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眸隐入历史的青衣羌

彭元江

几乎每次来到位于四川平原西南部波光粼粼的青衣江畔，都会让人想起一个消失已久的古老族群——青衣羌。这是因为，青衣江因青衣羌而名，青衣羌也因青衣江而铭，且铭记久远。

史载，在距今3000年左右的古蜀国时期，在青衣江流域生活着大量的青衣羌人。据著名历史学家任乃强先生考证：青衣羌源于西北大草原上的羌戎人的一支，为追逐丰美的水草，他们沿岷江、大渡河水系南下进入到青衣江流域今雅安、乐山及眉山之洪雅、丹棱、青神等岷江西岸地区；他们从事农业的时间与古蜀国同期；他们曾建有部落方国联盟——青衣羌国，臣服于开明氏古蜀国。

公元前316年，秦惠王派兵灭掉了开明氏古蜀国，青衣羌国也随之衰亡。在其后漫长的岁月里，青衣江流域先后进驻了秦人、汉人。再从两晋经隋唐，汉文化在青衣江流域逐渐占据优势，其间南北朝前后“有二百余年没于僚”，青羌人被再次挤到了边缘地区。后来，尽管在雅安局部地带尚有青衣羌人，但作为一个族群实际上退出了广袤富饶的青衣江流域，只在绵绵的时空长河里留下星星点点可供探寻的文化印迹。

从江名、地名看青衣羌遗韵

青衣江这条总长近300公里的江水，因青衣羌人长久生活于斯而得其名，在隋唐虽兼有“平羌江”之称，但沿用至今的仍是颇富诗意的青衣江三字。雅安古称“古青衣县、故青衣羌国”。乐山境内也有许多地名均冠以“青衣”，如乐山大佛一带有青衣山、青衣庙、青衣坝，稍远一点还有青衣乡等。眉山市青神县古名青衣县，且县名“青神”二字与青衣神，甚至和青衣羌也不脱干系。

乐山乌尤山上有青衣神庙。今人称乌尤山为“离堆”，而梁代李膺《益州记》载：“青衣神号雷魋庙”。所以“离堆”应是蜀语“雷魋”的音译（魋，音：推）。“雷魋”是蜀人对青衣神的称谓，与李冰治水无关。青衣神就是第一代蜀王蚕丛，是古蜀人和青衣羌人共祀的先王。（参见唐长寿：《乐山文物览胜》，巴蜀书社版）

当今史家论及雅安、乐山、眉山地域内古代民族迁徙史时，都会因这些江名、地名而论及青衣羌，足以见青衣羌三字将永录史册，绵延远矣。

古籍中不乏青衣羌记述

据《后汉书·安帝纪》载：元初二年（公元115年）“蜀郡青衣道夷奉献内属。”延光元年（公元122年）设置蜀郡蜀国都尉，青衣王子心慕汉制，上书内附。阳嘉二年（公元133年）在今雅安芦山县设置青衣县，《水经注》云：“县故青衣羌国也”，即指此地曾为青衣羌国旧址。上述记载表明，东汉时期退守青衣江上游雅安地区的青衣羌曾保有青衣羌国。东晋的《华阳国志·南中志》载：诸葛亮“移南中劲卒青羌万余家于蜀”。这表明甚至到了三国时期，青衣江及大渡河以西、以南地区仍住有大量青羌（即青衣羌）。

洪雅县尚存青衣羌遗风

眉山市洪雅县毗邻雅安市的名山、荥经、汉源，即靠近“故青衣羌国”腹地。尤其是瓦屋山镇（原炳灵镇）地处横亘百里瓦屋山下，四周群山隔绝，环境封闭，历史上兵祸战乱未及，使得一些青衣羌信息片段得以依稀保存至今。

据载，明代以前，洪雅县境内道教盛行，至今当地传说瓦屋山上早在先秦就有“青羌之肆”，东汉道教创始人张陵曾在当地青衣羌中传教。青衣羌盛行的巫鬼之术为道教的创立和发展提供了重要养分，首先皈依“五斗米教”的就是青衣羌人。

瓦屋山一带当地人流传有他们的祖先被诸葛亮大军追杀躲进护羌洞而得以保留的故事。此外，在距瓦屋山不远的复兴村大田坝上有一座古遗址，传说三国时期“南中”夷帅孟获率军驻扎于此，故曰孟获城，1962年曾有毗邻的雅安汉源县黄木区彝族群众来此寻访。另，洪雅县青衣江南岸，有止戈乡，据《洪雅县志》载：此地为三国时南中豪帅雍闿率西南夷宾服诸葛丞相之地，故称之为“武侯止戈”。三国时期“西南夷”中包括青衣羌（青叟）。

据研究者调查，瓦屋山一带，男性中老年人如今仍喜爱穿黑色衣衫，左襟，头缠黑色头帕，—些人还让头帕一端搭露在鬓角处。年老女性喜头缠黑纱巾。年轻妇女则头缠白帕，穿阴丹左襟服，拴绣花黑布围腰。这种喜好黑色的习俗在川西坝子上鲜见，在当地为常俗，应是青衣羌喜黑尚青（黑）传统的遗风。

掘《洪雅县地名录》载，洪雅一些村落的称谓十分奇特，似留有古羌语痕迹——比如瓦屋山当地人对一些地处山沟的村子称“条”，如赵河条、刘条、白石坎条等。研究者李振华指出：“考‘条古音读‘tia，疑为羌语译音。”（《巴蜀文化研究通讯》总第6期第14页）

洪雅农村称呼舅母为貘母或姆母。李振华先生指出，西王母之“母”音“貘”或“蒙”，“禹生汶（岷）山石纽，养于舅家貘母”。洪雅舅母称谓，似属羌人远古母系社会遗风，值得探究。

光阴荏苒，3000年过去了，青衣江依旧水波迤逦，风物迷人，但两岸再也不现头裹黑帕、身着绣花青（黑）衣袍，既放牧又务农，喜欢围着篝火手拉手跳连臂舞的青衣羌人了。青衣羌作为一个族群早已隐入历史，留给今人的只是他们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和扑朔迷离的文化片段。

附注：

青衣江位于成都平原西南，盆地边缘方向，发源于邛崃山脉巴郎山、夹金山之间的蜀西营（海拔4930米），流经宝兴县、芦山县，与天全河、荥经河汇合后，过雅安城，再经眉山市洪雅县和乐山市夹江县，最后在乐山市市中区草鞋渡汇入大渡河，总计干流289公里。古蜀国时期青衣江全流域曾活跃着一只古老的族群——青衣羌，并建有部落方国联盟——青衣羌国。

作者：乐山市科技局退休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