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的记忆

2012-04-29 00:44藏策
中国摄影家 2012年1期
关键词:摄影术本义编码

藏策

英国历史学家E·H·卡尔在论述历史学家与事实之间的关系时说道:“在过去与现代之间存在着双向的交通,现在是由过去铸造的,然而又不断地再现过去。假如历史学家制造历史,同样真实的是历史一直在制造历史学家……”这段话如果转用到摄影上,也同样适用—摄影记录了历史,历史同时也制造着摄影。摄影是人类记录历史的一种现代媒介,摄影术发明以前,人类只能用文字记录历史,而摄影术自1839年诞生以后,人类才有了视觉化的历史文本。摄影记录着历史,而摄影本身又是历史的产物,且随着历史的发展和科技的进步而不断地改变—从简单原始的暗箱和印相到今天复杂精密的光电数字技术……而这发生在一百多年历史长河中的一切,在《“百姓•百年”—首届“包商银行杯”中国国际摄影双年展》的影展里,都得到了全方位的呈现。

摄影既是一种记录,又绝不仅仅是一种记录。这也正是摄影自身的奇妙之处。法国著名符号学家罗兰·巴特在对照片进行符号分析时,也感到既兴奋又困惑。因为这种被称之为摄影的东西,与文学和绘画都非常不同,它既是“自然的”又是“编码的”,是一种非编码的编码,简直就是一种悖论式的存在。其实,摄影的“非编码”特性就存在于各个视觉元素之中,因为摄影是像镜子一样映射现实的,所以看上去比任何其他传统媒介都“自然”。但在一幅照片中,任何视觉元素又不可能是孤立存在的,它必定会与照片中的其他视觉元素形成某种关系,而摄影的编码就存在于这种视觉元素间的关系之中。当这种视觉元素之间的关系构成了“诗学”意义时,所谓的“摄影语言”也就出现了。破解了这一奥秘,有关摄影的如实性以及记录功能也就一目了然:摄影的记录性存在于单一性的视觉元素自身之中,而摄影的所谓“文本性”则存在于视觉元素间所构成的关系之中。视觉元素本身(本义)越“自然”越如实,而视觉元素之间的关系(转义)越复杂越微妙,影像语言的张力也就越大。老照片在拍摄之初,有很多都是只注重“本义”而不注重“转义”的,其功能基本上就是记忆借助于摄影术的一种延续。比如那些无名氏们拍摄的照片。然而这些记忆经过时光的窖藏,已经开始发酵了,其原先的“本义”之中也渐渐生成了“转义”的成分—因为我们在其中所看到的人与物已经极度的“陌生化”了,再也不是日常可以看到的了—于是这种老照片当初所不具备的视觉“张力”便在这时光的窖藏中被“酿造”了出来,而且随着时光的进程而越来越被凸显。

与此相反,那些当初以“艺术”诉求为目的的影像,因为是注重“转义”而忽视“本义”的—其极致就是抽象摄影,完全将“本义”转化成了“转义”—经过岁月的淘洗,其影像的张力反而大不如前。然而这类摄影也自有其奇妙之处,那就是当初的“转义”渐渐地转化成了另一种“本义”,即对摄影发展历程中摄影观念以及影像语言与技艺的记忆。

至于那些当初就将“本义”与“转义”凝结成巨大“张力”的作品,比如布勒松、马克·里布等摄影大师的影像,则兼具了上述两类影像的意义,随着时光推移,愈来愈经典化。

新历史主义代表人物海登·怀特曾从弗莱等文学理论家那里得到灵感,发现历史叙述与文学叙述其实有着很多近似之处,就如小说是对故事的叙述那样,历史叙述则是对史料的言说。即便是对于相同的史料,基于不同的叙述立场和叙述方式,历史也会被写成悲剧、喜剧、闹剧以及罗曼司等不同的版本……他进而又发现,文学作品经过时光的窖藏,最终也会成为史书;而历史乃至其他人文学科的著作,在经历了窖藏之后则会成为文学。前者的例子有很多,比如司汤达、巴尔扎克、列夫·托尔斯泰……后者则如中国的司马迁,西方的弗洛伊德……

而摄影又何尝不是如此?

当然,也有一点例外需要指出,那就是影像在一百年前属于稀缺状态,而在今天则属于泛滥状态。今天拍的照片如果仍然只有“本义”没有摄影语言的话,留到一百年以后还会不会同样侥幸地成为珍惜的老照片呢?我看这种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责任编辑/阳丽君

磨沟村雇农冶金财,在土改中分得二亩五分水浇地,这是他第一次在属于自己的土地上劳动。1951年,青海民和县,茹遂初摄

首届广交会。1971年,广东广州,林孙杏摄

恢复高考后的母亲大学生。1980年,北京,鲍昆摄

天安门广场玩耍的年轻人。1985年,北京,王文波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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