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将的起源

陈益

宁波天一阁——闻名退迩的私家藏书楼，是天下读书人的精神圣殿。然而，除了卷帙浩繁的藏书，这里还有一个麻将起源地博物馆，陈列品琳琅满目，吸引了不少参观者，宁波人颇为之骄傲。显然，他们是在文化层面上看待这件中国国粹的。麻将是中国博弈文化之集大成者。当年，梁启超曾如此表达自己的切身体会：“唯有打麻将才能忘记读书，唯有读书才能忘记打麻将。”鲁迅先生也有“读书如赌博”这样的话。他在《读书杂谈》一文中说：“嗜好读书，犹如爱打牌一样，天天打，夜夜打，连续的打，有时被捕房捉去了，放出来之后还是打。诸君要知道真打牌的人目的并不在赢，而在有趣。”小小的方块牌充满了智慧，蕴含着中国人对待世界的大道理。这一诟病不断，让人又恨又爱，难舍难弃的娱乐活动，进入千家万户，谁也无法将它漠视。关于麻将的起源，历来有很多种说法。一说是明朝宣德年间郑和下西洋，为了给常年航行于海上的船员排遣沉闷无聊，有人设计出了一种竹牌游戏，即后来的麻将。一说是明代有一个名叫万秉迢的人，被施耐庵《水浒传》中的108位好汉所折服，精心设计出了108张麻将纸牌，暗喻《水浒传》中的108位好汉，以此纪念他们。例如牌中的九索，指“九纹龙”史进，二索则指“双鞭”呼延灼。108位梁山好汉，分别来自四面八方，于是牌中有东、南、西、北各4张。在梁山泊聚义的群雄有贫有富，出身各异，因此牌中又设“中”“发”“白”——“发”是发财之家，“白”是白丁、贫民，“中”是中产人家。麻将又分万、筒(饼)、素(条)，这恰恰是发明人姓名万秉(饼)迢(条)的谐音。还有一说，是麻将起源于太仓。太仓在古时是皇家粮仓，粮仓既设，雀患不断。守仓兵丁以捕雀取乐，仓官变鼓励为奖励，发放竹制筹牌记数酬劳。刻字的筹牌，渐渐衍化成游戏的工具。演变定型，便成了麻雀牌，即今天的麻将。其玩法、术语等都与捕捉麻雀有关。将麻将纸牌改造成为现代麻将式样的，则是宁波人陈政钥(字鱼门，1817～1878年)。陈鱼门自幼才智过人，还学过英文，“广交游，琴酒无虚日”。他深感纸牌有诸多不便，用不了多久就会磨损残破，在船上风大时更容易被吹走，便于同治三年(1864年)革新为竹骨。他继承了碰和牌中的万、素、筒，共108张，同时改红花为绿发、白花为白板、老千为红中，各4张，共12张，增加东、南、西、北四风，各4张，共16张，形成了136张一副的麻将牌，其打法也由繁到简。一经问世，便盛行南北。陈鱼门与英国驻宁波领事夏复礼相交甚笃，很快就教会了英国外交官打麻将。所以，天一阁麻将起源馆门口，特意塑有欧洲人、日本人与陈鱼门“三缺一”，等待有人与他们打麻将的铜像。五口通商以后，越来越多的船舶聚集宁波江厦，商贾云集，演习麻将者日众，不仅在闽粤濒海各地及海舶间流行，延及津沪商埠，而且波及海外。上世纪20年代麻将风靡英格兰，美国于1937年建立了“全国麻将联合会”，日本的“麻雀店”则多达数万家。

但不管有多少种说法，麻将起源于中国古代的博戏，是肯定的。叶子戏、骰子、诗牌是博戏的主要构成。叶子，是明代一种风行天下，上自达官公卿，下至百姓妇孺，几乎没有不喜好的纸牌。最初起源于江苏昆山。据《菽园杂记》《坚瓠集》等书籍记载，这种纸牌又称马吊、叶子，当时的人们将玩纸牌称为“斗叶子”。纸牌一共有四十张，四人人局，每人八张，其余的放在中央，玩的时候以大击小，变化多端，饶有趣味。清代诗人吴伟业曾用拟人化手法，写了一篇《叶公传》，将叶子刻画得淋漓尽致：“有叶公子者浪迹吴越间，吴越间推中人为之主，而招集其富家，倾囊倒屐，穷日并夜，以为高会。入其坐者，不复以少长贵贱为齿。”清代宁波文人李邺嗣的《马吊说》，也记述了当时纸牌盛行的状况。顾炎武的《日知录》中有这样一段话：“万历之末，太平无事，士大夫无所用心，间有相从赌博者，至天启中，始行马吊之戏。”字里行间，不难看出他对这种娱乐赌博活动的忧虑之心。

在昆山发明的叶子，很快由吴越地区传向了北方，居然风靡京都，甚至连大学士周延儒也酷爱到了狂热的地步。崇祯十五年(1642年)，周延儒有一次出京视师，已经行进了百余里，突然命令旗牌持令箭，飞马回京。宫廷中的人们见状惊疑相告，以为是前方军情严重，实际上他仅仅是为了取纸牌等玩具而已。绝大多数的叶子上，画的是《水浒传》中的梁山好汉。潘之垣《叶子谱》称：“叶子始于昆山，用《水浒传》中人名为角觚戏耳。”也有人说：“斗叶子之戏，吾昆城上自士大夫，下至僮竖皆能之……阅其形制，一钱至九钱各一叶，一百至九百各一叶，自万贯以上，皆图人形。万万贯呼保义宋江，千万贯行者武松，百万贯阮小五，九十万贯活阎罗阮小七……一万贯浪子燕青。”小小的纸牌浸透了市场经济的酱汁，也散发着强烈的人文气息，真是耐人寻味。当时，居然连大名鼎鼎的画家陈老莲也亲笔画了《水浒传》叶子，仿佛是一件艺术品，神情毕肖，令人赞叹。我们在天一阁的麻将起源馆里，就能见到好几种图案的叶子。到了清代初期，正是在叶子的基础上，演变成了魅力更大也贻害无穷的麻将等赌具，而且极其迅速地蔓延开来。徐珂的《清稗类钞》说：“麻雀，马吊之音转也。吴人呼禽类如刁，去音读。”这是我们现在能够查到的关于麻将的早期资料，从中也不难看出麻将与叶子、马吊的渊源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