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米

段玉梅

记得小时候，我的小姨还是个知青，立志要在农村安家落户。每年新米上市的时候，她总会拉扯着孩子，背着一袋新米进城，大老远地将新米送到我家，让我们尝个鲜。小姨临走时，老妈也少不了准备一些香皂、红糖，再到街上买几斤肉，整理一些我们的旧衣服，让小姨带回去。后来，小姨回到城里工作，全家人都搬到城里生活。不再是农民的小姨，也就没法再给我们送新米。不过每年吃新米的习惯，却被我们家保留至今。

在我们家，老妈对新米尤其情有独钟，只要新米上市的时候，总会买一袋子回来，抓几把绿豆与新米放在一起，耐心地守在炉火旁边，用文火慢慢地熬成粥。看着我们兄妹四人吃着香喷喷的新米粥，她比谁都高兴。

又到新米上市的时候了，老妈最近每天买完了菜，都带一袋新米回家。看她已经买了三袋新米，我便提醒她说：“妈，新米买多了。这新米一时吃不掉，就会发霉变质，长黄霉斑，不能吃，扔了怪可惜的。我看您还是少买一些新米吧。”

老妈听了这话，也有点后悔，说：“这些新米难得质优价廉，不买，我总觉得可惜。”

我顺口说：“妈，您不要贪便宜嘛。这市场上的物价，即便天天都在涨价，一袋新米，还能高出多少钱呢？现在又不是闹粮荒。什么时候想吃新米，随时都能买得到呀。”

于是之后的几天，老妈不再买新米回来了。可一天中午，我却见到老妈领着好几个院里的大爷大妈浩浩荡荡回来，他们每人都拎着一袋新米。

等老妈上了楼，我埋怨道：“妈，新米你倒是不买了，可你也不能没事就领着邻居去买啊，难不成卖新米的是咱家亲戚？”

老妈看了我一眼，叹口气，说：“那天早上，我看到一个女人，孤零零地摆个摊位，她的三轮车上堆几袋新米，还带着六七岁的孩子。这几天，我都在悄悄地观察，她只是蹲在市场一角，苦巴巴地守了半天，她的新米，连一袋子也没有卖出去。我跟这个卖新米的女人聊家常时，得知她有一个儿子刚上学，家中还有两位老人，她的老公常年都在外地打工。最近工地上出了事故，他老公受了伤，不但没法挣钱养家，还得支付医疗费。为了给她的老公治病，她只能把家里的新米拿出来卖应急。看到她，我就想到当年你的小姨。当年你小姨也像她这样，拉扯着孩子，背着一袋子新米进城。”

听了老妈的话，我才恍然大悟。听老妈慢慢讲着一个素不相识，进城来卖新米的乡下女人的遭遇，却像是在回忆当年那个在农村辛苦忙碌，却难得温饱的小姨。对于老妈这个略显笨拙的善举，我还能说什么呢。

从那以后，那个卖新米的女人，便成了我割舍不掉的牵挂。我总是会默默揣测着她还来不来城里，她家的新米卖完没有。我由衷地希望她能将所有的新米都卖个好价钱。于是我也跟老妈一样，逢人就说她的新米口感不错，香气袭人。姐妹们不解地问：“她的新米果真如你所说的那么好？她是你家亲戚呀？”我便回答：“嗯，就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