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洪卫
梦梦二十六岁,有过三次恋爱。
第一次,初中。同桌是男生,爱闹,经常跟她搞点小磨擦。他上课从不认真听讲,爱看课外书,还爱逗她说话。课后不会的作业,又常来问她。她没好声气,说,作业做不上,上课还讲什么话?他坏坏地说,你讲得比老师好。有一次,她在教室里突然晕倒了,是同桌的他把她背到医院。每天放学不回家,直接到医院来看她,给她带来一块糖或一枚果子。她出院了,没有立即上学,而是在家休养一周,也是他,每天给她带作业,给她讲老师在课堂上强调的重点内容,讲得头头是道。她非常感动,想,他给她讲这点内容,得在课堂上耐着多大的性子去听啊。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小磨擦。初中毕业,他们都没考上什么正经学校。后来,又交往了一段时间。再后来到不同的城市打工,就没了联系。
她一直把这当作初恋,在心里仔细回味。虽然,他们没有亲密的接触,不过是拉拉手,连拥抱都没有。她时常回味着他上课时的小动作,回味着他到医院给她补课,弥漫在心头的那份感动与温暖永远无法驱散。
她到苏州打工,几个人租住在一个大院里。有男,有女。大都是工人,只有他,在机关做文秘宣传。一来是他文笔好,二来他是老板的远亲。他的工资要高些,所以,他会请他们喝酒或唱歌。喝酒的时候,有男的让她别喝,有男的逗她多喝。只有他让她少喝点,不多不少,他控制得很好,从不让她多喝一杯,也不让她少喝一杯。正符合她的心境。她想喝酒,一点不喝难受。可她又不愿喝多,喝多了也难受。让她不喝酒的人是假关心她,让她多喝酒的人不怀好意。只有他,恰到好处。
一个早晨,她休息,起来得迟点。大院里的人都去上班了,所以,她穿得随意些,上身套件宽大T恤,正好遮住臀部,半截大腿都在外面。她开门,伸个懒腰,却看见他蹲在院里的水池前刷牙。他光着上身,只穿一件短而窄的裤衩,绷得很紧。她在后面看着,入了神,红了脸,却不提防他回过头来,也看到了她。她像被发现什么秘密似的,慌忙跑回室内。她希望他追进来,也害怕他追进来。矛盾中,有人拍她的窗户,正是他,已穿戴整齐,笑着说,请你去吃早点,给你压压惊吧。
她跟他恋爱了。这是她的第二次恋爱。半个月后,他们住到了一起。半年后,他们分手了。他的父母,还有老板,都不同意。老板说,玩玩可以,别动感情,结婚更不行,这些打工女子,都很野性,随意,流动性很大,你也没法知根知底。他听老板的话,跟她断了。
她不想待在苏州,就回了家。她没有回村里,而是住在市区的亲戚家。亲戚在外面有个门面,不常回家。这时候,她认识了又一个男子,进行了人生的第三次恋爱。她不是真正喜欢他,可是她太寂寞了。她的眼前老是晃动苏州的那个男友。上街时,恍惚看到前面的那个男子很像那个男友。在饭馆吃饭,也感觉邻桌的男子是他。梦中,幻觉那个男子正搂着她。她受不了。所以,当她在早餐店里遇到这个男人,这个男人坐在她的对面,主动跟他说话,她感到很亲切,想起跟苏州那个男友一起吃早点的情景,她心动了。俩人互留了手机号码。两天后,她生病了,给他发了个短信。很快,他带着药品和食物来看她。吃了药,发发汗,就好了。那时,已是晚上十点多钟。她希望他走,也希望他留下。这时,亲戚回来了。她隔着门跟亲戚说话,说她睡了。亲戚回自己房间睡了,他就不好再走,就住下来。她和他认识才两天啊,就住到了一起。她甚至不知他的名字、年龄、职业。他睡在她旁边,拥抱着她,恍惚中,她觉得是那个苏州的男友来了。她哭了。
她和他交往了有两个月,后来,他说,要回乡下家里一趟。回去后,手机关机,就再也没来过。她的第三次恋爱也结束了。
她和他的第一个男友曾经见过面。是一个同学会。他结婚了,带着妻子来的。看得出来,他不想带妻子过来,可是,妻子一定要过来。过来了,他就有点不自由。他趁妻子上台唱歌的时候,跑到她身边,跟她说话,问她近况。妻子唱完歌,他赶紧回到原位上。她听到他妻子问他:那个女人是谁?
半夜里,她收到他短信,他说,已把讨人嫌的妻子支走了,他想过去看她。她关了机,没有回话。
这个叫梦梦的女人,二十六岁,是固足坊的摩脚工。那天,我跟几个朋友去摩脚,每人一个房间,一张大床,床上有小矮桌,桌上有水果。给我做足摩的正是梦梦。她给我讲述了她的三次恋爱,我心生感动,她也有点动容。
脚摩完了,她附到我的耳边说,老板,加钟吗?
我不解,加啥钟?
她说,时间到了,可我想跟你多待会儿,咱加个钟,推个大背好吗?
我问,怎么推?
她说,全身服务,很到位啦。
我想了想,说,算了,已经很到位了。
她有些不死心,但还是走了。
我颇觉无聊,拿起一片西瓜,吃一口,又吐出来。
感觉他妈有点熟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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