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焦家政学校

支彤

2011年12月的一天，北京富平家政学校的杨淑芳正在办公室中统计新一期家政培训课程的学员名单。相对于一年中的其他月份，这个月的课堂显得有点冷清。由于已到年末，大部分外来务工人员正准备返乡过年，这个时候很少有人来学校接受家政培训。

杨淑芳是十年前富平家政学校的第一批学员，后来留校做了行政工作。截止2011年11月底，经她统计入册的学生已经超过两万人，招收学员的变化让她甚为感叹。“02年到05年，基本上70%到80%以上的人都是20岁以下的，清一色的小姑娘。一来就来四、五百人”，杨淑芳回忆说。

学校刚开始对学员的要求是年龄是18岁到40岁，文化程度是初中毕业。慢慢地，40岁就变成42岁、45岁、48岁，现在学校最新调整的招生条件，年龄是50岁。文化程度方面，一开始的要求是初中毕业，后来也慢慢降低要求。

“说实话，现在初中毕业，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很少会选择家政这一行。”杨淑芳分析说，“很多年轻人觉得在客户家做家政，没有自己的空间。更喜欢在工厂上班，住宿舍更自由。”

愿意来做家政服务行业的人群逐渐的集中在年龄偏大、文化程度偏低的妇女群体里，更多30、40岁的已婚妇女进入了家政服务行业。她们出来打工的目的性非常强，主要为缓解经济压力而来，有的是为了供孩子读书，有的是为了盖房子

不过，杨淑芳始终觉得：“很少有打算一辈子干保姆的人，几乎可以说是极少极少的，一般的妇女都是出来干3、5年，这个行业更像是一个跳板，这是一个常态。”

十年来，富平家政形成了一套成熟的督导制度。一方面，督导老师直接接触一线的员工和客户，及时向学校的课程提出更新意见。哪些课程是不实用的？哪些方面是日常工作中需要但是培训欠缺的？比如学校增加了的熨烫课，源于有些家政服务员不会熨衣服，把客户的衣服熨糊了。又比如，烹饪课上教授的有些菜，不够家常，一旦客户有反映，学校也会马上调整。另外，课程中还逐渐新增了宠物喂养、花卉种植等。根据每个老师的经验，加上督导反馈回来的信息再做修改，十年来的教学与实践已经被整理成一套学校自己的教材。

另一方面，督导老师可以全程帮助家政服务员和客户协调各类问题。从签合同开始，督导老师需要首月上门家访，存档客户的身份证件，确定客户家的情况，细到家里多大面积，几口人，家政服务员需要负责什么活，是不是有单独居住的房间，这些都是需要督导老师进行进一步的了解。

合同签订后，家政服务员开始工作，督导老师需要关注客户和家政服务员双方是否有不适应，进行必要的上门调解。如果没有人做调解工作，可能学员就业的机会和客户请服务员的机会都会错过，督导老师有义务使家政服务员和客户尽快地度过这个磨合期。假如学员和客户之间有一些不可调和的矛盾，督导老师还需要带学员回来，了解情况并给客户换一个家政服务员，给学员重新找一份工作。

富平家政学校现任校长陈祖培就曾是家政学校一名普通的督导老师。有一次，有客户打电话约他上门调解。陈祖培去了之后，客户说这个小姑娘干得很好，相处得就跟自己家里人一样。可是，最近两个礼拜，小姑娘吃了晚饭不刷碗，“就堆着，锅朝天碗朝地，厨房里也不收拾，饭桌上也不弄。一吃完，腾一声就跑到屋里，门一关，也不知道她干嘛呢。”有一回正巧家里来了客人，说你们家还请这保姆呢，就这样啊？这让客户挺没面子的。因为平时客户和小姑娘处得还不错，所以想请陈祖培帮忙了解一下情况。

陈祖培没想到，小姑娘这儿反倒憋着一肚子气呢。“他们下班回家，我做好了饭，你说你就赶紧吃呗。他们洗洗涮涮，弄弄这个，弄弄那个。等刚吃完饭，已经七点半了，我这《还珠格格》就开始了，连播两集。我要是刷完碗，再收拾完了，一集就耽误了。平时，我一个人一天都在家，什么时候不能刷这个碗、不能收拾这厨房，非得在这《还珠格格》这会儿让我干活？”陈祖培乐了，他接着小姑娘的话说：“现在世界杯足球赛，我特别爱看足球，我不能看足球我得看你来。为什么？因为这是工作。你也是一样。”这小姑娘说，老师不是说把客户家当成是自己的家吗？陈祖培更乐了，孩子还挺活学活用的。“责任感、责任心方面，是要把客户家当成自己家。可是，在客户家你就不能一进门鞋一踢，撒着拖鞋满屋跑，那是因为这是你的岗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这是岗位不是家。”

在陈祖培这样的督导老师的协调下，学员和客户之间的疙瘩一个一个被解开，陈祖培也是在不断积累和沉淀中，成为富平家政学校的校长。

富平家政学校创办之初，有一门特色课程叫做“心理激励”课程。2002年，时任富平家政学校校长的索桂芝曾经对媒体表示，心理激励课程是所有课程中最重要的一门，“因为出问题最多的是学员心里不能承受黑暗。十几年生活在相对封闭地区的她们，进城后，稍遇坎坷，选择非常简单，要么走要么留，留下的她疙瘩解不开，回家的她继续受穷。”

因此，富平学员常常在课堂上听到这样的说法：“人人都是服务员，索校长为你们服务，你们为客户服务，每个人都有服务对象，只是分工不同。”近十年后，富平家政学校老师办公室的墙壁上，还保留着一行大字“富平的老师是为学生服务的”。

现在，心理激励课程已经被两门课程替代了，一个叫职业道德，一个叫岗前教育。富平家政学校的莫淑裙老师解释说，农民观念的变化是心理激励课程取消的主要原因。十年前农民进城很茫然，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不知道能不能赚到钱，不知道自己的权益谁来保障。但十年后，进城务工农民的维权意识以及他们的就业渠道已经不可同日而语。“最大的就是心理上的区别。”

五年前，温家宝总理为农民工讨薪，轰动全国。五年后，就家政服务行业来说，客户不给家政服务员工资的情况几乎见不到了。“可以这样说，客户给家政服务员工资，她还要比较考虑一下呢，客户给晚一天工资，家政服务员还撅嘴呢。”莫淑裙戏言道。

当家政服务员的工资普遍上涨后，在一次规模较大的座谈会上，有客户质疑说：“我没看到保姆有多大的付出，带带孩子、照顾照顾老人、扫扫地做做饭，不就这点活儿吗？一个月就值2500？”

面对几十个客户代表，陈祖培说：“我觉得值。一个家政服务员给客户家带孩子，她抱着您的孩子，她的儿子是留守儿童没人管。我们很多家政服务员抱着客户的儿子哭，是因为想自己的儿子。客户的老人病了得送他上医院，可家政服务员她妈病了就只能自个儿在那儿扛着。一个家政服务员，三十多岁的妇女，一年到头不能跟丈夫团聚。这些付出您看见了吗，这是您看不见的付出。”一番话后，全场寂静。

回顾近十年的工作，从一开始，富平家政学校就把自己定位成一个跳板。农民工进到北京两眼一抹黑，第一顿饭就没地方吃。这个时候，由富平家政学校给他们提供吃住，教他们知识和技能。陈祖培说，他希望富平家政学校的学员离开富平的时候，第一眼界放宽了，第二手里有钱了，第三有人脉了。他们可以以富平的家政工作为跳板，继续更远更好的发展。

但从学校的发展来说，富平家政学校更需要向职业化和专业化发展。今年，学校已经申请了养老护理员的资质，有资质、有培训、有招生渠道，富平家政学校将会把社区养老做得更加专业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