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奕秋
近日,印度加尔各答市已婚富家女因与穷汉私奔遭兄长街头斩首一事,冲击了不少国人对“民主印度”的想象。斩首惨剧实无关政治制度,而系“荣誉谋杀”恶俗的滥觞。此恶俗在古老或极端传统的华人社会也有,称为祭家法、洗门风。现今中东和南亚地区为该恶俗重灾区。据联合国统计,全球每年约有5000人死于“荣誉谋杀”,称之为人类文明的耻部并不为过。
耻部者,野蛮、龌龊以及鄙陋是也。人类进化了至少30万年,有文明史不过6000多年,因此,在人类学意义上,所有文明社会都是同时代的,不必把人类文明的耻部归于某个民族或文明形態专有,只能说有的社会找到了那片遮挡耻部的树叶,而有的社会至今还在摸索中。
人类的野蛮有多种表现形式,或是侵略战争、奴隶贸易,或是集中营、大肃反,又或是文字狱、满清十大酷刑。社会野蛮多与专制有关,即便在民主的国家,也会有专制的小团体。
具体到“荣誉谋杀”,其根源不外乎父权制下女性被视为家庭附属品,以及所属文化圈极端敌视性自由。倘两者交汇于某地区,便会诱发骇人听闻的人伦惨剧。日本封建时代女权不彰,但社会对婚前女性不苛求,所以罕见为了家族声誉而虐杀妻女姐妹甚或侄女外甥女的案例;东南亚性观念保守,但妇女地位较高,颇能自食其力,一般不会因被强奸、被疑通奸而遭亲人毒手。即便在印度,也存在南北之别。北印度是父权制据点,1998年印度女性平均婚龄是16.4岁,北印度女性平均婚龄更低;北印度人重男轻女,“生愈穷,穷愈生”,多见“荣誉谋杀”,而经济发达的孟买和班加罗尔都位于南印度,也就不奇怪了。
在印度的某些乡村,同样恶毒的寡妇殉葬习俗可谓屡禁不止。就在数年前,还有一位35岁寡妇在亲戚逼迫和殴打下,痛抛3个幼娃,跳向焚烧丈夫遗体的火葬堆,而400多名村民却平静地围观这一切。即使没有殉葬,印度的寡妇通常也命运凄惨,陷入婆家不要,娘家不爱,且不许改嫁的困境。而这往往与宗教和法律无关,而纯属上不了台面的文化陋习。
说到印度的恶俗,就不能不提种姓制。当印度政府还在为“表列种姓”(贱民)扩大入学、公考的配额而苦苦奋斗(印人党主要受高种姓阶层支持,反对扩大配额)时,日本的“贱民”早就凭着免缴税和公办事业优先参与的政策而大发横财了。他们当中的政治家,甚至不动声色地雄霸一些市县的选区多年。相比之下,印度近年来发迹的“贱民女王”玛雅瓦蒂,浑身散发着“政治暴发户”的气味。印度的“贱民”如要摆脱歧视,可以多向日本前辈取经。
列举印度的种种弊病,不意味着我们就有嘲笑人家的本钱。人类共同体的某些极端阴暗面是相似的。当你听说阿富汗女子被塔利班丈夫割鼻、奥地利兽父囚女24年乱伦生子、以色列某阿拉伯裔家族连杀有辱门风的8女等感到震惊时,不妨回忆一下印尼华人店主被集体劫杀、菲律宾32名记者被省长私兵屠戮、美国弗吉利亚理工大学屠杀案、挪威于特岛惨案等并不遥远的历史。人类的情感是通约的,只不过囿于周边环境而对同一样外在刺激的反应有着不同的等差。我们习焉不惊的某些事,很可能就是一些外人眼中的奇耻。可以试想一下伦敦人读到大月份孕妇被强制引产、黑砖窑智障奴工、关访民的黑监狱等等新闻,或缅甸人看到邻邦“貌甚寝”高官与少女不雅视频的表情。如果说,知耻近乎勇,那么,不知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