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荣娟
英国诗人拜伦说过:“自爱像蛇一样永远偷偷溜出,去刺伤任何阻碍它的事物。”对于自尊和攻击之间的关系,心理学的研究者们一直致以孜孜不倦的努力。传统观点认为,缺乏自尊的人希望通过暴力手段,如攻击性地支配他人来获得自尊。研究[1]表明,“低自尊和暴力之间存在一种补偿性的关系”,施暴型母亲拥有低自尊(Oates&Forrest,1985)。然而,对于这种观点及相关研究,通常实证证据不足,主观经验判断居多,甚至有些研究本身就自相矛盾。近来对异质的高自尊研究表明,脆弱型高自尊个体最容易产生愤怒和攻击反应。如Baumeister[1-2]及其同事在有关“高自尊的黑暗面”文献研究中结论,受威胁的自我主义(Threatened egotism)会导致直接的或转移的攻击;Corinne F.David[3]采用同伴提名法对初中生攻击的研究发现,积极的、有偏的自我感知同时与同伴提名中公开的攻击和关系的攻击相关。脆弱型高自尊是膨胀的、防御性的、外显自尊与内隐自尊相分离的、依赖性的、不稳定的,个体自我知觉和现实中他人对自己的评价是不一致的。动机理论中的自我提升假设和自我验证假设都表明,高自尊者强烈地拒绝负面反馈以避免自我价值感受到损失。而脆弱型高自尊的这些特点使个体增大自我价值受威胁的频率,增强自我威胁在主观上的影响[1]。于是可以预期脆弱型高自尊在经常性地接受负面反馈时,对外部评价会有一种极强的消极反应,为避免降低其自尊,于是愤怒外导,引发攻击行为。
到底是哪一类自尊更易导致愤怒和攻击呢?国内研究主要集中在自尊水平与攻击的关系上,而没有把内隐自尊纳入到自尊的测量上来研究它们的关系。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相关较小,有着不同的结构,前者是自陈的、可控的,易受印象管理、自我欺骗、自我促进等因素的影响;后者是不可意识的、自动的、本能的、程序性的,相对比较稳定。它们共同对与自我有关的信息进行加工,并影响人们的思想、情感、动机和行为,因此,对单一自尊的测量都有失偏颇。本文拟结合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这两方面来探讨个体的攻击行为。
1.1 对象 从江西师范大学、江西财经大学2所高校整班抽取被试210名进行测试,最后有效被试190名。其中男性120人,女性66人,4人未知;年龄18~39岁,平均24岁。
1.2 工具
1.2.1 自尊量表(SES) 本研究中该量表分半信度为r=0.5195,α系数为 0.6276。
1.2.2 自尊调查表(SE I) 在本次研究中,该量表的分半信度为r=0.7941,α系数为0.8150。
1.2.3 Novaco愤怒问卷(NA I-简短版) 本研究采用的NA I版本包括25个条目,用于测量个体处于一定情境时体验的激惹或愤怒程度。在本次研究中,全问卷的α系数为0.9180,分半信度为0.8749,条目与全问卷相关为0.336~0.725。
1.2.4 攻击问卷(AQ) 攻击问卷含29个条目,分为4个因子,采用Likert 5点记分。国外研究报告该问卷信度、效度良好[4]。在本次研究中,全卷α系数为0.77,各因子α系数依次为0.63,0.64,0.74,0.52。
1.2.5 自编程序 自编内隐联想测验 I A T,以个别测验的方式测量被试的内隐自尊。程序的设计、实验材料的选用、有效被试的选取、结果的统计等均按照标准的模式进行。
内隐自尊与外显自尊相关不显著(与SES、SE I的相关系数分别为r1=-0.026,r2=0.08),表明内隐自尊与外显自尊相分离。
以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的标准分为自变量,分别以个体的Novaco愤怒问卷总分及攻击问卷的4个因子分即身体攻击、口头攻击、愤怒和敌对为因变量进行多元回归分析,仅发现在敌对因子上内隐自尊分和SES外显自尊分主效应显著,分别为 t=-2.098,P=0.043(β=-1.686),t=-1.912,P=0.05(β=-1.056),其他的均不显著。因此,从个体的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只能预测个体的敌对反应,而不能预测个体其他的愤怒和攻击行为反应。
为进一步分析探讨个体的自尊与其愤怒攻击反应的关系,选取在2个外显自尊测量(SES,SE I)上得分(转化成标准分数)Z≥1或Z≤-1的个体,分别是22和28人为高自尊组和低自尊组。从表1可以看出,当个体的外显自尊水平高时,内隐自尊分与愤怒和敌对呈显著负相关,与Novaco愤怒问卷总分及口头攻击负相关接近显著,表明当个体外显自尊水平高时,其内隐自尊水平越低,个体越容易出现各种愤怒和攻击行为反应。当个体的外显自尊水平低时,研究发现个体的内隐自尊和口头攻击呈现显著正相关,和其他因素相关较低或近于零。
表1 内隐自尊与愤怒攻击反应的相关(r)
再以内隐自尊测量的均分为界将其分组:高外显自尊/高内隐自尊10人;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12人;低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18人;低外显自尊/高内隐自尊10人。对4组被试在Novaco愤怒问卷及攻击问卷各因子上的得分进行了OneW ay ANOVA分析,发现4组被试仅在口头攻击上存在显著性差异(F=10.907,P<0.001),LSD多重比较发现,外显自尊与内隐自尊不一致的两组显著高于外显自尊与内隐内尊一致的两组,同时外显和内隐水平都低的被试组显著高于外显和内隐水平都高的被试组。
Greenwald认为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之间存在聚合之处[5],但两者之间的相关并不显著,表明外显自尊的测量和内隐自尊的测量间存在着良好的区分效度,预示着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彼此独立,有着不同的结构[6]。因此,仅仅对外显自尊的研究不足以理解由自尊调节的行为[7]。首先从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起单独作用上看,本研究通过多元回归分析发现在敌对因子上内隐自尊分和SES外显自尊分主效应显著,外显自尊低或内隐自尊低的个体更有可能产生敌对反应。其次从外显自尊和内隐自尊的协调上看高自尊,见表1,当外显自尊水平高时,内隐自尊分与愤怒攻击问卷的各个因子都呈负相关,且与攻击问卷中的愤怒和敌对因子相关显著,即当外显自尊较高时,个体内隐自尊水平越低,其越容易产生愤怒和敌对情绪。对不同自尊个体组在各因子上得分进行多重比较表明,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个体在口头攻击方面显著高于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组。心理学对此的解释是,脆弱型高自尊的个体拥有表面积极的自我观点,但易受威胁,是脆弱的,“它就像纸牌搭成的房子一样基础脆弱……只要遇到极轻微的气流就会崩溃[8]。”一句话,它容易受到伤害。个体被潜意识下低自尊所带来的恐惧驱使,自尊心处于危险时就会自动努力避免受到伤害,受到伤害时就会自动努力恢复自尊,因此它同各种自我促进和自我保护策略相联系。大量的证据表明,自我评估与外在评估仅存在较低的相关,在面临外来的负面反馈时,降低自我评估时会产生“受威胁的自我主义”,并从而导致愤怒和攻击行为反应[1]。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个体由于其本身因印象管理或自我欺骗等原因所导致的不稳的、依赖的、夸大的、膨胀的自我评价会增大其自我受威胁的频率和程度,因而在问卷调查其平时愤怒和攻击情况时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组会在某些因子上显著高于高外显自尊/高内隐自尊组。
本研究没有发现高外显自尊/低内隐自尊组在Novaco愤怒问卷及攻击问卷的敌对及身体攻击等因子上显著高于高外显自尊/高内隐自尊组,和低自尊个体间的差别也不明显,这和国外同类研究有所差异。国外有关脆弱型高自尊个体愤怒和攻击行为的研究表明,在口头报告的愤怒和敌对回答中,高自尊个体处于愤怒和攻击得分的两极,脆弱型高自尊个体得分最高,而真正的高自尊个体得分最低[9]。跨文化研究表明,由于文化方面的差异,西方强调个性,鼓励个性张扬,而东方更强调集体,喜谦虚,无论是出于有意识地欺骗他人(印象管理)还是无意识地欺骗自己(自我欺骗),研究发现东方文化下的个体在外显自尊水平上不如西方文化下的个体,不过在内隐水平上他们的自我评估却是近似的[10]。那么东西方个体各自的外显自尊与内隐自尊的差距是不一样的,从而可以推测两种文化下的个体其在日常生活中面临各种威胁自我的事件时所产生的反应是有所区别的。另外,东方主张自我批评、自律、忍受,注意在公众面前的形象,就本研究中的被试而言,他们的文化程度偏高,因而在身体攻击得分上没有明显差异。
最近对低自尊个体的内隐自尊研究表明,与脆弱型高自尊类似,外显自尊与内隐自尊不一致也会导致不稳的自尊[7],并与保护自尊的各种防御性行为有关[11]。本研究发现,当个体的外显自尊水平较低时,内隐自尊水平与口头攻击呈显著正相关,高内隐自尊组的口头攻击显著高于低内隐自尊组。这里涉及自尊的发展变化以及内隐自尊与外显自尊的差异有待心理学进一步探索和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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