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澳洲

2012-05-03 06:46浙江
名作欣赏 2012年16期
关键词:大堡礁考拉袋鼠

/ 浙江_鲍 贝

作 者: 鲍贝,作家,出版有长篇小说《伤口》《爱是独自缠绵》《撕夜》《你是我的人质》,散文集《轻轻一想就碰到了天堂》《悦读江南女》等,现居杭州。

万水千山总是情

考拉和袋鼠

到澳洲,考拉和袋鼠是必须要见的,因为在平时见不到。记得某人在我飞澳洲之前对我说:要是你能帮我带只考拉回来就好了,我最喜欢考拉,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动物。

这次行程的第一站是布里斯班,下了飞机就问导游,哪儿能看到考拉和袋鼠。导游说,在布里斯班的公园里就有很多。于是,兴冲冲地奔公园去。在路上,导游介绍了考拉的生活习性和作息时间。考拉平时在树林里,以吃桉树叶为生。桉树叶里有大量的安眠药成分,因此,以吃桉树叶为生的考拉,每天都要在树上睡十八个小时以上。醒来的时候,就趴在树上继续吃桉树叶,吃饱了继续睡。

每天都会有大量的游客来到澳洲,都想接近考拉,想抱抱它们,想跟它们合个影。收养在公园里的考拉,就是为这样的游客服务的。它们和人一样,在公园里工作和生活,任务是与游客合影。跟每个游客合影一次,收取三十块澳元。在我们看来,考拉吃饱睡足之后,只是让人抱一抱、摸一摸,再和人合个影,这样的工作怎么说都是轻松的。然而,澳政府觉得考拉是很辛苦的。他们为在公园里参加工作的考拉定下作息时间,每天只规定它们上班半小时,而且工作一天,休假一天,隔天再上班。也就是说,考拉上一个月的班,只需要花掉七个半小时。其他的时间,它们就被放养在桉树林里自由自在地生活,吃桉树叶,昏头大睡。

在公园的树林里走,看到很多考拉趴在树上,大多闭着眼睛,睡得昏死过去,那模样可爱极了。我们走到树底下,也没能吵醒它们。偶尔有醒着的,或许是被我们的喧哗声吵醒的,便睁着圆鼓鼓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们。那神态也是惹人怜爱的。

我没能免俗,也和大家一样去排队买了票,抱着考拉拍了张合影。考拉的身体软绵绵的,实在是令人爱不释手。但我不能帮朋友带它回来。只是拍了照片发给他。

布里斯班公园里也有袋鼠,比考拉多得多。因为数量多,待遇就没考拉那么好。它们躺在树荫底下,任何游客走过去,都可以去抱它们、摸它们,给它们喂大量的饲料,直至把它们的胃吃撑了,连身子都立不起来,只得懒洋洋地继续躺在地上,任人抚摸、拍照,全都是免费的。

据说袋鼠是一种只会前进不会后退的动物,代表了澳大利亚人积极进取绝不后退的精神,所以格外受澳大利亚人的喜爱,并将袋鼠用为他们国徽上的标志。在澳大利亚购买物品,只要上面印有袋鼠标志的,就说明是在澳大利亚生产的。

澳大利亚人尊重动物,懂得与动物和平相处、共生共存。然而,袋鼠的繁殖生育能力实在太过迅猛。在澳大利亚,共有四十八种袋鼠,总数估计在几千万只以上。由于袋鼠太多,又要与羊群争夺草场,危害到了羊的生命。它们饿的时候也会跑进附近的村庄里,扰乱人们的生活。为了保护环境和保持生态平衡,澳政府决定适量宰杀袋鼠。各地区根据联邦政府批准的管理计划和每年规定的本地区宰杀数量,给所有被宰杀的袋鼠佩戴标签,并上报政府被宰杀袋鼠的地点、品种和重量。十三公斤以下的小袋鼠是受保护、严禁被宰杀的。

到了澳洲,我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在中国的饭店里,只要是从澳洲进口的龙虾、螃蟹,以及银鳕鱼都那么大,为什么在澳洲的所有饭店里都见不到小鱼小虾。原来澳大利亚政府的法律规定了不许捕杀弱小的动物,包括天上飞的鸟类和水里游的鱼虾等。要是捕到一条小于政府规定尺寸的鱼,必须得放生,否则就是犯法,会被抓进去坐牢。

记得在澳大利亚的最后一天,大伙去悉尼码头品尝澳洲海鲜。好多好多海鲜都不认识,都想尝一尝,但肯定是尝不过来的,品种实在太多了。不过到了这里,举世闻名的澳洲龙虾和螃蟹却是一定要尝一尝的。同行的有一对母女,又想吃龙虾,又想吃螃蟹,但无论点哪个,都觉得吃不完,于是和另外四个人并在一起,点了一只龙虾和一只螃蟹,花了将近一万块人民币。要AA制分摊钱的时候,大家差点吵起来。

我们一家人,和那对母女一样,又想吃龙虾,又想吃螃蟹,却不想与人并在一起吃。可是我们三个人的胃加起来也只能装下一只龙虾或者一只螃蟹,我们不能同时点两样。后来,我们还是决定了吃龙虾。因为龙虾长得大,感觉还可以接受,一只螃蟹要是长得跟桌子那么大,看上去总是有些害怕的。那一顿,我们别的什么也没点,就被一只香喷喷的龙虾差点撑破了肚子。

除了海鲜,在澳洲最容易吃到的是袋鼠肉,一般的饭店里都会有。据说在1995年之前,澳大利亚人是禁止吃袋鼠肉的。但是袋鼠越来越多,每年的数量都在爆炸式增长,所以,澳政府才允许人们适当地猎杀袋鼠,并作为食物。

我在澳洲第一次吃袋鼠肉的时候,还以为是牛肉,因为是红烧的,放了很多佐料在里面,吃不出和红烧牛肉有什么区别。但仔细品尝,还是有区别的,口感没有牛肉嫩,而且略微带点酸。要是放得佐料不重,还会有点膻腥味。总之,没什么特别,算不得美味。

Black Town

这是悉尼边上的一座小镇,Black Town,翻译成中文就是黑镇,或者乌镇。当我入住黑镇时,我想起了中国的乌镇,离我居住的杭州一个多小时车程。中国的乌镇是座古镇,位于江南,与水有关,充满故事。自从成为旅游胜地以来,乌镇已失去它的宁静之美,到处都是人声鼎沸、喧闹拥挤。只有到了夜里,当游客散尽,乌镇才会恢复它原有的宁静。想起来,几乎每次去乌镇,总是乘兴而去,扫兴而归。原因是去那里的人实在太多了,像置身闹市,寻不得一处安静。

在Black Town的黄昏,我和大摄出去散步,顺便想在路边买些水果或者零食回来。可是,我们一直走到天黑,穿过几个小区,经过无数低矮的房子,走了好几个小时,都没有找到一家小店或水果摊。路过的那些房子,院子里栽满花草,打理得干干净净,可就是见不着人,不知他们都去了哪儿。偶尔遇见几个人,零零落落地与我们擦身而过,便会自然而然地转过身去多看他们几眼。好几次当我们转过身去的同时,也看到他们正回过头来看我们,彼此之间都会微笑一下,笑容里尽是友善和好奇。

禁不住想开去,这样的一种笑容,在生我养我的中国大地上,似乎从未曾遇见过。我们对于陌生人,总是心存芥蒂。我们每天每天,只要抬腿出门,遇见的全是人。人挤人,人挨着人,人山人海,我们不会对擦身而过的人抱以好奇之心,我们来不及与人微笑,每天遇到的人太多太多,多到你不胜厌烦。

人多,声音就嘈杂。在嘈杂的地方呆久了,人的嗓门就大,怕声音小了对方听不见。中国人到哪儿都是嗓门最响的。因为中国人多,几乎世界上所有的城市都会有中国人居住,中国人居住的地方,都会有个中国城。悉尼也一样,也有中国人,也有个中国城。我们去时,正值中国人过春节。司机是澳洲本地人,车过中国城的时候,他告诉我们:“那边就是中国城,是你们中国人开的,能买到各式各样的商品,吃喝玩乐样样都有,只是那边现在有些乱,他们在过中国节。”

那司机说得很节制。中国人不过节的时候,他也一定觉得“那边”乱乱的。

从布里斯班开始,到黄金海岸,到凯恩斯,到墨尔本,再到悉尼,一路过来,只要离开酒店,只要出门,就能遇到黄皮肤黑头发的中国人。要不是身边不同的建筑,我常有一种错觉,觉得自己并没有出国,并没有走在地球的另一边,而是在中国的城市与城市之间穿行。身居澳大利亚的中国导游骄傲地告诉我:他跑遍全世界,大小城市几乎都有“中国城”,连地级镇都会有中国人开的餐馆,走到哪儿都不会让胃受委屈,现在的中国人,真是很强大的。那导游是真的在骄傲,有一种自我褒奖的慰藉。他还问我是否考虑让孩子出来留学,因为我带着女儿,因为太多的家长在旅游时实际上是在为孩子考察适合的国家、适合的学校。他猜对了。我确实有此打算。只是没想好去澳大利亚还是美国,还是加拿大,还是别的其他国家。他对我感叹:不管送到哪个国家去读书,都需要一大笔钱,现在的中国人有钱了,国外好多学校都靠中国学生发财。

——说不出来为什么,这话听起来总归有些怪怪的。的确,这几年的中国貌似真的有了点钱,美国、加拿大、澳大利亚等几个移民国家的大学,都面向中国来招生。大学四年下来,按平均每人百万人民币来算,招一千个中国学生,就是十个亿。再加硕士、博士留学生和高中就出去念书的那批人,每年出去的学生加起来何止千人,产生的费用何止十个亿?这笔钱,虽然跟国内贪官的赃款和公款吃喝比起来算不了什么,但对中国普通老百姓来说,实在是一个天文数字。我相信,更多的家长,并不是真的很有钱,为了供孩子出国读书,他们卖房攒钱、省吃俭用,义无反顾地榨干自己,只是为了一份别样的期待和目标。

是的,他们那一代人过苦日子过怕了,现在好日子象征性地来了,便都急着将自己的孩子送出去,让孩子们去喝洋墨、学洋知识,接受外国的教育,涂金抹粉回来好变成一个发光闪亮的人,同时也把他们的梦想重新照亮。

大堡礁

大堡礁的所在地是凯恩斯,是世界上最大的珊瑚礁区,非常漂亮。

到达凯恩斯那晚,导游要求我们第二天早点起床,必须准时到达码头集合,因为他好不容易订到去大堡礁的船票,要是迟到,船是不等人的。

有客人说:“万一迟到了,我们可以改坐下一班啊。”

导游说:“订不到的,差不多一周的船票都已预订满了。”

“有那么多人去大堡礁?”

“都是中国人去,现在是春节,中国人都来这里旅游了,为了对付中国来的游客,从凯恩斯到大堡礁已乱作一团。”

游客急起来:“那我们到了大堡礁,还能不能坐上直升飞机?还能不能乘上热气球?还能不能去潜水,去海底漫步?”

导游说:“我只能尽量去帮你们争取,看能不能排队订到票,这些项目平时不太有人去,现在大批的中国人涌过来,全乱了,人手和设施根本不够。”

到凯恩斯码头之前,我对导游的话多少抱有些怀疑。还以为导游这么说,是为了让我们都能够爽快地掏钱去报名参加这些项目,要不然就抢不到位置了,这次来澳大利亚不坐一回直升飞机,不乘一回热气球,不参观一下大堡礁的美景,下一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到了船上,黑压压一大片,看见的全是中国人黄色的脸。我站起身绕了一大圈,没看见一个外国人。要不是后来上船的坐在我对面的那几个日本人,我还以为这是一只被我们中国人包下来的船。

船至大堡礁,彻底信了导游的话。一座海中的美丽绿岛黑压压的,被中国人占领。到处都是中国人,个个脸上热闹非凡、激情洋溢,像在同一时间奔赴地球的另一面,来赶一场盛大的庙会。坐直升飞机的票订不到,热气球的票订不到,要在空中看一看大堡礁美丽景色的梦想终归无法实现。连海底漫步、下海潜水的仅有的几个名额,也是导游去拼了命抢来的。

没去海底漫步、没去潜水的我们,被导游安排到了一个沙滩上。沙滩不大,有些零乱,当人们下海去玩水的时候,我和几个爱摄影的人举着相机四处闲逛。居然发现一片巨大的沙滩,蔚蓝的海水、干净的海沙、缤纷的遮阳伞,美到令人窒息。虽然还是中国人占多数,但在这里可以看见来自世界各地不同肤色的游客,他们在这里游泳、玩水、晒太阳。

导游骗了我们!两个沙滩间仅隔几分钟的路程,一个朝南,一个朝北,只需要转个弯就是,他为什么不带我们来这个美丽的沙滩,而要带我们到又脏又乱没人收拾的海滩上去玩?

整个团队的人愤怒起来,觉得被骗了,受了侮辱,个个摩拳擦掌厉声质问导游:为什么,为什么?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可导游是不会说出个中原因的。所有的人仍然在那里继续质问继续追问为什么为什么,导游只涨红着脸,站在众人面前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对不起。那不是答案,那是抱歉。然而,这样的抱歉在那个时候是起不了多大作用的。所有人将导游团团围住,你一句我一句,有点围攻讨伐的意味。最后那导游被指控为不配做一个中国人,因为他身为一个中国人,却在他国的领土上,鄙薄、轻慢、欺骗自己的同胞。

那导游我还蛮欣赏的,三十不到,长得很帅气,有一张经过漂泊之后的广漠镇定的脸容。在来大堡礁的路上,我与他闲聊,知道他来自中国北方,家底不错,喜欢旅行。大学毕业之后就满世界跑,每到一个地方便住下来,打工赚钱,然后继续走。来到澳大利亚,他喜欢凯恩斯的自然环境,于是找了一份导游的职业,一边谋生一边实现他走遍世界的梦想。多么闪亮纯净的梦想啊,我完全可以想象他一个人在路上行走时所忍受的孤独和付出的勇气。

而他骗了我们。当所有的人在质问和控诉他的时候,我只在旁边看着他。我选择了缄口。那个瞬间,另一幅场景强有力地占据了我的脑海,前不久我跟着一个大团去欧洲,路过比利时和法国交界的某个小镇,我们要在那个小镇的饭店里用餐。那是一家小而雅致的饭店。背景音乐是低沉而浪漫的美国乡村音乐,混着些爵士的元素,是我喜欢的。饭店里坐着一些正在用餐的欧洲人,他们认真地吃着牛排,轻声地交谈着。可不一会,饭店里的一切都乱了起来。我们一行四五十个人,汹涌而至,首先是没有大圆桌让我们可以拖儿带女、呼朋唤友地坐在一起。那家饭店最大的桌位只能安排四个人。有人开始迅速抢占位置,一边将相邻的两张桌子拉并在一起,一边吆喝亲人和朋友坐到一起来,女人们带着自己的孩子找洗手间去解手,男人们开始搬拉桌椅。一阵桌椅摩擦地板的声音过去之后,接着就是抱怨吃不惯西式牛排,没中国菜好吃。埋怨声此起彼伏。导游像个做错事的小孩,低声下气地赔不是,解释又解释,强调又强调:由于时间关系,只能安排大家在路边小店用餐,希望下一顿能有时间提前到中国餐厅去作好预订。牛排陆续搬上来,刀叉与杯盘碰撞的声音特别清脆刺耳,他们大声喧哗着,哈哈大笑着,完全忽视了还有另外一些人也在用餐。那些小声低语的欧洲人,已经闭口不语了,他们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我们,像在看一群天外来客。我几次转过身去看那些欧洲客人,心里充满歉意,只想着快点吃完,快点走人。

大堡礁的来回船票都是预订好的,时间一到,我们就得离开。导游说了,这里的船是不等人的,这里的人时间观念非常强。所以,一行人,一边和导游吵着闹着,一边也只能往回赶,带着满腹的怨气和遗憾登上返回的船只。

海面上的阳光异常毒辣,有风,海浪不停地冲击着船舷。船身剧烈地摇晃,让我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好多人都在晕浪,一张又一张晕着浪干呕着的脸青灰青灰的。导游走过来,手里拿着一叠油纸袋,小心翼翼地分给每一个将要呕吐的人,讨好一样地对人说:吐在袋子里吧,坚持一会就到了,很快的,再熬一会,最好别吐在船上,吐到袋子里,好吗?袋子我帮你拿着。这几句话,他反复对人说着,我反复听了几遍。那时的我捧着油纸袋,呕得眼泪都出来了。当他走过我身边时,我别过头去,突然很难过,不忍去看他那苦口婆心、满脸凄惶的模样。

那模样我似曾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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