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鱼的公益实验

2012-04-29 00:44余芳倩
党员文摘 2012年3期
关键词:草根公益

余芳倩

透明鱼公益实验室对草根公益组织提供免费帮助的前提是,你得答应按我的规则玩。那就是,亮出你的每一笔钱的来源与开销,做到财务透明

杨艺的任务,是每天主动找草根公益组织“聊天”。

“我们希望能为你们提供免费的帮助,包括免费的短信平台、网络宣传、市场营销、人员培训和无偿的资金支持等。”

电话那头迟疑地反问:“真不收钱吗?”

“是。不过,你们要承诺财务公开透明。每月做财务报表,并公布在网站上。”

说到这里,杨艺就会有点儿紧张。按照她的经验,话到此处,对方很可能会沉默一会儿,干脆挂断电话,或者问她“有什么目的”。她要苦口婆心地解释,不是我调查你们,如果你们做到财务透明,也会增加你们组织的公信力,会让你们的组织得到更多的筹款和帮助,何乐而不为呢?

杨艺是透明鱼公益实验室的成员。这个组织的发起人和资金捐助者叫赵修平。这个有条件地获得帮助的游戏规则就是赵修平制订的。有人问他,有条件的帮助还是公益吗?他说,当然是,透明的机制能让钱送到最需要的人手中,“这是中国公益组织中最欠缺的,也是最重要的”。

转行慈善

时间回到2007年秋天。

从飞机上俯看,青海高原以及周边茫茫的戈壁是土褐色的,空旷又神秘。降落下来的城市是西宁。

这是赵修平夫妇第一次踏上中国内陆城市的土地。

赵修平1976年从台湾去美国留学,从加州伯克利大学毕业后留在美国硅谷创业。赵修平创办了3家公司,均成功上市或者被收购。

2005年,他退休后成立了“赵修平夫妇公益基金”,开始另一份事业。

斯坦福大学亚裔肝脏中心主任找到他,说他们在中国做一个项目,需要资金支持。于是,赵修平捐出100万美元,帮助青海的学龄儿童注射预防乙肝的疫苗,也由此开启了他在中国内地的公益事业。

作为一个捐助者,赵修平对此项目是满意的。但随着他投入公益事业的精力越来越多,他的困惑和苦恼也多了起来。

同样和斯坦福大学有关。2008年,一个甘肃女人的故事在美国华人公益圈子里流传开来。她的孩子患严重的先天性心脏病,快两岁了。受到美国一个基金会的帮助,她带着孩子来到斯坦福大学医院治疗。当地华人为此展开了募捐,赵修平也是募捐者之一。因治疗得太晚,病情太复杂,孩子最后还是去世了。

甘肃女人回到老家,把剩下的募捐款捐给了跟她孩子一样的病童。她给美国这边传递信息,甘肃这样的病童非常多,急需得到救治。

赵修平主动负责起这个项目,在兰州设立了小红巾项目,救治患先天性心脏病的贫困儿童。他也从一个纯粹的资金捐助者变身为项目的全程参与者。

小红巾的启示

从2008年开始,赵修平夫妇一年平均三四次到兰州跟踪项目进展。

赵修平发现,他很难要到完整准确的资料,即使拿到手,也看不懂。这让他非常抓狂。这也是为什么他把透明鱼公益实验室变成大课堂,一步步,甚至是手把手地教人做财务报表的原因。

“我自己遇到了这么多难题,那我想别人可能也有跟我相同的情况。我希望把透明的机制建立起来,提高项目的公信力。”赵修平把财务信息浓缩在一张表里,月报、季报、年报,从资助人的角度出发,希望民间草根公益组织提供详细情况。

小红巾项目是赵修平的试刀石,他怀着良好的愿望,同时也必须面对现实的落差。

病人的钱怎么花,这在美国一目了然,因为大家多用信用卡结账,每一笔资金往来都留下了痕迹。中国民众习惯用现金结账,尤其是那些亟待帮助的贫困家庭。

这就给赵修平造成了困扰,“资金往来,谁拿了,拿了多少,不清楚”。由于程序的原因,兰州的项目,被资助的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家属需要先垫付医疗费,等出院时由医院统一结算,退还给家属。

这是因为农村有了新农合医疗保险,国家可以报销一部分。其余的部分,赵修平再按比例报销。

那些住在乡下的孩子的亲属,有时候会隔两三个周,甚至一个月来医院拿返款。有时候,则让哪个恰好来兰州的朋友捎回去。

但是结账之后,谁在场,谁负责,谁签字,都没有记录信息。

赵修平很反感这一点。

他坚持要有人在结账后签名负责。他还拿着名单,随机家访。他在一个乡村里家访时,发现得到资助款的数字和医院提供的数字不太一样,这让他有点吃惊。

更有糟糕的消息,有工作人员说,有笔钱根本就捐错了对象。

赵修平明白,在这么大的项目中,偶尔有差错,可以理解。但不好的现象,必须杜绝,“我不是打个哈哈就能过去的人”。

从修改制度开始,赵修平一点点纠正项目的漏洞,同时把一家合作医院扩展到两家。这样做,一方面扩大了宣传渠道,另一方面形成了事实上的竞争。在两家医院中可能有相同的案例,这样一对比,该花多少钱就大致有数了。

3年来,小红巾项目一共帮助600多个先天性心脏病儿童做了手术。

但还有更多的人,需要后续的帮助。赵修平利用自己国外的网站,把这些孩子的信息发布出去。

但有个同样的问题横在他面前——如何让外国人相信中国的这个项目。

“来自政府的规范是一种方法,但我不是政府,办不到。此外,最好的力量是来自捐助方的要求。我们就通过捐助方来把要求讲清楚。不是掏了钱就算了。”

2011年10月,30多家草根公益组织的代表聚集在北京,在他们的见证下,代表着透明制度的透明鱼公益基金成立。这是赵修平来自小红巾项目而高于小红巾项目的期望。他愿意借此解决和他一样的捐助人的疑惑,推动中国公益的透明化。

查账

透明鱼的名字,赵修平和相关人士讨论了很久。

尚立富回忆,为什么叫透明鱼?就是寓意看得见、摸得着,里面和外面都一样。

“很多地方有两本账,内部一本,外面公开另一本。我们不希望如此。”

尚立富是北京师范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院长助理。由他牵线搭桥,透明鱼公益实验室落户北师大。

透明鱼公益实验室实际上搭建了一个网络社区,在赵修平看来,就是一个公益教育的学校,一个培养草根公益组织的透明意识和制订透明制度的平台。

这也包含了赵修平的苦心,希望从中选拔好苗子,提供更好的持续的资源帮助。什么样的公益组织会需要帮助和接受游戏规则呢?就是每年支出小于100万元人民币的公益组织。

“太大了,不需要我们的帮助,我们也很难改变他们的习惯。小的草根公益组织,更容易接纳新的事物。”

实际上,可以把透明鱼想象成一个大的“网上办公室”,里面可以容纳很多草根公益组织,它们在上面注册、登录、“办公”。大家可以分享经验,写日志,学做财务报表。透明鱼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或志愿者为他们指导。

有人很快就接受了这里的引导。

杨艺记得,最顺利的例子是一个帮助西北牧民购买牧羊犬的公益组织。她教他们拍照,筛选有信息的图片。更关键的是,牧羊犬到底是给哪个家庭,花了多少钱,用的是哪个捐助人的钱,回购牧羊犬小崽花了多少钱,来自谁,一笔笔账目的文字、图片和数字,提供得清清楚楚。双方合作很愉快。

但大多数杨艺接触过的公益组织都默不作声,不再和她联系。

对中国草根公益组织来说,很多组织愿意捐助项目,但是不愿意捐助办公经费。

哪个项目不需要人来执行呢?这就导致了在很多组织的财务那里,项目经费和办公经费分得不是很清楚。

财务透明是透明鱼的底线。随后,透明鱼还会担当起稽查的角色。细致到某公益组织如果登记买了一台打印机,杨艺会让对方上传打印机的照片,然后上网比对价格。

信任

“透明背后是信任,彼此之间信任才可以合作。”这是赵修平悟到的道理。

“官方公布的数据,中国草根公益组织有几万个,如果是民间的数据则更高了。”尚立富说。

当前,在透明鱼注册的公益组织有100多个,显然,这是少数派。

但尚立富认为,公开透明是民间公益组织发展的趋势。

赵修平不仅提出了透明的理念,而且拿自己开刀示范。

在透明鱼的网站上,可以找到赵修平捐助的十多个公益项目,以及每一笔钱的由来和去向。

赵修平的角色在这里有两个。

一个是中介,把透明鱼好的项目推向海外,引导他们养成透明的习惯。

再一个是聚宝盆。如果能够在透明鱼里活跃3年,从关注、好友再升级到合作伙伴级别,透明鱼就会跟对方签订协议。只要对方承诺尊重透明鱼的游戏规则,透明鱼则给他们一笔种子基金。

“说得长远点,希望越来越多的公益组织从我这里毕业,从而影响中国的整个公益环境。”赵修平说。

(摘自《中国周刊》201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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