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描的力与暖

2012-04-29 02:45宁雨
当代人 2012年12期
关键词:白描重温笔法

宁雨

最近,读美文小篇什多了,天天面对的是小格局,让我几乎忘记散文体式的万千气象。直到展读左志国先生新著《逝去的甜甜根——早年印象》,不由惊叹:好的散文集还可以是这样的。

《逝去的甜甜根》不是作家散落在岁月深处的珠子,待到结集时才一一捡拾出来,再巧结璎珞编织成串。从某种意义上看,这是一场“有预谋的”、布局缜密的写作。全书篇目统一、行文风格统一,从《印象之一》至《印象之十三》,自“居住”“食物”“穿衣”“行路”“过年”“玩耍”“劳动”写到“婚嫁”“丧葬”“吸烟”“杂行”“上学”“考学”,13篇文章洋洋25万言,历时8个月一气呵成。全书似一部中国画长卷,通篇以白描笔法记述上世纪六十年代至八十年代初其故乡行唐乡村社会生活和村里人的生存状态,恢弘浩瀚,开阖自然,引人入胜。

与作者成长背景相似的缘故,读《逝去的甜甜根》,等于一次回望和重温。回望和重温的机会其实很多,在自己的笔底,在别人的墨痕。乡村生活的点滴,融入骨髓和血脉,成为我们那拨人抹不去的文化底色。有时候就想,这样的写作对于年轻读者是否有点自说自话、陈谷烂桃的味道呢?当我们的写作滤掉了很多东西,脱离那些粗粝自然的完整状态,而碎片化、羽化,是否就成了另外一种粉饰、虚幻,欺人与自欺?作家特别是散文家,不可能离开自己的生活、自己所了解的社会文化情态而写作,所以,当下农村题材作品数量巨大是必然的。但毋庸讳言,数量多,佳作却寥寥,很多东西都在相同或相近的情感、认知层面相互重复。而《逝去的甜甜根》,让人读来不忍释卷,于最素朴的结构、最平实的叙事中,感受到一种直抵人心的力量,一种情感回归的温暖。其原因之一,或者是因为写作方式的改变。全景式白描处理,让写作因完整而回归本真,因本真而形成了强大的内在张力。

白描,既是中国画的基础技法,也是一个独立的绘画品种。其主要特征是以墨线描绘物体而不著颜色。文学写作的白描笔法,也是作家的基本功夫。一部大部头的散文作品,几乎以白描的方式贯穿始终,在读者的头脑中展开一幅清晰、饱满、真实、生动的生活长卷,可见左志国先生过人的笔力。白描并非呆板或缺少变化,相反,在《逝去的甜甜根》中,随处都有笔法的转折顿挫,笔墨的浓淡变化,可以感受“单勾”“复勾”的不同魅力。丰富的表现技法,作者信手拈来,不着痕迹,不露声色,留给读者的只有娓娓道来、对坐而谈的亲切感,行云流水般的家常与随性。不知不觉中,你已经跟作者一起回到那个村庄、那段生活,并且成为其中某个角色,于是,跟着文章的情感一起沉浮跌宕,时而阳光明媚,时而淡淡的云朵让心头一暗,又或者因一个贴切的外号、一个同样经历过的细节、甚至一个亲切的童谣而会心一笑。

著名作家周喜俊评价《逝去的甜甜根》,“语言平实,别具一格,读来如品茗,似淡非淡,滋味绵长”。这也是我捧读此书的突出感受。我想,这绵长的滋味,除了作者高妙的艺术表现力,更源自其对故土的款款深情。左志国先生在自序中这样说:三四十年来,社会生活发生了快速而深刻的变化。我的童年、少年时代,家乡人们的生存状态、生活方式,随着时代的变化,好多已被人们淡忘,失去了传承。而作者以白描的笔法来记录,正是为着实现最原生态的呈现,完成一部并非历史学意义的“史书”,让子孙后代了解并记住它们的祖辈吃过的“尖尖锥”“甜甜根”。作者对于自己的村庄,近二十年少年、青年时期农村生活的近平原生态的重现,于我而言,在回望和重温之外,还多了一重补课的意义。许多知之不详、知之不深的物事或生活细节,民俗或程式,在本书中都获得了通透的认知。比如首篇《印象之一——居住》,不仅生动总结了小时候房子的五个档次——卧砖到顶、砖包坯、四条砖腿,土坯房、板打墙以及“等外房”窝棚,还详细叙述了做房架、上泥、沙房子、亮墙、打夯、打坯等“台房子”的详细过程。人物、民俗、风情、故事、歌谣,贯穿其中,活生生,周至而妥帖,读来受用无穷。正是这样全方位、立体化的关照,让这部书超越了文学的抒写价值,在社会学、民俗学、生态学等多个领域占有一席之地。这种“了解并记住”历史的方式,不仅左先生的子孙是乐于接受的,相信读者无论老幼也会甘之如饴。由此而言,作者写作的初衷实现了,实现得近乎完美。

(责编:孙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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