂得污染不污染,但一个很深的印象是冬天里咳嗽会很厉害。随着城市发展,北京这些年新增人口规模不断膨胀,大趋势面前她也是心灰意冷,觉得这个城市的环境是好不了了。不愿意提心吊胆坐在那里被动呼吸,这两年冬天,她会“逃”出去进行一次时间较长的旅行,以企避开空气污染最严重的时段,清一清肺部。

“我觉得环境意识大家都有,因为每个人都是被迫呼吸这样的空气,没有人舒服得了。但你让做点儿什么,他可能感到很绝望,觉得自己停下来也于事无补。”

贵在坚持。他们的行为最终产生了良好的舆论反馈。《蓝天日记》完成之后,北京本埠一份报纸将当年最感动社区人物荣誉授予他们,据说北京环保局的一位领导也投了他们一票。官方态度比想象中要好,尽管他们的记录显示北京的蓝天数比同期官方承诺的要少,担心会弄得对方尴尬,但与环保局经常性的沟通也让她把心放宽了,意识到希望空气越来越好,这个目标是一致的。

“谁也不是说为了刁难谁,而是为了更多的蓝天,互相提醒互相监督,往共同一个方向努力。只是大家的方式不一样而已。”

大环境与小环境

有关PM2.5的争议由于官方将之圈入适用标准而平息,但是经此一事,社会环境意识的提升与诉求却越来越无可避免。

“花這么多精力去争这个事儿,不如真正行动起来,做点儿对环境认识有帮助的工作,能为老百姓做点减少空气对健康损害的事儿,比如公布一些空气净化器方面的研究信息。空气污染格外严重时,提醒老人不要外出散步,孩子不上操,这些东西都是值得研究的。”

每一个人的呼吸,都是在具体环境中发生,信息预警服务在局部环境中因其具有高度指向性而相对实用。也正因为此,早在2009年就有人尝试去填充这一缺陷。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的王忠君副教授当时就四下动员,想在户外推动一套“游憩机会谱”的建设,进展微弱。

北京是个多公园的城市,人们也喜欢在公园休闲,这个机会谱乃是一种局部环境评价机制,做法是以公园为对象进行空气负氧离子、PM值、细菌含量等物质监测,定期发布这些数值。

“天气不还有预报么?一个公园里面,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空气质量、环境质量都是有差别的,在这种微环境下,我们想向人们推荐在哪些时段哪些地点适合开展哪些活动。”王忠君说,“人是生活在作为微环境的家里、公园,小气候对人们的影响其实更大。”

他找过不少公园沟通此事,希望他们配合,但他们多半对生态效益并不关注,亦不太理解他的做法。唯有圆明园公园一家为他们开了方便之门。王忠君带着几个学生每月去做一次环境监测。一年后,公园管理层人事变动,此项工作随即终止。

两年过去,王忠君的心愿没有打消。他有意进一步研究积累,然后在适当阶段推动这方面的行业标准或地方标准出台,以使日后有充分依据去游说推广。这位来自东北林区的森林旅游专业博士,总深信一点,“我们是改变不了大的环境,但我们可以适应自然,可以营造出一个大气环流下面的小环境。”

理论上,栽什么树,种什么花,山水石怎么搭配更合理,这其中的生态效益对现代城市不容忽视。以公园和绿地布局为例,数量当然是越多越好,政府亦明文规定,城市人均公园绿地不能少于8到10平方米,出门500米必有绿地,但就实际运作来看,绿地安排往往流于见缝插针的点缀。

“不要口号喊得很大,实际上又很难落实。我倒觉得慢慢回到平常生活,从点滴做起,关注我们所生活的小环境,比远远关心大熊猫、关心大气环流重要。”王忠君说。

时至今日,原本透明无味的空气竟然生出不少颜色,在同一片空间下生存的人们,能否发生同呼吸共命运的清醒与振作?这是一个艰难命题。中国社会不缺环保理念说教,但现实情境中有些观念与认知偏差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摇动。

“一定是要在利益的推动下,产生共鸣时,这件事才能进行下去,说得狠一点,每个人都是自私的,只有当每一个人真正感觉到环境危害时,才会改变。”王一坤说。

他自己就是这样。若非之前学校老师布置了一次作业,要求他们用镜头捕捉社会问题,王一坤可能不会很快被触发。他去到朝阳区高安屯垃圾填埋场,举目所见,面积浩瀚的一个填埋场气味扑鼻、污物横陈,可谓触目惊心。置身其中的王一坤受到严重刺激,自那以后,他决定要少用垃圾袋。进行环境监测后,不断对自己普及一些知识,他也才对环境问题有了更为纵深的理解。

“北京工厂是没有了,但汽车增加了很多,2007年到现在,北京的汽车快翻倍了。2010年12月最后一周,卖了相当于平常两个月的车子。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每个人都脱不了干系。最管用的办法,还是政府制定非常强硬的政策去控制。”

他们并不迷信权力,但当前公权力所能发挥的效用无可怀疑,因其能自根本上使一些扭曲得到改观。明了这一点,对他们是有帮助的,可以找到优势互补的切入点。王忠君就已入手这样做。

“过去园林规划和城市规划实际是拍脑袋的。路为什么那么修?树为什么只种这几种?在北方哪些植物释氧能力更强?哪些杀菌更强?什么是呼吸区?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些理论上的支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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