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别

晓晓

俗话说，虎生九子，九子各异。这话落在加减兄弟身上，再准确不过。

加减的父亲是村里的会计，一对双胞胎儿子生下来，乐不可支，加减就成了名号。也不知是名字起错了还是咋的，这兄弟俩的差别之大，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加号晚上都要吃五六回，没饱的时候，减号却几口奶能管一天：加号会说话走路了，减号还不会爬：加号上学了，减号还在幼儿园里混。这只是一方面，最可气的是性情脾气的差别。

早上，加号背着书包出了门，减号还坐在床上闭着眼睛穿衣服，把妈给急得，恨不得替他上学算了。晚上，天还没黑，加号作业就写完了，屋前屋后地耍，减号则在一遍遍地敲打中，勉强应付到眼皮撑不起来。何止是慢半拍呀。可想而知，加号是父母的骄傲，时时处处都得人夸奖，既懒且憨又性子慢的减号则是反面教材，用来衬托加号的优秀。

最有意思的是高考。加号早早出发，等减号出门时，车已错过，好不容易打到出租车赶到考场，开考时间已到，进不去了。一同赶过来的妈妈急得跪下了，连哭带求情，但无济于事。减号倒也够胆气，咱不考了，自找门路去。父母也帮着找，找来找去，只有木雕有点意思，就学这个吧。

没想到的是，别人三年出师，他学了八年，还是师父赶他出门的。说再带下去，连师父的饭碗也给砸了。一个徒弟能带这么久，谁还敢来呀。没办法。只好自己在家里边揣摩边干了，也不图挣几个钱，马马虎虎不饿肚子就行。

没哪家姑娘愿意跟他。晃晃悠悠到四十五岁头上，一个因为水灾到处逃荒要饭的女人，带着一双儿女，看他老实，没坏心，就搭伴过起了日子。虽粗茶淡饭，倒也水波不兴，安安稳稳。本来就没什么志向，能过上有饭有菜有妻有子的生活，知足了。

得说说加号了。天生聪明灵活好胜，凡事必须争第一。老天也没辜负他的努力。高考一夜成名，带着全县状元的荣耀走进著名高校，一毕业就进了公家的门，一年不到就当上了部门小头头。破格提拔，参加竞选，加号是直线上升，很快就坐上了单位一把手的位置。

这加号的个性很有些特别，也很为人们津津乐道。你比如，每月领工资，他必须是第一个：宴席时的第一筷，肯定得是他动：喝酒是第一杯；新车是第一个坐。有一次，加号出差了一个月，整个单位的工资都延迟了一个月发放。凡新的东西必须是他第一个体验，也因此，他办公室的任何用品都是经常更新，就连到新开业的洗浴城洗澡或KTV唱歌，他也是第一个。当然。他也是第一个从局长直接升到市县长的人。

父母为减号的事，也曾求过加号，被加号坚决地拒绝了。加号说。扶不起来的阿斗，不扶也罢。于是，兄弟之间几乎再没联系，当然，主要是加号不屑于与减号为伍。说为伍不太妥当，应该是为兄弟才对。

突如其来的一天，减号成了热门人物，比加号还声名卓著。先是他雕刻的作品被某一国的首相看中了，那原本被人瞧不起看不上的玩意，身价倍增了。然后是成了什么非物质文化遗产，还被授予“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荣誉，大小领导都对他恭敬有加。坐在家里都有生意上门，而且来者出手绝对阔绰，更有许多老外，出手就是美金。

这减号的德性依然不改。有兴致了，才卖你一件；不自在了，搬座金山在他面前，也当没看见。本来就是慢工出细活，对于减号更是如此。有时，一两年才会出一件作品。想卖，也没东西可卖。再大的官来了，也是白搭。

加号来看望减号了，第一次上门，带着很多价值昂贵的礼品。一见面，很亲热的样子，减号却不冷不热，埋头做自己的活，加号脸上的笑硬是凝固成了减号手中的木雕。加号临出门时，把减号拉到一边，说起了悄悄话。原来，他是冲着减号的木雕工艺品来的。只见减号一个劲地摇头，任凭加号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是摇头。加号拂袖而去，扔下一句：

扶不起来的阿斗！

加号出事了。原来，他争的第一里，有些是不合法的。比如第一个玩洋妞，第一个无偿划拨土地给外商办企业等等。据说，那一场反贪风暴中，他是第一个被抓的，也是第一个走上审判法庭的。

这里还有一个小插曲，不能不说一下。由于突然而至的洪水，监狱所有犯人实施大迁移，不承想，恶劣的路况导致押运车倾翻。那加号眼尖，眼见车子即将倾覆，匆忙跳车。所有的人都平安无事，就是抢着跳车的他只剩下了一口气。

他的最后一句话是：一定要第一个火化。要花钱疏通的话，自己承担。

与短命的加号不同的是，减号说他能活到九十九岁头上才卧床不起，可以不吃、不喝，但就是不闭眼，一定是大年除夕，中央电视台春节晚会的零点钟声敲响了，才停止呼吸，享年一百岁。

【责任编辑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