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务院总理温家宝3月28日主持召开国务院常务会议,决定设立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并批准实施《浙江省温州市金融综合改革试验区总体方案》,赋予温州以进行金融综合改革的诸多权利。
这样的改革,是温州地方政府和企业家一直期望的,也是学界、舆论一直期望的。温州民众的企业家精神是中国、也许是全世界最强劲的。三十多年来,正是这样的企业家无视或者突破种种不合理的制度,设立了种种私人产权和交易制度,从而形成了中国最为发达、健全的民营经济体系。这里的市场之自由程度,也即市场制度的完善程度,是中国最高的。
温州民营经济发展是以一个活跃的金融网络作为基础的。从某种意义上说,这里的金融网络之市场化程度是中国最高的。不过,这个金融网络与官方承认的金融制度之间没有多大关系,而是温州具有企业家精神的民众自发创造出来的。它是草根的,切合温州私营企业之需求的。
不过,温州企业、产业逐渐升级,同时,温州社会结构也在发生某种变化。比如,企业家们的交易范围扩大,尤其是大量官员卷入其中,使得已经形成并达到一定规模的金融网络所面临的风险日益增大。尽管如此,导致这个金融网络不能适应温州经济社会需求之根本原因,还在于不合理的制度约束。
长期以来,这个异常活跃、交易量极大的民间金融体系不被法律承认,甚至经常被监管部门、司法机构视为非法,而予以打击。由此,这一金融体系的参与者的预期趋向于短期化。尤其是,这种法外或者非法状态妨碍了这个金融体系本来应有的制度演进,它自身的激励-约束机制相比于它的活动规模、交易主体等要素之变化,严重滞后。其结果就是人们过去几年看到的情形:温州本地经济增长速度持续下滑,大量资金撤出实业,变成投机性资本四处游窜,由此则导致信用下降,实业领域资金断裂。
可以说,曾经作为改革开放之象征的“温州模式”,已陷入危机之中。此次国务院授予温州以金融体制改革试验权,就是给予长期存在于法律之外的温州民间金融以部分合法化的机会。由此,温州自发形成的金融体系有可能完成制度转型,从而更好地满足企业和社会之需求。而这样的改革也可为全国范围内可能进行的打破金融垄断、实现金融业之民营化的体制改革,进行一些探索。
不过,这样的改革能否挽救温州模式,令人存疑。实际上,早在1987年,温州就被正式列为全国第一个进行利率改革的试点城市。2002年,浙江省政府和中国人民银行上海分行联合在温州召开“深化温州金融体制改革工作会议”,宣布温州作为全国唯一的金融改革综合试验区。这两次改革虽有一些突破,但进展不大。这一次的体制制度又能迈出多大步伐?用什么来保障方案所提出的改革措施突破相关利益集团的杯葛,真正落到实处?
另一方面,今天温州所面临的问题,比起1987年、2002年来,更为复杂。当年温州面临的问题主要是经济增长,其具体表现是要素短缺,比如资金短缺。而今天,温州所面临的问题不再是要素短缺,而是制度短缺。而且,不只是金融领域的制度短缺,而是更高层面的整体性制度短缺,也即社会治理基本机制不合理。
一个较为严重的问题是城市化大大滞后于工业化。温州的工业化水平已经相当之高,而温州工业化有一个非常显著的特点:工业集中于村镇这两级治理单位。当然,这种情况普遍存在于东部地区。在这里,不少镇的工业产值完全比得上内地的县甚至市,人口等工商业要素大量聚集,它们已经具有了城市的一切要素。然而,由于制度约束,它们无法成为建制市。因此,在这里,城市化过程始终不能正常展开。这里所说的城市化主要是指治理结构的城市化,基础设施和公共品供应的城市化。温州大量工业化城镇始终停留在半城市化状态。这种状态决定了温州的产业升级是不可能的,因为,半城市化状态不可能留住高端产业所需要的人,甚至于温州人、资源也被外部城市吸引,而大量流出。
因此,温州需要一种更为广泛的改革试验权。简而言之,温州这个依靠自发的市场力量推动而实现经济高速增长的地区,现在已经到了建立优良的社会治理架构的时候了。实际上,东部沿海的大部分地方都已经处于这种状态。光在金融等经济领域中进行改革,已远远不能解决这些地方经济增长、社会繁荣、文化发育的制度约束,现在需要考虑更进一步推进地方自治,重构基层政府,改革地方司法。唯有如此,才能给“温州模式”注入新的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