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根要有度

危兆盖

中国的历史很长，这是我们民族的特点。虽然自鸦片战争以后，中国落后了，但在拿中国和西方或者后起的日本作比较时，我们常常对它们的后来居上很不服气。不服气又怎么办呢?就学阿Q，就翻历史的老账，大讲我们的强汉盛唐如何如何。有的甚至说，我们故宫的一块砖，也比美国的历史还长。言下之意，近代以来西方的富强算不得什么，它只是历史长河中短暂的一个时段而已，若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谁敢断言西方就永远走在中国前面，而曾经强盛的中华民族在不远的将来就不会再迎头赶上甚至超过呢?常言不是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吗?时下有些西方预言家也在大胆地预测中国和世界的未来，有的说到2025年中国的GDP就能赶上美国，有的说到21世纪40年代中国将稳做世界龙头老大。这些预测，当然让落过后挨过打的中华子民听了很受用，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激发起中华民族奋发图强之雄心壮志。但问题是，历史只说明过去，未来又是一张空头支票，现在却是躲不过的呀。我们毕竟生活在当下，既不是为过去而活着，也不是为未来而活着，把当下的问题解决好才是最重要最关键的；否则，不管做何思维，也不管这种思维有多辩证，也脱不了阿Q的气息。大概是因为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历史太长了，太引人自豪了，我们不但喜欢追寻民族国家的历史，而且对族姓历史的追寻也兴趣浓厚。我们不但喜欢追寻民族的根，而且对自己所属的族姓的根也喜欢探求个清楚明白。不管是什么根，能弄清楚，当然是好事，何必留一本糊涂账呢?但是，中国的历史再长，先人们留下的文献记载再多，也总有弄不清楚的死角。对那些弄也弄不清楚的事，我们又何必强作解人呢?可问题恰恰是，对那些越弄越不清楚的事，有些人却像是着了魔一样越想把它弄清楚。于是有些人也就利用民众的这种心理浑水摸鱼，专门在弄不清楚的事上出成果，往自己脸上贴金，这就相当地阿Q了。

刘备是织履贩席之徒，却要攀上中山靖王刘胜，自称汉室之后；曹操本姓夏侯，只因被大宦官曹腾收为养子，才改姓曹，他本人对此应该很清楚，却非要往前追寻，往西汉的开国功臣曹参一支使劲靠。与曹、刘同时的孙权也不甘示弱，他找到了孙武这个孙姓老祖宗。如此一来，曹、刘、孙三家不但要在疆场上较出个胜负，而且还要在姓氏上比出个高低，真是不怕累得慌。

在中国人的这个圈子里，刘、曹、孙的这个毛病，过去有，现在也有，甚至也可以说是古已有之，但于今为烈。在传统社会，汉族姓氏都很重视家谱族谱的修撰，过几十年就要重修一次，显得流传有序。但那些编修出来的家谱或族谱，一般都只能把近世的家族支系的繁衍搞清楚，而越往前追溯就越糊涂。但不管刘李张王哪家哪姓的家谱或族谱，都要在姓氏起源上拼命使劲往前追溯，都要为自己的族姓寻找到一个有名头的人物来认作老祖宗，好像不这样就上无颜对先人、下无颜对子孙，腰杆子就挺不起来。这个传统，把它当做一种文化现象，真是值得深入挖掘、好好研究。

人们常说，根深叶茂，源远流长。不管是草木江河，还是人类自身，根深源远都不是坏事，而是好事。所以，我也无意反对寻根，在一定程度上，我还是寻根支持者。但是，任何事物的发展都有个度，过了度就不一定是好事了，寻根也一样。我们寻根，编家谱族谱，也要本着实事求是的态度，寻可寻之根，祭可祭之祖，一定要把握好这个度。

作者单位：光明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