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珍藏的这盏灯照亮了我的叙述

2012-04-29 00:44:03谢志强朱平兆
文学港 2012年1期
关键词:陈亮志强灯火

谢志强 朱平兆

本期特别关注特推出朱平兆的长篇小说《一佳灯火》。原稿十二万字,几经修改,成了读者面前的小长篇了。我把它界定为长篇传记小说。因为,这部小说有现实的原型。同名同姓的人物陈亮确实要求朱平兆写一部传记。算是小人物的传记吧?当然,朱平兆加大“虚构”的份额,由此表达对陈亮这一生命之灯的怀念。面对死亡,每一盏灯都那么温暖那么明亮。陈亮这盏灯执着地亮着。因为,我们正在阅读这本书。陈亮在故事里活着。

主持人谢志强

谢志强:我先谈阅读直感吧。陈亮的故事,是一个中国式的圆,从出生地出发,回归的则是故乡。总体上感到后半部分比前半部分有力量。当然,这前后不可分割,后者是建立在前者的基础之上。只不过将前者的散状凝聚,又推向高潮。平兆,你能够把握住情感的流动,感动读者,引起共鸣。

阅读的直接反应,有三处细部。一是黄莲怀孕时的喜悦,由儿子、丈夫去摸肚子里的“妹妹”来表达:二是主人公与大女儿的约谈,所谓的“交代”,是中国式的表达:三是夫妻关于双穴墓的交流,已是开放型的伦理观。

这三处的感动,有着温暖的底子。小说是写关系,人与自我,人与人,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关系。就这部小说而言,我给个主题词:亲情。中国式的亲情。上边提到的三个细节,正是贴着“亲情”的叙述。阅读的反应如此。那么,你在创作的过程中,你意识到了哪几处情感的穴位呢?因为,创作总是由阅读的效果来检验。

朱平兆:能感动读者,引起共鸣,这是作家最大的欣慰。要说写作过程中的感动之处。除了您谈到的三处,还有很多。陈亮发现疾病后,黄莲说你不能走,我不让你走,我不会让你走的:陈亮拉着我的手要我写以他为原型的小说:陈亮死亡时,黄莲说你放心去吧,我会给你带一些书和稿子,做你喜欢的事,等等。有好几处,写作过程中我被陈亮感动得唏里哗啦的。

您把感动之处说成是情感的穴位,我觉得非常有意思。小说是通过叙述方式架构起来的,通过人物线索和具体细节,获得了血肉。长篇小说是一个完整的心灵世界了,这像一个完整的人。人有十二经脉,全身遍布了大大小小的穴位。长篇小说的穴位长在哪儿呢?我想应该在结构、线索和细节叙述的间隙中。穴位有大有小。大如丹田命门。读者容易发现并感动:小如风池合谷。只有慢读的细心的才能发现并感动。作家是期待读者在那些穴位停一下的。让这种感动沿着经脉做个巡回。

穴位不是作家刻意挖的,它与作品一起生长。浑然天成是理想的形态。

谢志强:伟大的乔布斯是个改变世界走向的人,但在死亡面前,他与你这部小说里的人物陈亮都处在平等的位置,都是人。记得乔布斯说死亡是生命最大的发明。在死亡面前,许多我们认为“重要”的事儿都不那么重要了,陈亮“发现”了亲情的重要性,你这部疑似传记小说(为普通人立传)的主人公陈亮,有创业史,有情爱史,有疾病史,这部小说其实是写陈亮对病的反应。故事由这种反应构成,他的反应,牵扯出各种人际关系的反应,而他是反应的漩涡中心。生意、情爱,都并入疾病这条主线上了。生与死、爱与恨、真与假、财与情,这一系列矛盾,都集合、纠结一起,人生,命运,商场,情场,考验着陈亮的选择,他的形象在这种关系的漩涡中表现,展示。你写出了宁波普通商人的生意经,但小说着力点不在生意经上。文学创作也是发现,你是如何进行这次文学的发现的呢?

朱平兆:乔布斯死了,苹果会不会烂?乔布斯是一个伟大的人物,伟大的人物通常被人们符号化。所以乔布斯死的时候我会有这样的反应。伟人要走到人们的心中,需要把架子放下。带上他们那颗热的心及内心的喜怒哀乐。陈亮是我心中朋友。是个小人物。小人物要走出去。需要自己抬起来。陈亮发现了“亲情”的重要性。维护“亲情”的一系列行动。使得本来普通的陈亮有那么一点崇高了。

文学创作是一种发现。《一佳灯火》的创作,我是先发现灯,后发现陈亮的。几年前近距离目睹了几位亲人的死亡,包括父亲、朋友、亲戚。我注意到他们或要求给他们做总结。或把仇恨放下了,或费尽心机地为子女安排一番。灵堂里都设了一盏灯,悲痛之余我感觉到一股温暖,温暖流遍了全身。于是我想,人在死亡时有一个全新的开始。这是生命的最后绽放。生命之灯虽然微弱,但很珍贵,它似黑夜里远方若隐若现的光亮。就这样。我的心中珍藏着这盏灯。这盏灯温暖着我。也给了我叙述的欲望。

后来陈亮走近了我。陈亮这样的人生经历在现实具有普遍性。陈亮面对生与死、爱与恨、真与假、财与情的矛盾的时候,自然会在人生,命运,商场,情场中纠结。陈亮是个灯具商人。我不可避讳写了普通商人的生意经。但小说着力点并不在生意经上。先发现“灯”后发现陈亮,这是其中的原因吧。

谢志强:长篇小说讲究个结构感。显然,它与短篇小说各异,短篇小说讲究个趣味性,即有味道。我把结构感换个说法,摆架子。长篇小说得有架子,那就是结构感。通常,我们说官架子,其实官大了,有意无意地会摆架子(不是贬意),那架子引出了尊严。可是,小孩如果摆架子,那就可爱了,就像短篇小说,根本摆不起架子,还来不及摆,就该收摊了(结尾),否则就有形式主义之嫌。

《一佳灯火》的架子,是由“我”(受委托的传记执笔者)摆出来。陈亮故事的顺序展开与“我”搜集陈亮的故事同步进行,而“我”是选择故事表达方式、结构方式的介入者,主线是三个女人三个孩子与一个男人的关系。叙述的详略取决于“我”这个见证人,叙述者。你(我把“我”视为现实的你吧)为什么选择了这个较为妥帖的结构、叙事方式?

这个方式还达到了一个目的,即使主人公以另一种方式活着。陈亮的第一位妻子和大女儿,起初都恨他,这种恨的表达是:“他在我的心里早死了”,“我爸早就死了”。死其实有两种形式,一是灵魂之死,没人记得才算真正的死:二是肉体之死,他确实被癌夺去了生命。“我”的叙述,陈亮活着,活得开阔、豁达,这个意义上,他活着,灵魂活着。你把主人公放在生与死的临界线上来表现,他对现实放下了。

朱平兆:把文学创作看简单了,就是发现和表现的问题。前面我们谈了发现。结构是表现层面上的事情了。是一种技巧。

《一佳灯火》是我尝试的第一部长篇,如何摆好架子,曾经困惑过我。第一次动笔写的时候,写了两万字,觉得并不适合《一佳灯火》的叙述,放下了,一放好几年。这放着的几年中。陈亮一直在跟我对话。一直在与我聊。这个聊,不是实体的陈亮,是心灵的陈亮。有一次陈亮和我聊到了写以他为原型的小说。我怦然心动。感觉找到了叙述那盏灯或者说陈亮故事的表达方式。就以“我”(受委托的传记执笔者)摆出《一佳灯火》的架子,开始讲述陈亮的故事。摆好这个架子以后,写作就顺利了。我的写作是业余的,写《一佳灯火》用的只能是周末,初稿写了大半年。即使这样,写作中也没有发生过续不下去的困难。

所以,回过头想,我选择“我”(受委托的传记执笔者)摆架子是妥帖的。

死有两种形式,我完全同意。那么,活着的形态不只两种了,活着的肉体,活着的灵魂,除此以外还有有灵魂的肉体。暂不顾陈亮是虚构的还是曾经过去的一个实体,陈亮的灵魂在我心中是活着的。写以陈亮为原型的小说是陈亮要求的,由此可以说,从“我”(受委托的传记执笔者)摆架子不是我的选择。是陈亮自己的选择。在这里我还得感谢我这位心中的朋友。

谢志强:小说要塑造人物。写长篇小说,作家要经受群体鲜明的考验。你知道其中的奥秘,就是为每个人物配备一二个细节。例如,陈亮第二位妻子的嗑瓜子,乡村亲戚的说话响亮,阿强的墨镜,第一位妻子的倔。记住了细节就容易记住人物,哪怕是个次要的角色。主人公陈亮,你配置了痒的细节,数处出现,但我觉得不够有力,不够结实,这个痒的细节还没弥散到他的处境,还可往情感深处去潜入。否则,仅是个表面化的细节,与人物隔着,像隔靴搔痒那样。你在构思中,如何设计人物的细节,即预先设计还是创作中闪现?

朱平兆:我个人理解,塑造人物是最见作家功底之处。人物的细节写好的,虚构的人物就是真实的。反之,真实的人物就变虚假了。人物应该符合人物内存在的变化规律,符合他的生存环境,个性特征。这其中有奥秘,我还没有完全禅悟。在写作实践中,我觉得配角,或者说出场少的人物容易写,给他们配置一二符合他们性格的细节,就立起来了。如陈亮第二位妻子的嗑瓜子,乡村亲戚的说话响亮,阿强的墨镜,第一位妻子的倔。因为出场不多,可以特征性。主人公就不一样了,他反复地出场。在故事的漩涡中心。稍有不慎就会违背人物的感情变化逻辑,成为非自然人。我自感写作的功底还不够,还需不断地学习和练习。

您提到陈亮的痒。就本意上说,痒不是为了写陈亮的个性配置的,而是作为故事局部性的推动力。我觉得故事的发展单纯交给时间是不够的,除了几条线索外,还需要多个内在的推动力,这样故事发展起来更加自然些。陈亮的痒是安排推动陈亮与家乡、与生意关系的局部性动力。当然。写作的结果并不一定能实现作家的初始愿望。

在我的写作中,人物细节预先设计和创作中闪现都有。自我感觉闪现更多一些。人物的性格设计好了,人物在故事内部各种动力的推动下。遇到事件或进入不同环境中。按各自性格反应表达应对,反而能增强人物的真实性。

谢志强:我对长篇小说的期待,除了人物的命运,结构的稳健,还有一个重要元素,就是,最好有个形而上意味的东西。

记得有人问海明威《老人与海》的象征。海明威答:那里边没有象征,只有一个老人和一条大鱼。其实,《老人与海》有象征意味,那就是形而上意味的东西。但是,创作过程中,海明威当然不刻意去表现什么象征什么寓意,他仅仅是贴近老人与大鱼的搏斗写,写着写着写出了“形而上”,——读者品味出了。

这就引出了创作问题,作家怎么把细节写好,写得无意中有了容量、内涵,于是有了象征、寓意。《一佳灯火》里,有个明与暗的关系,只是你的笔力没掘进去。暗就是死亡的阴影,而明,是一佳灯火的灯。我阅读中就想,是不是将“灯”(亮)这个物质层面的意象,弥漫开去叙述,建立在扎实、结实的叙述基础之上,让“灯”的意象凝聚、照亮你的人物。关键是“我”的心中有没有那盏“灯”去升华素材?

你在创作时,发现过“灯”的意象吗?陈亮是灯具的经营者,生意的灯、故乡的灯、生命的灯,我是不是想过头了?

朱平兆:形而上意味的东西是作品走向伟大的重要因素,您跟我谈这个问题,显然高看了我,我非常感激。

在《一佳灯火》写作过程中,想到过溶入点象征或者寓意,还企图把“灯”作为照亮陈亮和黄莲爱情的道具。从您阅读的结果看。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这是我的笔力所不能及。

此前,我总称自己为文学爱好者或者业余作者。对“作家”这个称谓,一直心怀敬畏。今天谈话中我自称了作家,这其中有下决心的过程。这个决心就是今后的生命中我要让文学占据更大的份额,也就是说,写了《一佳灯火》以后,还想写第二部、第三部作品。那时候,我会将形而上意味的东西加以更加认真的思索。

不想成为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成就伟大作品的作家也成不了好作家。有个形而上意味的东西不是想写就能写出来的,不但关乎作家的功底。并且还是可遇不可求的。想成为将军的士兵绝大多数成不了将军,但想成为将军的士兵多数会是好士兵,还多了一些快乐。作家也一样。有成就伟大作品想法的写作也多了一些快乐,这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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